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還挺好的,但是到夜裡起了大風。
秦九兒擡頭看看天上,月亮就是一個牙兒,且月亮周圍好大一個黃色的風圈。看來這幾天大風要持續了。伸手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帶好披風上的帽子,獨自走在漆黑大風的街上。周圍風颳起的聲音就好像鬼嘯,時而也會風捲起殘葉枯枝打在身上。但是,秦九兒對着糟糕的天氣置若罔聞,因爲她在想畢磊說的話。
碧霄爲什麼偷了自己的扳指去宮中見北冥爵,秦九兒突然在寒風中想開,也理解,更甚至是覺得非常抱歉。
孩子三歲多了,還沒有見過爸比。從前的世界,看大街上別的小朋友能肆無忌憚的和爸比玩,甚至是騎在爸比的肩膀上,碧霄雖然表現的很不在乎,但是眼底也有掩飾不住的羨慕嫉妒。
如今,爸比就在咫尺,碧霄一定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渴望偷偷去看。
大人的恩怨,矛盾,孩子有什麼錯?他只不過是很單純的很想爸比而已。
但是北冥爵是什麼反應?是震怒。
秦九兒想到北冥爵看見碧霄的態度是震怒的時候,走着的腳步突然頓下,手捂着心口的位置,慢慢蹲下身子。
心窩裡好疼。
原來那一劍,並不是外面好了,就好像一切都恢復如初。那是完好無缺的皮膚下,還藏着不能癒合的創面。
北冥爵,你對我恨,對我狠,我都可以接受,但你憑什麼對你的親生骨肉震怒?
那就是一個孩子,就是一個極度渴望看到爸比,得到父愛的孩子。你到底憑什麼!
風,忽的捲起秦九兒白色的披風,更吹掉她頭上的帽子,半綰起的青絲在大風中肆虐。
秦九兒忽的定睛,眸如火焰,瞪着不知何時在自己身前不足五米站着的北冥爵。
他一身玄色,黑色緞帶,黑色披風在大風裡翻飛,獵獵作響。
他眼眸深凝,如無底的深井。他脣角緊抿,如無慾的石雕。他五官冷冽,全是絕情。
秦九兒銀牙恨不能咬碎,拳頭緊緊攥住,滿眸寒氣,比周圍冷風都寒十倍。毫無預警的,秦九兒忽的對北冥爵發出攻擊。突然的讓北冥爵措手不及,甚至這一招躲開的都是倉促而狼狽。
冬夜的大街上,他看到秦九兒在大街上走着走着突然捂着心口蹲下。他本可以視而不見,直接錯過。但是卻管不住自己的腳,來到她的面前。他甚至沒有隱藏行蹤和氣息。也許是大風,也許是她的身體出現問題,她五玄的功力竟然沒有察覺他已經站在她身前好一會兒。
北冥爵站在秦九兒的面前,看着她垂着頭,手死死捂着心口,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因爲他突然想到她可能是寒毒復發。
冥王劍是北極冰封玄鐵所鍛造,自身帶着寒毒。一旦被刺中,即使外傷好了,寒毒也會停留在身體,將與生共存。每到寒風將至,或是大雪紛飛都會痛不欲生。
北冥爵看着秦九兒痛,應該是爽快的。這是騙了自己,偷了火焰玉,破壞龍脈的下場。可是他的
心裡卻沒有一點點暢快,反而是痛的。那種痛不能言說,如一隻刀在心裡攪,如一隻手在心裡抓,如一隻火鉗子在心裡烙着。
所以,面對秦九兒瘋了一樣的攻擊時,他第一下的反應居然都是遲鈍的。
狼狽的退後三步,還未站穩,秦九兒第二下又襲來,且對着的就是北冥爵的胸口。北冥爵本能的擡手護在心口,在那夾雜着颶風般的一拳頭砸下來的時候,北冥爵反手掌,一把包住那拳頭,並緊緊攥在手裡。
秦九兒目齜俱裂,滿眼都是嗜血的戾氣,就好像一個走火入魔的人。而就是這個眼神,讓北冥爵一愣。
似乎……他從前什麼時候見過這個眼神。
似乎……那個時候她一身是血,手裡握着一根簪子。
而就是這麼一個閃神的時候,秦九兒用一個身體不可能旋轉的角度,猛的扭曲,不顧手還在北冥爵的手裡掌控,只聽着“嘎巴”一聲,卸掉胳膊,另一隻手重重打在北冥爵的臉上。
五玄,對八玄。
得逞,打了一擊響亮的耳光。
北冥爵此生第一次被人重重輪了一耳光,卻沒有還手而是急忙鬆手。
他滿眼寒烈,怒瞪着秦九兒。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是不是女人,是不是人,竟然爲了打他一巴掌,對自己殘忍的卸掉一條胳膊。
秦九兒聽着那巴掌聲,真是響亮,真是過癮。手抱着那脫臼的胳膊,仰頭對着肆虐的風哈哈大笑。只是那笑聲在這寒夜,比那鬼嘯更像鬼嘯。
“哈哈……這是你欠我的!哈哈……這是你欠我們的!”
