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琴服侍白離穿衣梳洗,才用過早膳,就有人來催啓程上路,白離扶着僵硬的後腰道:“就不能走一天歇一天?”
丹琴默默的點頭。
來傳話的武士表情僵硬,裝作沒有聽到,像樹幹一樣筆直的挺立在白離面前,白離拿眼睛瞪他,也起不到效果,最後她嘆了口氣,道:“去告訴你們大人,上路吧。”
武士一走,丹琴就心疼道:“等上了馬車,奴婢替公主捏一捏身子。”
白離苦巴巴的皺着眉頭,她開始懷念皇宮養尊處優的生活,儘管不那麼的自由,還時常要提心吊膽,進出地牢,好歹沒這麼折騰過。
出發前,白離喚來長喜,問他大師的行蹤,長喜困惑的四處張望,道:“早上還看見大師跟莊子老漢大兒子的媳婦說話,詢問那媳婦做燒鵝的方法,怎麼這會又看不見人了?”
白離下巴砸到胸口,看來,做燒鵝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學會,她揮揮手道:“罷了,你注意一下,今晚若是找到住的地方,記得給大師留一間。”
長喜應着。
白離欲蓋彌彰道:“總不能讓他露宿在外。”
長喜慚愧的低下頭。
剛過正午,路徑一片樹林時,雲達下令隊伍就地歇息,白離正憋得慌,她和丹琴跳下馬車,長喜屁顛屁顛的奉上水壺道:“公主,這是山泉水,喝起來有股甘甜味,奴才第一個打的水,很乾淨,公主要不要嚐嚐看?”
白離沒接水壺,反而朝他眨了眨眼,道:“長喜,你陪我們往後邊走一走,剛纔在馬車上我看見有一處蔭涼的地方。”
長喜腦子轉得快,立刻明白主子的意思,他們這一行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除了他和丹琴,其他都是雲大人的人,而且都是七尺大漢,讓人親近不起來,主子身份再尊貴,也是姑娘家,一路上有下榻的地方還好,沒下榻的地方就變得尷尬起來,比方出恭就是個問題。
“公主隨奴才來。”
長喜撿了一根長棍,一路撥開瘋長的野草和樹枝,引白離她們往樹林深處走去,看着他們的武士忙去跟雲達稟報,雲達凝望着那個纖細的身影,儘管處境狼狽,她也保持着端莊的模樣,他目光閃了閃,道:“你們遠遠跟着,不用驚動。”
“是。”武士得令,像鬼魅一樣飛到樹上隱藏起來。
長喜從茂密的樹叢中鑽出來,頭頂一左一右還掛着樹葉,模樣滑稽道:“這地方極好,旁邊還有條小溪,奴才在遠處守着,公主放心進去吧。”
白離遲疑道:“深山老林的,不會有蛇吧。”
丹琴臉色發白道:“有蛇!有蛇就太危險了。”
長喜淡定的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紙包,道:“這是硫磺粉,奴才把它撒在周圍,別說是蛇,就是別的蟲啊鼠的,都不敢靠近。”
白離算是安了心,其實在馬車裡解決更方便,不過她心裡彆扭,寧願忍着也不願意隔着一層木板,讓那麼多人耳睹全過程,她深吸了口氣,鼻端全是木脂的清香味,比起馬車,這裡勝在環境好,且安靜。
初次的體驗總是比較刺激,白離整理好衣裙,她輕輕喚道:“丹琴,你在哪裡?”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丹琴在一片竹葉後面探出腦袋,道:“公主,奴婢在這呢。”
她見主子方便好了,就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香胰子和巾子,小溪就在身後,白離用香胰子洗了手,她見溪水清澈見底,水底的鵝卵石又圓又大,一時玩心大起,她撈起幾顆鵝卵石,朝正在專心清洗手帕的丹琴扔去,水花四濺,丹琴被嚇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還好她站的地方鋪滿厚厚的樹葉,倒不至於摔疼,水花落得她滿身滿臉都是,她不明所以,還以爲是奇怪的東西,害怕得尖叫起來。
白離見玩過了火,趕緊過去扶她,丹琴反撲過來抱住她的胳膊,驚恐叫道:“公主,公主,有好多人……”
白離一驚,凝神去聽,果然有好多腳步聲衝過來,她原以爲是雲達的人,鎮定的拍撫丹琴的肩膀,忽有一道凌厲的風聲,白離轉過身,只見一支黑色的箭朝自己射來,刷刷刷,不是一支,而是無數支箭從四面八方射來,情急之下,白離拉着丹琴撲倒在地,她親眼看着一支箭射擦過她的肩膀射進了一棵粗壯的樹幹裡。
“抓住她,抓住她!”
驚天動地的吶喊聲驚動得樹林裡的羣鳥撲騰撲騰飛向天空,白離還沒弄清楚狀況,無數根削得極尖的竹子刺向她和丹琴的脖子。
“住手!”白離閉着眼睛大叫。
四周一瞬間都安靜下來,白離真希望剛纔的混亂是假象,她慢慢睜開眼,無數雙憤怒的眼睛彷彿是要將她和丹琴凌遲處死,他們沒有進一步動作,但只要他們稍稍一動,竹尖就會刺破她的喉嚨。
“大家冷靜,我們不是壞人,我叫白離,和侍女丹琴只是路過這裡,我們沒有惡意。”白離聲音柔和的解釋,生怕觸怒他們。
丹琴嚇傻了,只顧一個勁的抱着主子。
“主子!”長喜不合時宜的跳出來,他貓着腰,似乎準備動手。
“別動!你叫什麼名字,竟然和妖女勾搭在一起,你也被她們迷惑了嗎?”一個黑黑壯壯的大漢怒問。
長喜大叫道:“別傷害她們!”
