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132

就爲了解決掛田的事,衛成一段時間都撲在衙門這邊, 等告示出來才稍稍鬆一口氣。這一年的操勞讓皇帝也有些累了, 雖然他還十分年輕, 還是在太醫的建議之下給自己放了個假,乾元帝去溫泉行宮小住, 這回沒點衛成伴駕。皇上不在宮裡這些天, 衛成也不用到御前報道, 他把重心放回到家裡。

這時候, 京裡已經落過兩場大雪, 天很冷了。

要是往年, 吳氏沒事就蹲在竈屋,衛父見天掃雪。如今用不着了, 天一冷二老就在燒着炭盆的廳裡待着,府裡大小事有婆子們做, 主家只需要動動嘴皮。

姜蜜管的事多點, 她要給府上負責採買的奴才撥錢, 還要記下每天買回來的東西做一本賬。原先銀子從自己人手裡過,家裡人互相都很信任,不興這個,搬過來之後再讓老太太出街去採購就不像話了, 這活派給奴才,姜蜜纔有了做賬的習慣。不光是採買這塊兒, 還有男人的俸祿賞賜進出走禮包括家中田地所出, 進多少出多少她都記得明明白白。

吳氏不認字, 姜蜜隔段時間還會說給她聽。吳氏聽了幾回就讓她別報了。三媳婦是家裡的女主子,還能把自家的賬做糊塗了?吳氏滿心滿眼都是放心,姜蜜笑道:“同娘說這些還不是想讓您給掌掌舵,我多數時間不糊塗,偶爾也有想岔的時候,您聽一聽,看有沒有疏漏之處,您都覺得很好媳婦兒纔敢放心。”

在後娘手裡討生活的閨女大多會養成三種個性:要麼尖銳、要麼圓滑、要麼畏畏縮縮。

姜蜜就是圓滑的性子,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只她自個兒知道,不過吧,那話從她嘴裡過一遍就是中聽。早先還在鄉下她嘴就甜,後來世面越見越大,如今更會做人了。

吳氏瞧着三媳婦深感滿意,她果真想了想,說:“府上大小事你安排得很好,我唯獨提醒你一點,別忘了老宅子那邊。這一冬已經落了兩場大雪,你看別家屋頂上雪積厚了就安排人去老宅子掃一掃,咱雖然不住了,那也是二百兩買進的宅院。”

“我當真忘了這出……忙糊塗了。”

吳氏笑了一聲,說:“你當我就記得?是聽你爹在念叨,原先掃雪的活分給他的,如今不用他做了,他不習慣。”

不光是掃雪,衛父養了條大黑狗,那狗養得好,從不亂吠。從前他是親手照料的,家裡吃剩下不方便熱的飯菜都進了狗肚子。搬過來之後那狗交給門房伺候了,不讓它進內院瞎竄,怕驚着人。

這些活交出去之後,老爺子可不就閒了嗎,前陣子還說院子寬敞了能不能種點菜,老太太問他上好一座四進院裡種上白菜蘿蔔這像話嗎?菜沒種得上,倒是由他養了些花,那玩意兒難伺候,要費心,能打發時間。

想到公公抱怨起來的樣子,姜蜜也彎了彎嘴角,她把婆婆提醒的事記在心裡,準備隔段時間安排人去清掃一遍,要是荒廢久了以後再想利用起來還要翻修。

正事說完,婆媳兩個閒聊了會兒,姜蜜說她定了個銅鍋子,如今天冷了上熱菜不多時就能涼透,放涼了吃着怪不舒服,倒是可以試試暖鍋。

“聽老三說過幾回,我還真沒嘗過。”

“那過兩天衙門休息咱們吃一次?”