秦九兒猖狂大笑,狀如癲狂的,如鬼一樣一步一步走出北冥爵的視線。頭髮散開,在狂風裡肆虐的翻飛。
北冥爵看着那個背影,五臟俱焚都如同被掏空了一樣。想去追,又不知道爲什麼要追。不去追,又放心不下。好一會兒,伸手比了一個手勢,暗處的影子頓時往那處身影追去。北冥爵又在寒風中站了一會兒,最後走向另一條路,通往大司馬府的路。
“九兒。”影子在白色披風的秦九兒身後輕喚。
秦九兒知道是影子在身後,但是她不想站住,也不想回頭。她假裝身後的人就是北冥爵,她閉眼,幻想着是北冥爵從前那樣極其溫柔的呼喚自己。
“九兒。”影子又叫一聲。
秦九兒閉着眼睛,脣角溢出一抹笑。
“九兒。”
儘管是自欺欺人,但是這感覺真好。
“小心。”
影子見秦九兒左手抱着右邊的胳膊,僵直的往路邊的一棵樹上撞去,擔心的直接伸手,按住秦九兒的肩頭。
秦九兒皺眉,猛的回身,一把就將影子面上的黑巾扯掉了。
瞬間,那北冥爵的臉就清晰的出現在眼前。
一樣鋒利的眉毛,一樣深潭的眼眸,一樣高挺的鼻子,一樣性感的有棱有角的嘴脣。
秦九兒覺得自己今天有些不正常,明明知道這就是影子,明明知道影子就和北冥爵長的一模一樣。
可是就想任性的把影子當成是北冥爵。
一定是今天多喝了幾杯酒的緣故,不然就是打了那一巴掌的愧疚?
反正等手在那張木頭一樣的臉上摸了一圈的時候,最後停在那面頰上,微眯着眼睛,低聲呢喃:“疼不疼……”
影子依然站立的好像一根木頭,只是喉結不由的動了一下。
“不說話,一定是在生氣。我知道,男人不能打臉……”秦九兒努力仰頭,想看看那雙眼睛裡是不是憤怒的。然而,眼前一片黑色,竟然什麼都看不見。
怎麼可能?自己可是五玄的功力。即使伸手不見五指,自己眼前也該是明亮如晝。
“我的眼睛……”秦九兒瞪大眼睛,伸手在眼前晃了晃。
影子再也不忍,出手點了秦九兒的昏睡穴道。並一伸手,接住那柔軟的身體。
秦府,秦九兒的房間。
影子輕輕的將秦九兒放到牀上,一手按着她的右肩膀,一手攥着脫臼掉下的胳膊,捏了捏位置,猛地一託。
“嘎巴”一聲響。
那一瞬間是骨頭和骨頭的摩擦,是劇痛。
然而,秦九兒只是微微蹙起一點眉頭,接着就又繼續安靜的睡。
影子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務,是該走的時候了。可是他卻坐在牀邊,第一次仔仔細細的打量一個女人。
一個人能承受多少磨難?或許是,一個女人能承受多少磨難?但是秦九兒都在默默的承受着,承受着命運給她的一切和不公平。
影子就是影子,一個所有人都感覺不到存在,卻無處不在的存在。他在這世間,雖然是帶着任務而來,但其實就是一個看客。看透一切,知曉一切,卻有不能說不能做的無奈。
伸手摸摸自己的臉,影子似乎還能感覺到那一隻小手在臉上摸過的感覺。
前所未有的感覺。
伸手,或許是想摸摸九兒的臉,但是落下的時候,卻是落在秦九兒的眼睛上。
冥王劍與生俱來帶着寒毒,將伴隨受劍傷的人一生,無任何解藥可解。據說,寒毒不止會讓受傷的人在寒冬大風大雪天,痛苦不已。還會侵蝕受傷的部位,變得不正常。
今天,她迷糊的錯把自己當成是北冥爵,就是驗證了寒毒的威力。
而九兒眼睛的突然失明,只是寒毒的一個小小的作用而已,以後應該不會出現。
影子手掌凝聚內力,輕輕按在秦九兒的小腹上。慢慢的,秦九兒的身上有白色氣體蒸騰。氣體裡帶着葡萄酒的暗香,慢慢飄散,直至不見。
影子收了手掌,將被子給秦九兒蓋好。轉身要走的時候,又見秦九兒身上發出微弱的紫光。
大概半柱香的時間後,那紫色光芒越來越盛。
影子知道那紫色的光芒是怎麼來的,也知道紫晶又無比強大的能量。但是沒有用,儘管紫晶會自動幫助修復擁有它人的身體。但是世上最好的良藥也是治病不治人。只要秦九兒的心裡一天放不下北冥爵,她的寒毒就一天不會消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