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1

羅敷打量着這個別緻的小院,心裡對欒培禮充滿了感激。不過此時她也無心欣賞風景,只是覺得這個院子十分僻靜,從外面看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精緻或引人注目的地方,正是隱居的好所在。

“你就暫時住這兒吧,最近這些日子你不便出門,衣食我會遣人給你送過來的,等這陣風頭過了,換個裝束也可以出去看看。”欒培禮十分體貼的說道。

羅敷點點頭,四周望望,這裡還真安靜得有些嚇人。可憐自己現在孤苦伶仃,也無人相伴。這麼一來,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的好姐妹,香茗。心中不由得更加酸楚,神情也顯得泫然欲泣。

“你怎麼了?”欒培禮覺察了她不對勁。

“沒什麼,”羅敷忙掩飾,在一個幾乎陌生的男子面前流淚讓她的自尊頗有些受傷,“只是想起一個家中姐妹,還陷在宮府,生死未卜,所以悲從中來。”

“哦?姐妹?你還有個姐妹也嫁到了宮家?”

羅敷解釋道:“倒也不是本家姐妹,其實就是我的家生丫頭,陪嫁到了宮家,她首先發現了宮染夜在湯藥裡給我下毒的秘密,爲了監視宮染夜,她想辦法做了他的侍妾。又找各種機會通知我,讓我提高警惕,不料,卻被發現了。我這一逃,她的日子必定苦不堪言啊。”

“嗯。”欒培禮若有所思,“此事蹊蹺的很,你的丫頭髮現宮染夜在你的湯藥裡下毒,若是你犯了錯事,他大可以明着責罰,可是卻使這種卑鄙的陰招。實在想不出你究竟有何過失。”

羅敷猛然記起,當她在房間裡苦苦哀求宮染夜時,他曾說過的話。“我當時在房裡,懇求他不要將我禁足,哪怕要懲處,也該告訴我犯了什麼錯誤。可他卻只是模棱兩可的說見了什麼不該見的——可我卻不曾記得有什麼。”

“你再好好想想,我看這裡頭大有問題。”

羅敷蛾眉緊鎖,忽然,新婚之夜的情境浮現在眼前。那兩個在小巷中密談的男人,還有那一日在花園裡散步,琦玉公子悄無聲息的造訪……

“難道是——”她喃喃自語。

“你想到了什麼?”欒培禮催促道。

“記得在我的新婚之夜,等了許久不見他到來,只聽得從今日我逃出來的那條小巷裡有些響動,我原本只是好奇,便起身去看,結果,竟看到他和琦玉公子在巷中密談——”

“什麼?!宮染夜和柳皓軒?”欒培禮臉色突變。

“怎麼了?”

欒培禮忙掩飾:“沒什麼,只是沒想到他們居然會有交情。”

“我也沒想到,”羅敷神色黯淡,“最初看見時,我雖然驚訝,也並未往深處想。只當是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該過問,不過現在想來確實可疑。如果他真爲了這件事情要殺我滅口,那其中必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欒培禮點點頭:“說的是啊。你先休息吧,今天你也受了不少驚嚇,明天我再來看你。”

羅敷向他福了一福,將他送到門口,目送他離去。

走到羅敷看不見的地方,欒培禮臉色慢慢陰沉下來。若不是今天好心救了這個女子,他不知道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雖然宮家與秦家一向猶如二虎相爭,不過卻未曾這要明目張膽,甚至不惜要殺害對方的女兒,這不是明擺着要撕破臉皮麼?爲什麼要殺害羅敷呢?

欒培禮深知宮、秦兩家早有不臣之心,一年前羅敷嫁進宮家,誰都知道是強強聯手的計謀。可現在爲何又要殺害羅敷呢?要是計劃敗露,豈不是兩家再也無合作的可能?

那會不會是——欒培禮腦子轉的很快,如果宮家暗地裡與琦玉公子勾搭,是想增強反動勢力,那實際上並不是羅敷所不能知道的。因爲宮秦兩家本來就已合夥,此時不過是從兩家聯手變成了三家聯手——增加了柳皓軒。而且,從今天看到羅敷的表現,她的言談舉止,無一不表露她是一個溫柔如水的女子,丈夫就是她的天,她是絕對不可能反抗自己丈夫的——除了這個丈夫要殺害自己的情況外。而且,夫家與孃家聯手,她也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啊!就算這種事情不宜讓女人知道,也沒必要知道了就滅口。反正羅敷是個足不出戶的貴婦人,能向誰泄露天機呢?那爲何死也不能讓羅敷知道呢?