其中一個年長,衣着整齊的中年男人從壯漢裡頭走出來,他有一雙睿智的眼睛,目光掃過白離和丹琴,又落到長喜身上,半響,他道:“這位小哥不是我們村子裡的人。”
此言一落,三個壯漢立馬用武器對準長喜,他們的動作很敏捷,雖然看不出是習武之人,但像野豹一樣靈活。
長喜冷汗漸漸冒出來,他舉起手投降,一個壯漢齜牙咧嘴的踢到他,用竹棍制服他,壯漢們頓時高興的歡呼起來,又唱又跳的發出各種叫聲,白離心有餘悸的瞪着他們,彷彿看到羣魔共舞。
長喜被綁起來,壯漢們卻不敢靠近白離和丹琴,只敢遠遠的怒視她們,白離從他們怨恨的目光得出,自己被當成了萬惡不赦的壞人了。
“村長,這兩個妖女要怎麼辦?可不能再帶回村子了,虎子他娘死得那麼慘,還有狗子的娘,妖女是我們全村人的仇人,不能輕易饒恕。”
一人發言,其他人都七嘴八舌的喧鬧起來,那個被稱爲村長的男人擡了擡手,場面立刻平靜下來,威信十足。
“妖女不停的害人,我們村已經容不下她們,但也不能放她們去別的地方害人,唯一的辦法,就是處死。”村長看着慈眉善目,說出的話卻是最狠毒的。
“好,處死她們,處死她們。”壯漢們舉着手裡的武器高呼。
“燒死她們,燒死她們。”又一波聲音蓋過歡呼聲。
白離頭皮發麻,身體卻是動彈不得,平白無故要燒死她和丹琴,總要說明理由吧,雲達的人就在附近,這麼大的動靜不可能驚動他們,白離竭力冷靜的思索,雲達應該就在周圍看着,這些人想殺她,也得問蜀國的武士願不願意。
白離沉着大聲喊道:“村長,爲什麼要燒死我們,我們犯了什麼錯?”跟他們講道理是不中用,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與他們的領導者談判。
四周又安靜下來,村長看着白離,慢慢的走上前,他痛心疾首道:“小儀,這些年你鬧得全村不得安寧,寧氏夫婦好心收養你,將你養大成人,你不知恩圖報,反而害死他們,村子裡發雞瘟,是你下的詛咒,你是狐妖,我不能讓你再繼續危害世人!”
“狐妖?”白離愣住,冤枉的大叫:“我不是狐妖,我是人,村長,你仔細看看,我就是人啊。”
村長皺起眉頭,旁邊一人道:“只有狐妖才長這麼漂亮,而且還變成不同的樣子害人,虎子娘嚥氣時,就說看到美面狐了。”
“狐妖,她是狐妖。”一個小青年義憤填膺,他激動的拿竹棍試探的刺白離,一不小心刺過頭,真刺在白離的肩膀上,頓時淺紫的襦裙被染成了紅色。
“主子!”丹琴驚呼,她鼓起勇氣呵斥道:“你們大膽……可知道我家主子是誰……你們……你們若傷了她……就都活不成了!”
“她要殺我們,狐妖要殺人了!”有人唯恐天下不亂的起鬨,村民的憤怒起來,紛紛嚷着燒死她們。
白離深嘆了口氣,這下她沒有辦法平息衆怒了,只能等雲達來救她們,丹琴面無血色,嚶嚶地哭起來,還不忘扯着嗓子喊:“我們不是狐妖,我們只是路過這裡,根本不是妖怪,你們找錯人了。”
情緒高漲的村民哪裡還有心思聽她說話,紛紛跑去拾幹樹枝,似乎打算當場燒死她們,丹琴絕望的摟着白離,哭道:“公主,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別怕,不會有事的。”白離看着像瘋了一眼的村民,不禁擔心,雲達能否及時出現,別等她們都烤熟了,才姍姍來遲的救人,她可不想做在野外出恭被燒死的公主,這樣紀錄史冊會被貽笑萬年。
人多力量大,很快白離她們就被樹枝掩蓋,有人拿出火石敲打,砰砰砰的聲音令白離毛骨悚然,丹琴就差沒直接暈過去,眼看火棍被點燃,白離閉上眼大叫:“雲達!”
一聲凌厲的鷹鳴衝破長空,林子裡驀地靜了一秒,一道黑影像鬼魅一樣從天而降,他手持長劍,黑衣黑袍,風吹動寬大的袖子獵獵作響,雪亮的劍在空中劃出絢麗的火光,只聽一聲聲哀鳴,圍在白離四周的人都被挑翻,雲達又凌空而下,他伸手抓住白離的腰,腳尖往樹幹一蹬,兩人旋身飛到樹上,長喜也趁他們不備,用內力掙斷手上的繩索,踢翻兩人,他正準備去救丹琴,村長見情形不對,大叫一聲撤,瞬間,那些人從四面八方跑得乾乾淨淨,他們太熟悉這片茂密樹林的地形,長喜幹瞪着眼,看着他們帶走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