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還剩多少毒藥?
白夜沉默片刻,搖了搖頭:“不剩多少。”
白夜號稱毒修羅,這與他的師承分不開。
他師從月國用毒名家,一手毒術厲害非常。白夜從小習毒,體質特殊,許多毒物對他都無效果,也因此,這毒修羅滿身毒物,實在是個碰不得的煞神。
但老話說得好,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白夜用毒再厲害,身上帶的毒藥也是有數的,這些天南來北往奔波,用毒之處着實不算少,毒藥再好用,也需調製,但北化這麼個荒涼地界,要找到需要的藥材實在不容易。他前些日子追殺沙勿,到最後一怒屠寧安,身上剩下的毒藥還真沒多少了。
厲明眸光沉沉,沉聲道:“從現在開始,絕不可擅自用毒,每一份毒都得用在刀刃上,你明白麼?”
白夜垂頭:“是!”
厲明看他一眼,“你退下吧。”
白夜於是起身離開,他性格冷僻古怪,卻唯厲明馬首是瞻,但凡厲明令下,從無二話。厲明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卻是沉沉一嘆。
白夜在寧安惹的麻煩沒那麼容易便過去,他行事狠辣太過,又打草驚蛇,如今麻煩卻是要找上門來了。這小子啊……壞他大事。
厲明面色陰沉,卻終是搖了搖頭。他用了着把快刀,就得應對隨之而來的局面,只是如今可不能再讓白夜出什麼幺蛾子……他思及此,擰一擰眉,不如讓他去看住那個不安分的小崽子?
也好,這樣兩個人都得安分。
因着厲明的一轉念,白夜不得不前去看守方亭。
說看守也不恰當,畢竟方亭也沒被關,只是小孩不太安分,成日想着跑,所以旁邊的人就留了心看着點他,然而白夜可不是普通的“旁人”,他一來,方亭就是一驚,整個人都安分了。
方亭有些怕白夜。
他本就不多話,白夜來了他更是一聲不吭,白夜也不說話,於是兩人大眼對小眼,像兩個啞巴。最後白夜冷眼看着他,問:“懂月國話麼?”
方亭搖頭。
白夜煩躁地拿出一本書,“跟我念。”主人吩咐過他,有空教教小孩月國話,不過他也真不耐煩教這個。
方亭還是搖頭,神色帶一分倔強。
“我要回家。”小孩如是說。
白夜冷眼掃一眼方亭,目光冰冷,方亭於是又沒聲了。
白夜強硬地將那冊書放在方亭手中,“跟我念。”
方亭不得不垂下頭去看那書冊,一入眼,卻是怔了。
這是一本小冊子,十分古舊,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註解,一眼看去,頭暈眼花,與此同時,書上畫有許多奇奇怪怪的草藥,方亭縱使不通月國話,也看明白了這是一本什麼書。
這是一本藥書……或者說,毒書。
他匪夷所思道:“爲什麼教我這個?”
白夜皺眉,加重了語氣:“讓你讀你就讀,廢什麼話!”
方亭呆了一會兒,終於止了話頭。
與此同時,小方亭的朋友遊九正在嘀嘀咕咕向小薛王爺彙報情況。
小遊九這幾天戰績斐然,利用他靈通的消息,再夥同幫手,成功地把城內月國人鬧了個不得安寧,但這不過是小打小鬧,真正戒備森嚴的地方他們去不了,主要人物也無力干涉,這事兒說起來似乎也僅僅是無關痛癢的玩笑而已。
至少目前來看,這麼折騰似乎一點用處也沒有。
小薛王爺卻似乎十分滿意這進展,大方地褒獎了小遊九,接着微微一笑,道:“快要到火候了。”
遊九似乎有些不解,好奇地問:“你是怎麼打算的?和我說說?我看看能不能再幫點忙?”
