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央宮中,白離一時興起說想畫畫,翠微和敏嫣忙去調色,丹琴研墨,問蘭身子還未全好,白離只叫她坐着休息,衆人忙活了一陣,纔將東西備好,翠微笑道:“公主今兒個興致真好,不知公主想畫什麼呢?”
白離瞪着桌案上雪白的宣紙,微微蹙眉道:“我還沒有想好。”
翠微掩脣笑了笑,柔聲道:“公主,外頭的桃花開得美得不得了,遠遠瞧着,像是一片粉紅粉白的雲似的。”
白離心思微動,笑道:“是啊,美極了。”她提筆蘸了蘸墨水,在宣紙上暈開。
翠微見她開始作畫,興致沖沖地湊在一旁看,原以爲是畫桃花,不想竟是簇簇相間的一片荷葉,着上色後瞧着綠生生的雖然喜人,未免單調了些,白離讓翠微和敏嫣把宣紙舉起來,她看了許久也不知該如何再下筆。
問蘭走上來,看了畫之後道:“公主,爲何不添上幾朵蓮花呢?”
白離道:“添花可就冷落荷葉了。”
問蘭見她話語間透着傷感,便道:“有荷葉,有水,水中泛舟也是有趣的。”
丹琴不懂畫,亦道:“公主,奴婢也覺得畫個人劃舟好,等公主畫完了,奴婢就將畫裱起來掛在這屋子裡可好?”
白離笑了笑,提筆添了一葉小舟,寥寥數筆就在舟頭勾勒出一抹頎長的身影,手握着划槳,舟尾畫出女子的身形,二人衣帶飄飄,歲月靜好。
“公主畫得真好,就像真有人在這湖裡泛舟賞荷一樣。”翠微讚歎道。
白離忽有些走神,自己怎麼會畫這些東西?難道是因爲心中還有所眷念嗎?這樣的念頭像一道躲閃不及的閃電劈進腦海,攪亂了一池平靜的湖水。
翠微等人正商討着要將畫掛在哪裡,白離神色懨懨道:“先收着吧。”
衆人見她情緒低落,不禁面面相覷,翠微忙小心捲起宣紙,遞給敏嫣示意她收起來,自己上前扶着白離道:“公主想必是累了,奴婢讓人來收拾書桌,您去榻上歪着,奴婢給您摧摧腿。”
白離點點頭。
問蘭和丹琴福了福身正要退下,三皇子從外頭迎面走進來,問蘭頓時一張俏臉通紅,身子嬌弱不堪地晃了一下。
丹琴一把扶住她,兩人雙雙跪下去,道:“奴婢參見三皇子。”
三皇子眼也不擡,對白離道:“我來你這討杯水喝。”
白離忙站起來福禮,笑道:“三皇兄請坐,翠微,快去沏壺上好的茶來。”
翠微應下去了,白離見丹琴和問蘭還跪着,特別是問蘭,她大病初癒,似乎是不舒服,臉色漸漸泛白,白離掠了三皇子一眼,心下也是亂七八糟的。
“問蘭,你留下來伺候吧。”
問蘭神色愣了一下,忙道:“是。”眼中有掩飾不了的喜色。
白離心思沉重,她也不曉得自己這麼做是對,還是不對。
“你是那日受傷的宮人?”三皇子終於正眼瞧過去,問蘭突然與他四眸相對,兩頰飛上一抹嫣紅,她驚慌失措地低下頭去。
“回殿下的話,正是奴婢。”問蘭到底是問蘭,短短的時間,她已經調整了聲色,起碼看起來沒那麼唯唯諾諾。
三皇子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你對你家主子,倒是忠心耿耿。”
他這一笑,不亞於天雷勾動地火,看得白離膽戰心驚,白離到底於男女情事上是一竅不通,看低了這位三皇子,原當他是一個冷面冷心的正人君子,沒想到當着她的面,他也敢對她的人下手,問蘭是個死心眼,七魂頓時丟了六魄。
事已至此,白離覺得自己像是被趕上架的鴨子,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翠微奉上茶,白離揮了揮手,獨留問蘭在一旁伺候,翠微臉上閃過一絲異色,白離只假裝沒有看見。
問蘭一門心思地沏茶,她人生得美,連倒茶的姿態也美,好在她不是目光淺短的人,十分謹慎的守着規矩,目不斜視,奉茶也隔着距離,儘管如此,但瞧着問蘭的神色,白離腦袋亂疼了一把。
“你的傷可痊癒了?”三皇子隨口問了一句。
問蘭紅着臉,眸可滴水道:“回殿下的話,奴婢的傷已經好了,殿下的救命之恩,奴婢會銘記於心,只盼着有機會報答,了卻奴婢一樁心事。”
白離輕輕咳了一聲,問蘭猛住了嘴,她羞愧地退到旁邊,不敢再言語,白離心想着,問蘭這幾句話說得雖然沒錯,但也要看看對象,一個宮人想要報答皇子,未免輕浮猖狂了些,說到底,問蘭也是自己的人,白離不想她在三皇子那兒被人看低了去。
“甚少見三皇兄這個時辰有空閒。”白離扯出話來閒聊。
三皇子一派從容地輕笑道:“我路過你這,順便告知一件事,聞長公主愛聽宮外的梨園戲曲,恰巧我在宣德殿聽父皇提及,惜妃請了一個戲班子進宮,今晚會邀請六宮前往靈犀宮看戲呢。”
白離心中驚了驚,她從未跟人說起自己愛聽梨園戲,不過是上次在御花園嘉卿城主有問過而已,難道那天晚上他……白離面上緩緩一笑,高興道:“太好了,我正悶着無趣,託惜妃娘娘的福,父皇竟允許戲班進宮,今天晚上定會熱鬧極了。”
三皇子盯着她,突道:“千蟲屍毒與惜妃有關?”
白離手微抖,茶盞中滾燙的茶水濺出來滴在手背上,她微微皺了下眉,故作驚嚇道:“三皇兄,這樣的話……這樣的話是說不得的!”
三皇兄低笑一聲,道:“興許是我胡亂猜測罷了。”他放下手中的茶盞,站起身要走,難得讚了一句道:“你這兒的茶水不錯,喝着像是年前露水泡的。”
白離忙也站起來道:“三皇兄的舌頭靈,可不就是露水泡的。”
三皇子看着她,道:“我走了。”
白離頷首,道:“問蘭,你送送三皇子。”
他轉身走了,問蘭一臉羞澀地跟出去,直送到辰央宮門口,問蘭才鼓起勇氣喚了一聲:“三殿下。”
三皇子回頭看了她一眼,道:“你家主子還有事嗎?”
問蘭低下眸子,身姿婉轉地福了福,道:“殿下慢走,奴婢是想說殿下若喜歡年前露水泡的茶,奴婢……奴婢備下了許多……”
三皇子淡淡一笑,目光透過她,看見卻是辰央宮的十里春色,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似乎有人在他心上輕輕撩撥了一下,就那麼一下,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然而這種感情,他此後一生都沒有再遇見過了。
“我想喝茶的時候,就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