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嫣和丹琴立即福了福禮,領着小宮人都出去了,繁珠猶豫了片刻,也下去了,白離走到她對面的椅子坐下,道:“請坐。”
十一公主見她客氣而冷疏,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卻又燃着微妙的火焰。
“對不起。”她垂着眼睫,輕柔的聲音像是帶了幾分哽咽。
白離眯了眯眼,自己也曾覺得對不起她,當初這句話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她受傷的表情,那份愧疚,白離記憶深刻,時至如今,也算是扯平了吧。
“父皇宣見我,跟我說起一件事。”白離緩緩地開口。
十一公主瞪大雙眼,那雙清亮的眸子一如當初,眸心卻亮得有些異常。
“慶王爺對父皇坦誠,他在紫萱宮外聽到有人吹笛子,心生嚮往,卻不敢唐突後宮,對這件事父皇雖然有些不快,奈何欣賞慶王爺敢爲敢當的這份赤子之心。”白離道。
十一公主驚詫道:“他真這麼說?”
白離笑了笑,道:“姐姐如願以償,明妃娘娘也可安心了,我見明妃娘娘的身子……似乎不太舒服的樣子。”
白離忍住沒說,她親眼見了明妃枯槁的素容,已有油枯燈盡的跡象。
十一公主呆呆愣了許久,忽然幽幽道:“我知道,你定是惱了我。”
白離沉默不語,若不是皇上對她早有其他的安排,今兒御前自己定然說不上話,明妃母女這番作爲,無疑是在將她往死路上逼,君心難測,惹怒了皇上,她並沒有多餘的腦袋來保命,明妃母女是如何肯定她有這麼大的能耐的?
白離實在是想不透,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只不過人心都有底線,對利用過自己的人,便再也親近不起來了。
十一公主離開辰央宮時,一臉鬱鬱寡歡,失魂落魄的模樣顯得楚楚可憐。
七公主回宮那日,沈明玉也進宮了,鳳儀宮梢間堆着滿滿一屋子的禮物,七公主與沈明玉坐在皇后左右,衆人臉上都喜笑顏開。
“一會去宣德殿給你父皇請安,七駙馬也在那兒,你們夫妻都回來本宮這吃午膳。”皇后和顏悅色地道。
七公主一臉嬌羞,姿容更勝從前,低着眼柔聲道:“兒臣謝娘娘恩典。”
皇后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很是滿意的樣子。
沈明玉依舊明豔嬌俏,雙眸顧盼生輝道:“娘娘,臣女能否陪七公主一起去見皇上,臣女進宮打攪娘娘,總覺得跟皇上說一聲才安心。”
皇后笑道:“你這個機靈鬼,想見你皇舅舅,也用得着找藉口,好吧,你與長公主陪七公主去宣德殿。”
白離被點名,忙站起身道:“是。”
七公主去了皇后寢宮的次間換衣裳,沈明玉口齒伶俐,又能說會道,逗得皇后和后妃們十分開心,白離默默喝着茶,環顧了一圈,沒有見到商芷郡主,她擱下茶盞,悄悄退了出去,正打算去暖閣,一位嬤嬤走過來向她行禮,道:“長公主,我們七公主想見見您。”
白離心存疑惑,鬼使神差地跟着嬤嬤走,直走到一處僻靜的園子,四下沒有宮人,七公主坐在涼亭裡,嬤嬤守在園子門口,白離只好走進涼亭。
“長公主。”七公主淡淡一笑,起身福禮。
白離忙扶了一把,道:“七姐姐別客氣了,我受不起。”
七公主道:“貿然請長公主出來,是有一事,想說與長公主聽。”
對着她目光,白離覺察出一絲涼意,心中不禁苦笑,七公主是來者不善啊。“七姐姐想說什麼?”
七公主一笑,道:“長公主坐。”
白離坐下,七公主不緊不慢地斟了兩杯茶,她嫁作人婦後梳齊整的圓髻,露出光潔的額頭,髮髻間一支珠翠金步搖襯出嬌美的容顏,動作優雅動人,風姿尤爲清貴。
“母妃曾告訴我,當初李輔回朝報信,說太子被困蜀國,蜀王要求我朝獻出公主和親,母妃唯恐父皇會在我與八皇妹之間作選擇,連夜寫信給舅舅,當時西河正逢旱災,舅舅分身無術不得進京援助,便停了賑災的糧食,導致災民暴亂,父皇惱怒舅舅,也不待見母妃與我姐妹二人,以此才躲過一劫,當時在四位成年公主裡頭,五公主最得父皇憐愛,且賀知家也不會同意唯一的公主去和親,父皇便想到十一公主,且授意了幾位內閣大臣,這是我舅舅的親信探得的消息,後來不知怎地,父皇寵幸了明妃一次,這件事便沒人再提及,前朝擔心太子的安危,和親之事勢必要給蜀國一個答覆,過了幾日,宮中傳出父皇收了一名義女,封嫡長公主,嫁與蜀國爲後。”
七公主嗓音柔和,她娓娓道來,聽在白離耳裡卻是一驚,面上淡淡道:“七姐姐的話……我不是很明白。”
七公主笑道:“長公主知道有這件事就好,至於明不明白,其實不重要了,我想起母妃與舅舅的苦心,心中難過媛寧還是逃不脫和親的命運,只是,蜀國比外蒙強盛,蜀王妃比外蒙王妃可尊貴多了,不過是人算不如天算,媛寧性子驕縱,沒有像長公主這樣的好姐妹幫襯,我是她的親姐姐,卻能力有限,也幫不了她。”
七公主語氣漸冷,目光諷刺,透着森森的寒意。
白離心裡明白,皇上想給兩位公主配婚的消息雖未正式道明,多少也傳出了一些含糊的意思,七公主的夫君是朝中武將,消息可比後宮靈通,白離知道這世上並沒有兩全的法子,同是金枝玉葉,但命運卻是截然不同,七公主努力維持太平,說出的話卻字字如針,她道:“七姐姐特地與我說這番話,可是爲八公主抱不平?”
七公主嗤道:“長公主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原是好心,想提醒長公主一句,並不是人人都如面上看的那般和氣,也有些人是面善心不善,你以爲她是真心與你交好,其實她不過是在利用你罷了,這世上,最難測便是人心。”
白離微微觸動,不禁苦笑一下,自己根基不深,卻學做聖人,哪知被人輕輕挑撥幾句,差點就動了惱怒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