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蜜的答覆的確是喂她孃家吃了顆定心丸, 之前爲那套書糾結了半年,之後也不敢說徹底釋然,好歹不那麼難受了。再說起來也不過是吐槽衛大衛二自己沒本事還見錢眼開,坑了後代子孫。
寫過去的信上有提到老爹在給狗子尋摸親事,姜蜜聽說了也不好裝不知情,她也給了個話,說哪天親事議定了, 還是遞個話來,做姐姐的等着給他添喜。
又因爲不放心後孃, 怕她盯着家世背景選媳,精挑細選娶回個攪家精來。姜蜜說到娶妻當娶賢,人賢惠能持家孝心好的最要緊。媳婦兒孃家再好也不過給添副陪嫁,人嫁出來了還能時時刻刻爲她操心善後?即便家裡爹孃肯,兄嫂肯不?
一副陪嫁值當什麼?
若人強,窮也能白手起家;若人不行,再多錢都能敗光了。
這些道理哪怕姜蜜不說, 姜大嫂能想到, 她能想到卻不一定會多管閒事, 畢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狗子要說親, 他父母俱在沒得由伯孃比手畫腳。
既然姜蜜挑明寫了, 姜大嫂讓男人走了一趟, 找二兄弟。
倒是沒提信上如何如何說, 只是問他看好沒有?姜父搖頭:“我就這一個兒, 結媳婦的事總要仔細些。”
“是要仔細些,咱們家雖然沒出個本事人,仰仗蜜娘在十里八鄉得了臉面,尤其衛三郎同那兩兄弟翻了臉,巴結奉承的自然不會往那頭去,全盯上衛老爺子和你這邊。你放出話要給狗子說親,周邊多的是人肯嫁,真心實意看得起狗子肯嫁給他的卻是少數,裡頭許多打着其他注意。老二你可不能看着那頭家底好就草率點頭,娶回個禍害你閨女在京城也不安心。”
姜父說知道。
“我問狗子心裡中意哪樣的,他說他姐那樣的,他這麼說了我還能反着挑?狗子的性情跟蜜娘不同,他不是能逆來順受的,要是不合他心意,不鬧出是非?”
“弟妹呢?她怎麼想?”
姜父皺了皺眉,過會兒才說:“別管她怎麼想,狗子的親事我說了就作數。”
“聽你這話,她想要條件好的?”
姜父搖頭:“她不死心,還想讓狗子讀書,說不着急娶媳婦。”
……
……
真別說,這想法和當年的吳婆子如出一轍。
十年前吳婆子也說不着急成親,先考上秀才,考上之後就能娶個城裡媳婦。她那麼想不算錯,至少衛成學問好。狗子讀書根本就是混,字兒寫得還沒晚進學堂的規矩,他沒那心,不想讀,是被逼的,現在還要讀出個名堂再娶媳婦兒,那恐怕再過十年還是光棍一條。
姜老大噎了半晌,伸手拍拍兄弟肩膀,讓他男人家別給婆娘安排了,自己心裡要有成算。
“對了,有個事我一直忘了問你,前段時間周家人是不是進過村?”
附近這片姓周的不少,姜父卻知道,大哥口中的周家人指的是他先妻孃家,也就是大田村那戶。
他們早就搬進城裡去了,許多年沒回來,先前哪怕聽說後山村衛家出了個大官老爺也沒想到能同自個兒扯上關係。還是前段時間,衛老爺子過壽,因着有皇上添禮,辦席那天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來了一堆。周家也有人去湊熱鬧,才知道大官娘子是姜蜜。
後來周老大特地上前山村找過他,結果不歡而散。
一提到周家,姜父臉就垮了,他大哥催問是不是有這回事?周家人找來幹啥?
姜父回屋去坐下,說:“還能幹啥?問我怎麼蜜娘出嫁的時候沒知會他?還說親外甥女當了官太太,他做大舅的全不知情。早年的事大哥你知道,婆娘沒了之後,舅兄只來看過一眼,就同我不相往來了。我有事去求他幫忙,他看我跟看外人一樣,說他妹子沒了,我兩家姻親就斷了。他們覺得我總歸要續絃,我續絃後同周家就不是正經親戚。先妻只留下蜜娘一個,我那時人多年輕?續絃有錯?閨女遲早要嫁出去我不要個兒子養老送終?”