他不太清楚小薛王爺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心裡百抓撓心也似,就想問出來薛寅到底是要做什麼。薛寅打個呵欠,搖了搖頭:“沒什麼打算。”
言下之意,就是無可奉告。遊九失望地嘆氣,接着毫不氣餒一變臉就打算繼續湊上來糾纏,薛寅連忙喊停:“我還有點事兒,你先去玩吧。”
遊九悻悻退下。
薛寅留在原地,慢吞吞打開一封書信。
不久前,他修書一封予柳從之,闡明北邊情況時,順帶問了一個問題。柳從之的回信倒來得迅速,這封信甚至是柳陛下親手所書。柳陛下文采不凡,一筆字寫得尤其漂亮,堪稱賞心悅目,一封軍機信寫得像家書,談正事同時還不忘夾個三言兩語的問候,若是普通臣子收到這種信,那恐怕得肝腦塗地發誓效忠,這麼一封信落到薛寅手中,卻只讓小薛王爺額冒青筋,直想把這封信燒了了事。
想燒是一回事,能不能燒是另一回事,薛寅一目十行將信看完,末了,露出一個笑容。
姓柳的別的不說,說起正事,還真是能和他想到一塊兒去,柳從之擒了沙勿又放,着實是樁好事。
薛寅心情一好,看這封寫的不全是正事的信就覺得也不是那麼礙眼,想了一想,將信收了起來。
這可是皇帝陛下的墨寶。
柳從之當年做名臣的時候,一幅字就是價值不菲,以如今柳從之的身份,若來日柳從之平定戰局,重回大寶,其墨寶值多少錢,可想而知。
姓柳的這是筆下有黃金啊。
薛寅想到此處,眼珠一轉,收着就收着吧,指不定哪一天他沒錢了,就把這信拿出來,摹幾個字去賣錢。
——或許是窮困慣了,小薛王爺對錢這種東西,比較執着。
若柳陛下知道薛寅心裡打着這個主意,必然會十分體貼地問:“需要我專門寫一幅麼?想要什麼字?”
柳陛下有才名,有才華,一筆字也真正是下苦功練過的,漂亮得很。他是個大名鼎鼎的文人不假,但文人傲骨似乎半分沒有。清高文人或許會嫌賣字跌份,至於柳陛下,當然絕無這等顧慮。
不過柳陛下似乎也不曾落魄到要靠賣字賺錢。
柳從之注視眼前情景,微微一嘆。
今日是個士兵歡慶的日子,叛將王溯將於今日伏法,公開處死,以正風氣。
王溯手戴手銬,腳下有腳鏈,頭髮花白,看上去十分狼狽。觀刑之人大都是許多百姓,也有不少士兵,見着這臭名昭著的叛將,都是面露不屑與憤恨。
王溯在衆多污言穢語,以及層層謾罵中依舊沉默,不發一言。他削瘦得形銷骨立,孤零零一個孤家寡人,無親無故無朋,縱然罪惡滿身,該當此下場,看在眼中,也未免讓人唏噓。
柳從之靜靜看着,行刑時辰未到,他忽然站起身,拎着一壺酒,走到了刑場之上。
柳從之做事,自然無人敢攔。行刑的劊子手閃向一邊,柳從之在王溯面前停下,將手裡酒壺的封撕開,而後要了兩個碗,將酒倒在碗中。
王溯聞到空中四溢的酒香,稍微恍惚。
“景雲春。”他喃喃道。
“正是景雲春。”柳從之遞了一碗酒給他,嘆道:“當年你於遼城設宴爲我送行,開的就是這景雲春,遼城烈酒……”他搖了搖頭,淡淡道:“我今日也用這酒爲你送行。願你來生……”
柳從之頓了一頓,揚眉道:“願你來生,俯仰無愧!”
王溯一時竟也動容,顫抖着飲完了酒,末了臉色微微發紅,一扔酒碗,末路窮途,竟是豪情頓生,顫聲道:“願我來生,俯仰無愧!”
柳從之微微一笑,也仰頭喝酒,一飲而盡。
大丈夫一生行事,唯俯仰無愧四字而已!
