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席間氣氛很是壓抑。這時候秦九兒提議道：“大家只是幹吃，端的是沒有意思。不如我們來玩酒令如何？”
碧霄立刻好奇的瞪大眼睛：“娘，什麼叫酒令？”
“就是我起頭說一個字，大家可以接一個成語，也可以接一首詩詞，下個人就要用前一個人說的最後一個字做開頭。以此類推。說不上來，或是說的不好的，就要罰酒一杯。”秦九兒給兒子解釋，也等於是把規則說給大家聽。
楚凌風當即贊同：“九兒這個提議好，真是文雅，還有意思。那從九兒開始，你就起個頭吧。”
方生就略略皺眉，他倒不是怕接什麼詩詞，主要是月月目不識丁，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又怎麼會玩這些文雅的東西？
轉頭看看月月，月月已經雙手絞着手帕，額頭冒汗了。她也怕丟人，但她是和丫頭，那會那些勞什子的東西啊。但是不管月月怎麼在心裡詛咒起事的秦九兒，秦九兒那邊都已經開始了：“我先說一個，梅花香自苦寒來。”
碧霄立刻想也不想的接道：“來日方且長。”
歡兒低着頭輕聲道：“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楚凌風笑了：“歡兒，你倒是鬼精靈，留下這個難的‘極’字給我。”
歡兒一愣，又回味一下自己說的是什麼，頓時面色酡紅，抿了脣角。她哪裡是留下不好對的字要刁難世子爺啊，不過就是隨口一說。
“極……極目浮雲與逝波，百年哀樂盡經過。”楚凌風說是難，但也只是爲爲皺眉，就說出一句詩來。
秦九兒笑了：“舅舅，你這人過的瀟灑恣意，就連這酒令也是灑脫的很啊。”
“九兒取笑了。方生，該你了。”楚凌風看着方生說道。
方生是狀元郎，對上這句自然是不難。但是難就難在要留一個好對的字給月月。
“過盡千帆皆不是。”方生沉聲說道。想着‘是’字比較好接。但是歡兒卻是擡頭深凝了方生一眼，這一眼，哀莫於心死。
過盡千帆皆不是，方生這是暗喻，他和她曾經的一切什麼都不是，都是過眼的風景麼？
以爲沒有未來，歡兒還能守着過去三年的點點滴滴。然而現在，方生連過去都給否定了。
方生一語之後，就感覺到對面歡兒的凝視。心頭一咯噔，知道自己錯了，自己萬不該說這句的。他從沒有否定和歡兒三年來的情分。如果不是和月月有婚約，他此生一定會非歡兒不娶。但是怎麼解釋？不管是現在的場合無法解釋，就是之前推她倒地的絕情，他都沒有資格解釋了。
月月輪到一個特別好接的‘是’字，但她是胸無點墨的人，即使好接，也還是急的面紅耳赤，吭哧半天就是接不上來。
在大家一起將目光都投射到她身上的時候，月月一着急，張嘴說了句：“是我的就是我的！”
……
方生的眉角跳了幾下後，碧霄最不給面子的哈哈大笑起來。
“
哈哈，你這女人真是蠢笨的可以。真是給你的方郎丟了大人了！”
月月羞的一張臉騰的紅了，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轉頭看着方生，兩眼水汽的小聲說道：“方郎，對不起，月月給方郎丟人了。”
方生拉過月月的手，在掌心攥着，聲音儘量溫柔：“無妨，一個遊戲罷了。”
秦九兒笑了：“是啊，就是一個遊戲罷了。但是規則也是要守着的，來人，給狀元夫人倒酒。”
後面的婢女上前，給月月的杯中滿上了一杯酒。
月月看着不是果酒，便不敢喝。方生皺着眉頭看看酒液，然後道：“世子爺，秦姑娘，月月不會喝酒，這酒就我代爲喝了吧。”
秦九兒勾着淺笑，不說話。
楚凌風也勾着淺笑：“方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月月輸了，你喝酒是什麼道理？畢竟她還沒有過你的門，還沒冠上你的姓，你就這樣做，可是於情於理都不合乎哦。”
世子爺發話了，方生就不好再幫月月。月月見大家都看着她，咬了咬牙，只好端起杯子猛的一口將酒喝了。喝完之後，劇烈的咳嗽起來，一張臉紅的跟燒豬似的。看的碧霄別提多歡暢了，立刻說道：“來來，繼續。這一次我先說，遠上寒山石徑斜。”
楚凌風下一個接了，然後到了秦九兒那兒。最後到了月月那兒，不負衆望，又是出糗了一把，再喝一杯。
