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靜謐,弦月高掛,皎白月光映襯着一閃而過的血光,血色豔紅。親
柳薛二人出手極快,不過剎那,守夜的二人無聲無息倒下,已被立斃當場。其餘的人尚在沉睡,一時還未察覺這變故。如今風勢太大,迷煙並不適用,於是唯一可行之計就是趁其疏忽逐個擊破,現在所有人都在沉睡,正是動手的大好時候,但動作必須得快,否則危險。
薛寅改而將匕首扣在手中,出手就是無聲無息地刎頸,動作輕而快,不弄起丁點動靜。柳從之則是盡數鎖喉,下手狠辣乾脆,連殺數人手上卻連血都不沾,面色從容。
就這麼瞬息之間,兩人將這三十人的隊伍滅了一半,但這羣人也不是傻子,隨着時間流逝,總有人發現不對勁。柳從之剛解決了一人,旁邊一人忽然甦醒過來。這人是月國武士,身手和應變着實都不弱,看見這一幕立刻憤怒地大吼起來,同時動作一點不慢,一拳直擊柳從之。
柳從之反應飛快,仰頭避過。可這已經是晚了,月國武士一聲怒吼,直接將周圍所有人都喚醒了,這些人眼見同伴死狀,都是怒不可遏,當即全部一擁而上,勢要讓兩人有去無回。
薛寅心裡暗叫不好,他是暗殺一把好手,但論真功夫,恐怕還真不算怎樣。這些月國人五大三粗,個個力大無窮,這麼一氣圍上來,着實難辦。
情況緊迫,薛寅一咬牙,手中匕首打着旋兒脫手而出,剛一扔出匕首,他看也不看一眼,彎子足上一發力,飛快地躥出了月國人的包圍圈,向柳從之所在飛快奔去。
這羣人已經盯上他,這麼多號人,他再跑恐怕也是晚了。他如今勢單力薄,如果真被圍上就必死無疑,如果和柳從之湊在一起,兩人至少還能互相幫把手。
薛寅手下勁道極準,扔出的匕首在空中飛旋一圈,近乎精準地抹了兩人的脖子,但勁道就此卸盡,匕首被拍飛在地。薛寅雖然出手解決了兩人,但同樣也沒了武器,見其餘人已經圍了上來,只得一面苦笑一面狼狽不堪地閃躲。他失了武器,這羣月國人卻是有武器的。薛寅向來依仗兵器之利,如今卻反受兵器轄制,着實無奈。
柳從之覷到他的動靜,微微一笑,探手將身邊一個月國人抓起來在周身一掄,這人身不由己,撞在同伴的刀口上,喪了性命。柳從之用他將周圍敵人阻上了一阻,探手拾起這人的刀,一擡手扔給薛寅,薛寅接過,直接擡手一刀揮出,架住月國人砍來的長刀。月國人刀上力勁極大,薛寅雖然阻得一時,但他手上無長力,要讓他一直阻擋,恐怕也困難。
月國武士眼角含煞,大喝一聲,拼盡全部力氣往下砍,那架勢,卻是勢要將薛寅活生生劈成兩半!
薛寅握刀的雙手痠澀,支撐不了多久,就得竭力脫手了。他見那月國武士殺紅了眼,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樣子,也咬一咬牙,眼神兇悍地緊緊握住手中刀……接着行雲流水一般收手往後撤了幾步,月國武士猝不及防,手上勁道來不及卸,整個人失了平衡往前栽倒,薛寅哪能放過這等機會?他就等着這個呢,手中長刀一揮,月國人喪命當場,死不瞑目。
薛寅嘆口氣,微微搖頭:“月國蠻子。”
悍勇倒是悍勇,可惜蠢了點,薛寅收刀後退兩步,恰好柳從之也在往他這邊退,兩人背靠背而立,環視周圍圍上來的月國武士,柳從之微笑:“還有十人。”
薛寅打個呵欠:“一人五個。”
柳從之輕咳一聲,擡手截住一人襲來的一拳,從容一笑,“好的。”
話音剛落,薛寅躬身閃過一拳,撞入一名月國人懷中,手中長刀自下而上捅入,了結了這人性命,接着整個人撐着手中刀借力,飛快一個旋身,身體後仰,一把鋥亮的大刀幾乎是貼着他的頭皮在他眼前揮過,刀鋒森寒,激得薛寅瞳孔一縮。生死關頭,他非但不懼,卻像是被激起了渾身的戾氣,眼神亮得駭人,雙手握刀,手中長刀直斬那月國武士!
他手中這刀乃是大砍刀,刀身厚重,分量着實不輕。月國武士這等大塊頭配這種刀剛好彰顯其體態雄渾,薛寅這等身材削瘦的將這刀拿在手裡,卻讓人懷疑他是否能使得動這武器。然而薛寅一刀在手,周身氣勢卻是大盛,雙眼含煞,活像是殺神附體,無比兇悍的一刀劈出,刀光如白練,刀未至,其勢已然迫人!