“你安排吧。”

姜蜜纔要點頭,就有一大一小繞過屏風進廳裡來,一瞧見他們,吳氏就笑開了:“乖孫子誒,從外頭進來凍壞了吧?來烤烤火。”

硯臺牽着裹成個球的弟弟進來,問候過他奶他娘纔要去暖和一下。

姜蜜伸手摸摸他們額頭,沒汗溼,又摸摸爪子,爪子很冰。問他倆上哪兒去野了回來?硯臺把頭搖成撥浪鼓,說就在院子裡。

“今日份的書背好了嗎?”

“好了,早背好了,我還寫了滿滿一篇字,娘你說我都練那麼久了,字怎麼還是醜呢?”硯臺和宣寶排排坐,宣寶坐下來安安靜靜的,硯臺話就很多,說起來沒完。

看他有些沮喪,老太太/安慰說:“你爹寫了二十年的字,你才幾年?”

“好叭,對了娘,我明年就六歲了。”

“嗯?”

“我該上學堂了。”

“不是跟你說過,六歲孩子進學堂都是從認字起,夫子不會單獨教你。”

“那我還跟爹學?爹那麼忙。”

姜蜜彈他一個腦瓜崩,讓別瞎操心。這事夫妻兩人早先商量過,現在府上寬寬敞敞的,姜蜜的意思是可以給硯臺請個西席。就是擔心學問好的不樂意帶六歲學生,學問差的請來有害無益。衛成琢磨之後說,可以請那種正在趕科舉的貧寒學子來教他,硯臺聰明,不會耽誤別人太多時間。作爲交換,衛家給西席提供一處清靜讀書的地方,還提供他一日三餐,對方做學問時遇上困難可以請教衛成,這樣算是互利,不虧他。

以前衛成是翰林官,科舉考官基本都從翰林院選派,除了就是禮部。

原先他得避嫌,現在不用了,通政司衙門和科舉扯不上丁點關係。

帶學生多少要費些心思,對志在官場的讀書人來說你給錢他不一定動心,倒是這樣的交換有不少人會樂意,怎麼說衛成都是最近幾屆科舉出身混得最好的一個,聽他一席話比悶頭瞎琢磨有用。

照衛成的盤算,先請西席來教他幾年,等再大一點把人送國子監去。官宦子弟可免考院試,他們直接從鄉試考起,衛成想着哪怕臭小子聰明,還是多磨他幾年,至少十七八再去應試。

都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過於年輕就算有個進士出身也要在翰林院熬許多年,歲數差不多了才能領到像樣的差事。翰林院那個地方,衛成待過他心裡有數,是個做學問的好環境,卻很容易消磨鬥志。他同屆很多進去之後現在還沒出來,一杯清茶就是一天,混啊混的一年又過去了。

做父母的哪怕再忙擠也會擠出時間來爲子女考慮,宣寶還小,他以後路怎麼走還要看看,硯臺這已經五六歲了,衛成替他考慮了許多,也和姜蜜商量過,只是沒直喇喇說出來罷了。

他還沒尋摸到合適的西席,準備等尋摸到了再說。

說起來,這一年宮裡也在爲大皇子擇選伴讀。本來可以由他奶孃的兒子充當,偏偏他奶孃膝下歲數差不多的是個閨女。皇上就考慮從大臣家中挑一個,半說笑的問過衛成,衛成說他兒子人小且皮,怕不合適。皇上本來也沒考慮他,只是想到他家有個歲數差不多的,順口一說,衛成推了皇上沒拿他怎麼着,反而問他衛彥學得怎麼樣了?請人教他讀書了嗎?識多少字?