當日,通敵叛國的遼城守將王溯被當衆處決,百姓飽受月國之苦,無不拍手稱快。柳從之也由此收安民心軍心,他短短時日內已侵吞北僵數城,保民衆不受月國匪徒侵擾,於北疆聲譽竟是頗佳。
王溯伏誅同日,一場大敗之後在北地潛伏許久的將領陸歸帶少許兵力終於與柳從之匯合,聲淚俱下痛陳自己於遼城的慘敗,又向柳從之呈上月國情報,重歸柳軍旗下。
自此,孤身逃離宣京的柳從之在北疆站穩了腳跟,旗下有陸歸,崔浩然二員虎將,兵力不少,所佔地盤也不小,短時間內能做到自給自足,大軍糧餉暫時不成問題。
同一時間,沉寂已久的宣京一方經歷朝堂上下種種起伏博弈後,馮印坐不住了。
馮大人近日被朝堂之上的種種狀況弄得筋疲力竭,甚至還病了一場,得虧他擄來的紅顏海日姑娘實爲他知己,軟語相勸,照顧妥帖,馮大人經其照料,纔算是緩了過來。北邊的消息被他牢牢封鎖,但柳從之已經打出柳旗,實在架不住有人消息靈通。馮大人名不正言不順,本就是打着皇帝暴斃的旗號作威作福,這下皇帝沒死,馮大人的處境可想而知。
可凡事一不做二不休,已經做了就無後退之日,馮印索性撕破臉皮,直接名不正言不順地登基稱帝,成了馮陛下。
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這下子天下有兩個陛下,自然是大大的不妙。新登基的馮陛下牢牢把持局勢,不容任何人說他一個不字,鐵腕之下,一時竟也無人敢違逆,頗有些萬人之上的氣勢。與此同時,剛登基的馮陛下向自己的心腹下了一道密令。
密令就一個字,殺!
要殺的是誰,似乎已然板上釘釘。
馮陛下也知朝野不平,一時不太分得出兵力去對付遠在北疆蹦躂的柳陛下,但明殺不成,暗殺總也是一條路,總而言之,柳陛下必須死,否則馮陛下心頭怎得安?
暗殺這會子事,咱們容後再說。
卻說另一頭,月國一方。
沙勿被俘,最後雖然被放了回來,卻也是面上無光,狼狽至極。月軍一時也氣勢不振,退守遼城內,暫時沒了決戰天下的氣魄。
大將軍沙勿經此一遭,顏面受損不說,身上還落下了傷,需要靜養。大將軍索性回國修養,見了女王一面,女王得知事情經過後大怒,又在自家探子那兒得知了許多相關內情,最後竟是姿態強硬地下令,命人出兵!
出兵打哪裡?月國軍隊浩浩蕩蕩從柳從之的地盤走過,雙方竟是秋毫無犯,前者殺氣騰騰,直奔北化!
柳從之聽到這個消息後,微微笑了。
另一邊薛寅聽到這個消息後,也滿意地笑了。
女王打北化,北化有什麼可佔的?當然沒有。
但北化有厲明,女王腦子清醒得很,南朝什麼時候打都不嫌晚,甚至打或不打問題都不大,但只有厲明,必須要打,而且越早打越好,早早弄死了才能了卻心頭一樁大患!
至於女王爲何會知道此事相關的許多細節,就暫時不必深究了,畢竟吧,有許多人,諸如柳皇帝、小薛王爺,對此事實在是喜聞樂見,分外上心。
狗咬狗一嘴毛,正經樂事。
北化城外的薛王爺笑了一笑,而後伸個懶腰,跳下樹來。
“該做正事了。”小薛王爺悠哉悠哉打個呵欠,自去尋自家那忙得腳不沾地的阿姐,商量正事。
同夜,薛寅與薛明華做出了行動。
_(:3∠)_ 不解風情的薛喵打算收着拿去賣錢……
兩隻就算分離了也那麼有默契,腹黑喵和腹黑狐╮(╯_╰)╭
另外謝謝燈火闌珊親的地雷,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