那會不會是琦玉和宮染夜要對付的人,實際上是秦家呢?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合作,只是在自己的實力不足的情況下不得已的策略,如果能借他人之力,完成自己想做的事,而又不用與合作者分享勝利成果,必然是每個人都願意的事情。可是,有資格與你合作的人,也必然是和你實力不相上下的人,要除掉對方,絕不容易。那麼,宮染夜和琦玉所密談的事情,也許就不是造反那麼簡單了,而是要在造反成功後再幹掉秦家,兩分天下。

那麼宮家和琦玉有沒有想過在除掉秦家之後,又幹掉對方呢?欒培禮猜測也許是有的,不過這也只是猜測而已。事情還未進行,就算有這樣的計劃,現在也只是在打腹稿,還未流露一絲痕跡。

欒培禮一邊向將軍府走去,一邊在心中細細思量着。此時已是凌晨,再過兩個多時辰,恐怕天就要亮了,不過今晚發生的事情,讓他沒有一絲睡意。

他想立刻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的父親,但是卻又礙於自己對羅敷的承諾。羅敷在答應住進他的別院時,曾向他提了一個要求,就是不能將她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包括欒大將軍也不可以,而爲了不露馬腳,不讓秦家人過於關注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小院子,也不能告知秦相國。

這實際上就成了兩個人的秘密。

原本欒培禮還有些遲疑,可誰知羅敷卻道:“公子不是讓我假作你的侍妾麼?既然只是養個外宅這麼簡單的事情,又何必驚動尊駕?”簡直讓人不得不答應。

不過,欒培禮深知父親神武英明,對宮秦兩家的圖謀早有發覺,而對柳皓軒,父親一向是眼裡揉不得沙子。不過,他區區一個男寵,如今也根本成不了什麼氣候。一切都還來得及。

不知不覺便到了將軍府,一個僕婦前來應門,見公子回來,連忙道:“公子回來的可巧,將軍剛纔還在惦念着,要是公子回來就去稟報一聲。”

“父親還未睡下?”欒培禮一邊脫下斗篷遞給這個傭人,一邊問道。

“還沒呢,還不是念叨着公子。說公子回來了,去一趟將軍的書房。”

“哦,好吧,這兒沒你的事兒了。”欒培禮大步流星的走去父親書房裡。

“父親。”欒培禮恭敬的行禮道,對於父親他是十二分的崇拜和尊敬,總是心服口服的執行他的旨意。

“你來了,”生活中的欒大將軍沒有了戰場和朝廷上的英武威風,更加親切,看着欒培禮時的神態幾乎有一種慈愛。“今天在皇上的寢殿裡,我向皇上提議,將那個柳君外放出去做官了,皇上也已經同意了。”

“什麼!”欒培禮大驚。父親口中的柳君便是琦玉公子柳皓軒,民間稱他爲琦玉,京城中的顯貴不便用此敬稱,便客氣地叫他柳君了。

雖然他很清楚父親對皇上的影響力,可他還是沒想到,居然連這樣的事情皇上都能答應!他很清楚皇上有多麼寵愛這個男寵,甚至連柳君那個美貌豔冠六宮的妹妹擁月公主都不能及。

“皇上——皇上他真的答應了?”欒培禮還是有些無法相信。

“答應了便是答應了,你咋呼什麼。”欒將軍淡淡的乜斜了他一眼,說着,又嘆了口氣,神情有些說不出的迷惘,彷彿沉浸在自己的囈語中,“爲父對聖上可是一片赤誠,希望聖上千萬要明白啊。”

“這是好事啊!父親,您不是一直對我說柳氏禍亂後宮嘛,現在聖上將他驅逐出了皇宮,咱們也可放心了。”欒培禮興奮的說,父親出馬的威力讓他很是崇敬。

一會兒,欒培禮又想起了什麼道:“父親,那柳皓軒被外放到何處去,謀了個什麼官職啊?”

“江夏太守。”

“江夏太守?聖上待他可真不薄,那可是九省通衢的寶地啊。”實際上,柳皓軒此時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雖然被多少雙眼睛虎視眈眈的盯着,但除了爲人有些驕奢、讓欒將軍這些老臣看不過眼、認爲他穢亂後宮之外,也並未流露出過人的才華。能謀到江夏太守這樣的職位,也是仗着皇帝的寵信。這樣一個以色事人的男妓,讓人鄙夷,卻並不覺得是多麼可怕的對手。

欒大將軍哼了一聲:“是啊,不過好歹是將此人逐出皇宮了。”

欒培禮想起今晚的遭遇,暗忖道,宮家只道是想勾結柳皓軒,誰料想聖上已經下旨讓其離開朝廷了,計劃未成便已經胎死腹中。趕明兒尋個錯處,將他從江夏太守的位置上弄下去,一勞永逸地解決掉他。現如今,雖然柳皓軒暫時成不了氣候,不足爲懼,不過也不能完全失去他的動向,得想辦法盯着他才行,想什麼辦法好呢?還有宮家和秦家的爭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