硯臺的進度啊。

蒙學書籍唸完了,常用字都能認,寫得還不太好。跟大人撿了不少爲人處世的道理,性子還是有些跳脫,規矩比早兩年強些,見着長輩知道請安,和弟弟也是團結友愛,對他這個爹嘛……比小時候好多了。

蜜娘都說人長大了是會慢慢懂事的,他小時候就愛嗆聲,現在雖然還有那麼一點話嘮卻不會在別人說正事時插嘴,有話都等大人談完纔講。

早年他特愛顯擺,一天天長大之後,骨子裡那股勁兒還在,個性收了一些。如今比較少掛在嘴上吹噓自己,他喜歡上做成功一件事之後聽別人吹捧的感覺。

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衛成覺得他後面還有得變,在家裡他是寶貝,沒人對他不好,以後歲數差不多進了國子監之後,和其他一些官宦子弟包括地方貢上來的優秀學子一起讀書,到時候還有得打磨。衛成想到他自己,在村裡的時候是最聰明的,剛進鎮上學塾就被別人比下去了,他用了些時候趕超。從鎮上學塾到府學的時候也是一樣,後來進翰林院同樣掛過尾巴……硯臺他現在還沒見過其他神童,等以後見到出身更好,人更聰明的,他纔會結束飄着的狀態,慢慢變得腳踏實地。

這個過程很多人都經歷過,包括衛成也是,能夠變挫折爲動力的總有出頭的一日,還有些遇上打擊就消沉下去,這種人再聰明也難成大器。

人生總是起起落落,誰沒有過難熬的歲月?

當今皇上都讓大臣們操縱做了幾年的傀儡,九五之尊尚且如此,莫說旁人。

當晚,姜蜜提到硯臺問起他讀書的事,說這孩子真是她見過最勤學的一個。之前總嫌每日學的內容太少,空閒過多。這幾個月找到樂子了,他也不管宣寶能不能聽懂,每天讀書都要帶上弟弟。當爹的給他講,他就給弟弟講,還講出成就感來了。

這事衛成知道,覺得挺好,至少能鍛鍊口才。

衛成聽姜蜜說了會兒兩小的事,問她府上這些天怎樣?還平順嗎?近來一天比一天冷,爹孃受得住不?

“頭幾年都受得住,現在還能不自在?娘說不愧是富貴人家造的宅子,幹啥都方便,住着也舒坦。”

聽她說完,衛成又問:“你呢?”

“我啊?我搬過來之後一直在學做賬,現在已經做得挺好了。之前擔心這宅子搬得起住不起,家門大了開銷也大,好在前些年置了些田地,還有你的俸祿,現在進項多了,只要不過分鋪張進出還是平衡的。”

“難爲你操心這麼許多。”

聽着這話姜蜜還嗔他一眼,問:“那不然呢?我可是府上女主子,這是我家宅院。對了,相公我近來聽娘提起一件事,娘說大叔公到杖朝之年了,咱跟着是不是得備一份壽禮?趕在過壽之前送回鄉里。”姜蜜提起來是想問他記不記得日子。

衛成有些忙忘了,幸而雙親念着,他算了算說來年就是八旬整壽,大叔公是仲春時節生的,要備禮過完年就得送出去。這種事從來都是趕早不趕晚的。

能活到八十在這年頭算得上高壽,就說後山村裡比大叔公還年長的就沒幾個,伸出一隻手絕對點得過來。要是平常走禮,姜蜜自個兒定了就是,這回她沒敢貿然做主,問衛成怎麼看?

送壽禮都得尋摸那些有吉祥寓意的好物件。

比如說平安佛,或者高僧開光的佛珠手串這些,再不然也得是老參一類。別看如今物價低,尋常人家一年花不到二十兩銀子,這些好東西沾上還是貴得要命。本來要是送給外人,比如馮掌櫃這種,讓衛成親手題幾個字也能拿得出手,是自家長輩這就有些草率了。

姜蜜思來想去,要麼太貴,要麼盡不到心意,她說不好就看向男人,問他的意思。

衛成想了想,讓彆着急。

“回頭我厚着臉皮進宮一趟。”

“跟皇上求???這合適嗎???”

“掛田那個事我出了大力,皇上本來問我要什麼賞賜,我那時推了。大叔公八十高壽,咱們買什麼送去彷彿都缺點火候,我看能不能求幾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