這年頭的人,要是兒子多了,興許會很稀罕女兒,像頭胎多半還是想要兒子的。
姜父也有這毛病,因着自己年輕後頭還能生,他一早對姜蜜還不錯。後來一方面是續絃之後把心思放在了後來的身上,另一方面也是對先妻那頭有氣,見着蜜娘就會想起舅兄的態度,心裡不爽,對她就有些漠視。
姜父不敢把過錯全推給舅兄,他遷怒女兒本來也不對,這也是爲啥姜蜜發達之後他做爹的也沒好意思腆着臉往前湊變着法要好處,就是早年責任沒盡到,沒那個臉。
他沒臉,周家就有臉嗎?
快二十年了,周老大對外甥女不聞不問,現在看見利益想起來有這門親戚,想同他冰釋前嫌,做夢!
因着不待見周家,姜父提都不想提及,還是姜老大催促着,他才冷着臉把前因後果說了。
“當初要跟我斷親的是他,現在聽說蜜娘嫁了四品京官,腆着臉就湊上來了,他都忘了當年說的話,一見我喊得還挺親熱,張嘴就是妹夫。”
“你呢?你咋應的?”
“我當沒看到,轉身進屋了,他還跟上來說了一堆。說當初是誤會,他妹子嫁過來的時候好好的,幾年時間人沒了,他說他們想的多了點,對我就有怨氣,這才生出天大的誤會來。還說什麼如今看來我對蜜娘還是不錯,給她尋摸了這麼好一樁親事,讓他嫁給官老爺享福去了,既然發現是誤會,就該解開……那些話我都說不出來,他臉皮是真厚。我聽着煩,把人轟出去了,讓他別白日做夢,我女兒嫁出去了,她如今是衛家人,我們姜家有事要求她都得再三掂量,周家算個屁。”
周老大說的那些的確是一句都不用聽。
只要知道一點,你落魄時他躲得老遠,發達了立馬湊上來,想到這就該知道那家是啥德行,還不是嫌貧愛富?
“村裡都知道你和那頭斷親了,把他轟出門去沒錯,你轟出去之後咋沒說一聲?要是說了我寫信上京的時候也能知會一聲。”
姜父那表情,就跟食了屎似的:“那一家子全是噁心人的,還要特地告訴蜜娘?她不知道還通泰些。”
“你就不怕他走你的門路沒走通,回頭直接往京城跑?”
“有那麼容易那衛大衛二早就去了。”
兄弟也是傻的,姜老大看他頭疼,說普通人要上京是很難,他周老大不見得。他原先就是挑着擔子做貨郎的,後來搬進哪個縣城裡做買賣去了吧?能這麼多年不回村,估計有些家當。商戶人家拿路引容易,出去一趟還算簡單。
聽大哥這麼說,姜父想了想,周老大穿得是比原先體面多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傻,這些做買賣的只需要跟着出去跑趟貨就能進京,沒什麼成本。
難怪他前段時間吃了閉門羹之後再也沒來過,敢情是看這條路走不通,改道了。
姜父想着緊張起來,問:“他該不會跑到蜜娘跟前去詆譭我?把過錯全往我身上推?”
“沒準……”
姜父氣炸肺了,一巴掌拍大腿上,說那天該結實打他一頓的!
“大哥你也別幹聽着,替我出出主意,現在咋辦?我這會兒寫信送去來得及嗎?”
看他這樣姜老大反而不急,說算了吧:“我想提醒蜜娘是讓她做好準備,別等周家的找上門鬧她個措手不及。現在沒準人已經往那頭去了,再送信也是馬後炮。”
“我是怕她誤會,我雖然沒當個好爹,也沒害過她娘。當初跟周家鬧翻也怪不到我頭上,他們十幾二十年沒登門又不是我攔着不讓來……周氏沒的時候蜜娘人小,她啥都不知道,我想着那家人就鬧心也沒和她說過什麼,你說要是周老大到她跟前去搬弄是非,編着一套一套的她會不會就信了?姓周的本來就是貨郎出身,連死的都能說成活的,要騙人還不容易?”