此刀極快,只見刀光一閃,那月國武士只來得及勉力一手持刀招架,然而薛寅毫不動容,刀上力道更強,只聽“砰”地一聲,長刀對長刀,月國武士的刀斷!接着薛寅毫不客氣一刀劈下,月國人頹然倒地。
長刀飲血,染血的刀鋒映出薛寅白皙秀美的眉目,只見他面上倦意褪盡,眼神極盡鋒利,如同一隻見血的獸,被激起了天性裡的兇性與血性。適才他險險避過了月國人一刀,但額頭被刀風所激,額角被擦破,於是鮮血順着額頭淌過他的半邊臉,襯得他這張秀美的面孔如同厲鬼一般。柳從之一面招架敵人,一面回頭看他的情況,見到此景,微微一笑:“到底是個狼崽子。”
一隻牙尖爪利,卻又慵懶漂亮的狼崽子。
柳從之微微一笑,他不像薛寅殺氣外露,仍是不溫不火的樣子,然而下手依舊毫不含糊,行動迅速,動作乾淨,可到底對方人多,這些人他全盛時期可以輕易收拾,可如今……柳從之微微一笑,就在他思忖的功夫,有兩人覷到空隙,同時向他斬來!
兩刀自兩個方向而來,這是要把他大卸八塊!電光火石間,柳從之眼也不眨,一手持單刀架住其中一把刀,另外一手空手往外探,硬生生抓住了襲來的另一把刀的刀鋒!
空手接長刀,其後果可想而知,眨眼間柳從之手上鮮血滿溢,順着刀刃往下淌。柳從之神色卻丁點不動容,手上凝力如鐵,那持刀的月國人竟不能再前進半分,他趁這個時候持刀的另一手借力一攪,直接讓襲擊他的另一人長刀脫手,而後動作飛快地持刀回斬,送了這人下黃泉。
他此行極險,雖然得以脫困,但左手已是廢了,不可能握刀。左手劇痛,柳從之卻像是無知無覺,右手握刀直取方纔襲擊他的月國人,此時一番廝殺之下,這羣月國人只剩下幾人,剩下的心裡未免惶惶,有的已然萌生退意,這人一擊不中,心中已有這個打算,然而見柳從之也是廢了一隻手,登時精神一震,殺心又熾,也是不甘示弱地衝了上來,反手就是一刀!
他這一刀來勢兇狠,卻也不快,柳從之側身打算閃過。
可在這要命關頭,他閃避的動作卻慢了一步。
下一刻,柳從之胸膛上一道刀傷橫亙而過,血流如注,他頹然半跪在地,口中吐出一口血,然而持刀的手一點不抖,仍然十分準確地刺出,一刀斃命。
薛寅聽見變動,回頭看一眼他,同時,僅有的還活着的兩名月國武士見機撤了出去,他們情知這次是碰上了硬茬子,一隊人近乎全滅,這二人出奇強悍,再這麼下去恐怕後果不妙,事已至此,不如先撤,再謀後計。
薛寅見他們離開,雖有心除惡,心中仍是隱隱鬆了口氣。
以一敵多這等事,他做起來實在頗爲勉強,雖被激起了兇性,一把刀使得無比霸道,可他不擅長力,再拖久一點,恐怕就要力竭了。這當口他渾身都發軟,而且身上傷口也不少,萬幸都不是大傷。只是……他精疲力竭地喘一口氣,麻煩的不是他,而是柳從之。
柳從之力盡倒在了地上,周身盡數染血,臉色慘白。若非柳從之仍在喘氣,薛寅看着這個樣子恐怕也要以爲這人已經死了。可人雖未死,恐怕也不遠矣,柳從之胸膛上刀傷雖僥倖未能傷及內臟,但情況恐怕也不容樂觀,更何況這人素有舊疾……
薛寅蹲在柳從之身邊,低頭打量他的傷勢,微微搖頭。
生死未定,柳從之卻在微笑。
他仰躺的姿勢近乎放鬆,然而身體不自然地抽搐,面色青白。若說薛寅半面覆血看着像惡鬼,那柳從之臉色蒼白,帶着沉沉死氣,着實是個死鬼。
這死鬼卻在微笑,笑容溫和,神情帶一絲恍惚,眼中一片空茫。
薛寅低聲道:“你覺得你爬得起來麼?”
柳從之又吐出一口血,笑道:“你說呢?”他四肢一直在隱隱顫抖,還能用的右手不停地抓着地想要借力,可是他……爬不起來。
這一刀雖不深,卻是壓垮他身體的最後一根稻草,傷上加傷,風餐露宿,現在他……爬不起來。
薛寅靜靜看着他:“你快死了。”他微微閉目,只要這人殞命,他便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此情此景,蒼涼之餘,又堪稱平生恥辱。柳從之卻仍在微笑。
“我是快死了。”
手腳都不像他自己的,渾身劇痛,他能感到自己的血慢慢流過四肢,帶來一絲溫度,接着血的溫度也漸漸冷卻,於是他在徹骨的冰涼中明白,自己快死了。
一生拼搏至今,九死一生,竟然是死在這裡麼?
比他預計得要早,但若說意外,似乎也算不上……柳從之向來膽大包天,拼了命求生,同時也不把死亡當一回事……人生在世,總有生死沉浮,這個結局雖然落魄,可也……無多少遺憾。
柳從之微微一嘆,悠悠道:“人生至此,也是個了局。一路多謝你相陪。”
最後這一句話是對薛寅說的,薛寅看着他含笑的眼睛,稍微怔忪。
柳攻一個走神就把自己玩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