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頭。
他從未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她的身子在他懷裡輕飄飄的,就像捧着一朵快要凋謝的花。
她卻興致勃勃,目光落在周圍的一草一木。
那是一片極大的蘋果園,紅澄澄的蘋果掛滿枝頭。一條五彩斑斕的蟒蛇盤旋在最高的樹梢上,呼吸着空氣裡甘甜的露水,看樣子,無意攻擊任何生靈。
在這裡,所有生物都是和平共處,再也沒有任何人處於食物鏈的底端。
可是,除了二人,再也沒有別的人類。
羽魔處心積慮,爲的便是阻止人類的進入?
從日中到日落,從夕陽西下到月亮初升。
傅悅就像不知疲倦的機械人,抱着錦葵一往無前的走下去。
偶爾,他停下來讓錦葵喝點露水,但是,他自己卻不飲不食。
無論從哪個方向極目遠眺,都是盛開的花朵,青色的羣山,累累的碩果,成千上萬的動物。
只是,沒有盡頭。
這是一片永遠走不出去的天堂。
豺狼虎豹,雄獅毒蛇,嬉戲林間,怡然自得。
它們不怕人,更不傷害人,一大羣猛虎看着二人經過,只是懶洋洋地翻翻白眼。
月亮慢慢地升上天空,湖水如一面巨大的明澈鏡子倒影出白色芍藥花清麗的影子。這些拳頭大小的花朵,嬌豔欲滴,玉潤輕盈,怒放的花瓣上沒有一絲一毫凋零的痕跡。
傅悅抱着她在一塊光滑的石板上坐下。
就連石板都是溫暖的,彷彿溫度隨時根據人體的體溫在自動調節。
九轉玉琮從她的掌心裡滑落,慢慢地,還原成它本來的大小。
“傅悅,還是你保管吧。”
玉琮在他掌心,被月色襯得晶瑩剔透。
就連錦葵之前也沒料到,傅悅代替自己召集亡靈竟然如此成功。
就連小王子,也分辨不出他血液裡的異味。
幾何時起,二人的血液開始融合?
是一次次傷重不治的時候?是一次次快走火入魔的時候?
傅悅,他是不是把他所有的元氣,就在這一次次的救助裡,完全滲透到了自己的體內?
他即是她。
他在她身邊,片刻不曾離開。
她凝視他,從來不必說一聲謝謝。
因爲知道,用不着。
她只是輕輕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扣。
溫暖如春的地方,傅悅的手指也冰涼如鐵。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疑惑,她的頭,無聲無息地貼在他的胸口,仔細聆聽,然後,一片死寂。
在屬於心的地方,已經一片空白。
本以爲會非常悲哀,可是,她居然沒有。
其實,她很早以前就明白了。
她只是盡力,盡力地貼在他的心口,趁着自己煙消雲散之前,想要有個同伴。
他也低頭,看到她的雙目就像月色下的藍寶石:透明,清澈,從裡面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
大片的白色芍藥也失去了顏色。
明明早就沒了心,居然還是心跳。
他忽然滋生了強烈的貪念——
我一定要長出一顆心來。
我一定要陪伴她到歲月的盡頭。
可是,地盡頭,只有慢慢遊走的變幻莫測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