如此幾輪之後，月月次次喝酒，然後不剩酒力，便是醉的厲害，癱在桌上，好像一灘爛泥一樣。
方生見不能繼續下去，只得起身，扶着月月，跟楚凌風和秦九兒說道：“抱歉，月月喝醉了，掃了大家的雅興。你們繼續，我帶她回去休息。”
秦九兒淺笑：“月月的確是醉的厲害，你們回去吧。方生，要好生照顧月月。”
方生點頭，半扶半抱的，月月卻不願意走，手上比比劃劃，嘴裡也嘟嘟囔囔：“鬆開我……我可是狀元夫人……誰敢動我一下試試，滅了你們。”
方生臉色難看的很，想不到月月醉酒後，會這麼囂張的口不擇言。怕大家笑話，急忙用了些力氣帶着月月離開偏廳，一刻不停留的走了。
偏廳之上的人面面相視一番，忽的都一起笑了，覺得收拾了月月真是爽快。
方生抱着悅悅走到花園裡的迴廊上，太多激動大罵的月月忽的吐了，吐得滿哪兒都是。方生忙給月月弄到一處乾淨的地方，然後去找水給她漱口。等端着一碗水回來的時候，月月還坐在原地，卻是周圍圍了一圈下人，都在對着月月指指點點的。而月月正在人中間滿口污言穢語的大罵呢。
“賤人，你們都是賤人！一個個長的狐媚子的賤人，都想勾引我的方郎，看被我發現了，不揭了你的皮！”
“歡兒，你這個騷蹄子，破爛貨，你勾引我的方郎，你們這對狗男女。別以爲老孃不知道！”
“哈哈……老孃是狀元夫人，老孃怕誰！”
方生的臉色鐵青，手裡端着的水碗幾近捏碎。都說患難見知
己，醉酒看人品。月月醉了酒，就變得好像潑婦，好像不認識的另一個人。這是原形畢露？那從前的溫柔，乖巧，善解人意都是裝出來的麼？
但是，三年前的七月初七，自己窮困潦倒，狼狽不堪，她都沒有嫌棄，爲何現在會變成這樣。
秦九兒來到方生身邊，聽着那人羣裡月月的破口大罵和得意忘形，嘆口氣。
方生轉身，聲音是壓抑的：“秦姑娘，您今日是故意刁難月月，故意讓她喝醉的麼？”
“是。”秦九兒毫不掩飾的回答，然後吩咐道：“你們別圍着看熱鬧了，趕緊將人帶去西湘閣好好安頓了。”
那些圍着一圈的婢女下人，雖然不知道秦九兒是何許人也，但是她的話卻好似帶着與生俱來的威儀，忙聽話的將月月搬走了。月月在被人扛着的時候還破口大罵呢：“你們這幫賤人，誰敢動我！我可是狀元夫人，看我不弄死你們！”
迴廊後面有一假山，假山後有一涼亭。安靜，平時鮮少有人來。
一場雪過去，假山上裡銀裝素裹，倒是別有一番意境。
溫文爾雅的方生沒有秦九兒的心情賞雪看景，忍不住先開口說道：“秦姑娘，月月有什麼做的不對地方，方生代爲道歉。”
秦九兒看着對面的方生，挑眉一句：“方生，你這麼聰明，會想不出我爲何故意刁難月月麼？”
方生凝眉，眸中狐疑不解。
秦九兒提示一句：“你仔細想想，三年前，七月初七，大司馬府後身那個巷子裡。你遇見的那個善良的不嫌棄你的姑娘，帶着白色巾帕的姑娘真的是月月麼？”
方生眉頭深深蹙起：“秦姑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那白色巾帕的女子不是月月又會是誰？”
秦九兒笑了：“方生啊方生，人人道你是狀元郎，聰明的很。可是我看，你倒是真真蠢笨的可以。你好好想想，三年前的那個姑娘有多高，你再看看現在的月月有多高。人胖瘦可以改變，長高也不是奇怪的事，但你有見過人是越長越矮的麼？”
秦九兒一句話，好似點醒夢中人。
方生臉色劇變，回想起這一細節。猶記得三年前，那個善良的是姑娘到自己的脖子喉結處。可是現在的月月，只是到自己的肩頭。
秦九兒見方生變了臉色，眸中盈着幾許輕諷：“方生，你如此篤定月月就是三年前的那姑娘又是憑什麼？就憑她在月老祠的桂花樹下拿出了你孃親留給你的簪子？那我等下去把那簪子搶過來，那你是不是也會相信，我就是三年前的那姑娘了？”
方生的聞聽秦九兒這麼一說，急聲問：“秦姑娘，你的意思是……是月月是假冒的的？”
“月月是真是假，你自有判斷。”
方生垂眸，手在大腿上緊握成拳。他的心一沉再沉，已經相信月月是假冒的了。只是月月如果是假冒的，那三年前的七月初七，真正的那個姑娘又在哪兒？忽的想起，聲音帶着狐疑：“秦姑娘，你又是怎麼會知道我和那女孩三年之約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