姜老大扯扯嘴角:“誰讓你沒早同蜜娘說清楚,現在擔心這啊那的也沒用,我想着侄女兒人通透,侄女婿能被皇上倚重恐怕也不好忽悠,你想開點。”
本來挺想得開,非但想得開,他心裡還解氣得很,覺得十幾二十年前受的窩囊氣全撒出去了。
風水輪流轉啊,以前周老大瞧不上他,現在不也得倒貼上來?
本來姜父樂觀得很,經他大哥點撥,後背上冷汗刷的就下來了。後來幾天他早晚都在給祖宗燒香,求祖宗保佑,最好能給女兒拖個夢,讓她看看周老大當年是什麼嘴臉。
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有個屁用?
反正姜蜜啥也沒夢到,周老大上京了嗎?他上了。他這些年都在離松陽縣不遠的柳陽縣做生意,開着兩間鋪子,稱不上大戶人家,比起鄉下這些算十分富裕。家裡兄弟都在鋪子裡幫他,周家這日子過得比姜家滋潤多了。不過做生意都要人脈,要靠山,憑他自己的本事開兩間鋪子已經是極限了,要把攤子鋪得更開得跟人合作,他這樣的本來不夠格,偏這時候讓他知道外甥女發達了。
周老大藉着姜蜜去談了合作,人家聽說的時候半信半疑,查證之後才知道他確實是右通政夫人的親舅。
這下願意同他合作的就多了,不過生意人多疑,遇事難免多想一層,他們知道周家同那頭很多年沒往來,怕周老大靠不上去,讓他親自走趟京城,定一定大夥兒的心。
就這樣,周老大同合作對象那頭的人一起,跟着商隊進了京城。
他們是大熱天走的,一路挺苦,還沒到就感覺身上都餿臭了。進京之後一夥人先尋了落腳處將自個兒收拾乾淨,又吃了點東西,才帶上備好的禮物打聽去衛府。
上京這一路,周老大就想到他可能遭遇些什麼,該怎麼應對都想好了。是以,當他說出自己是女主子孃家大舅,門房投來不信任眼光之時,他也沒惱怒,還說不信的話讓人進去通報一聲。
門房的確進去了,剛進二門就遇上學累了正在休息的大爺。
他彎腰問了聲好,又要往裡去,被叫住了。
“急匆匆的爲什麼事?”
“外頭來了個自稱是太太孃家大舅的,奴才吃不準,進去通報一聲。”
硯臺學着他爹的做派,伸手一欄,說不用去了:“我娘她只有爹,只有大伯,沒舅。”
“您是說……?”
“那是個騙子還說什麼說。”
硯臺哪怕只有六歲,也是主家大爺,他說他沒有舅公,門房就打住出去趕人去了。
感覺同行的都用質疑的眼神看他,周老大這纔有些尷尬,趕緊解釋說他真是府上親戚,只不過早年從鄉下搬出去了,有些年月沒往來。
這下門房看他的眼神變了,原是聽說主家發達了上門來打秋風的。
“你等會兒,我再去請示一下。”門房說着又要進去,沒想到硯臺跟出來了,他從影壁後面繞出來,問怎麼回事?還沒把騙子轟走?
周老大看見他很是激動,帶着顫音喊道:“是甥外孫?”
硯臺眯了眯眼擡了擡頭。
“就是你啊?行騙騙到我家來了,膽子不小。你知道我爹是什麼官?”
“甥外孫你沒見過我,我真是你孃的大舅,這些年沒往來我有我的苦衷。”
“有苦衷?什麼苦衷?”
“這……有些話它不方便在大庭廣衆之下講。”
“那你就別講了,也別想進我家門,沒聽我娘提過你,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