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離站起身,仔細思索其中的來龍去脈,秋明宮的主人是淑妃,但自己進宮不久,淑妃就被關了禁閉,與淑妃有關係的是七公主和八公主,她二人雖與自己不要好,但也不至於惡交,下毒的可能性並不大啊,藥是豆蔻煎的,毒一定是她下的嗎?
白離陷入迷茫中,宮中的是是非非不能只看表面,牽一髮而動全身,她不能輕舉妄動。
“公主。”爾蓉憂心的望着她。
“怎麼了?”白離問。
爾蓉跪下身去道:“有件事情,奴婢沒有告訴過公主。”
白離慎道:“是什麼事情?”
爾蓉臉色沉重道:“小紅原還在小廚房時,她與人鬥嘴起爭執,銀珠與她要好,兩人合起來鬧事,周公公生了氣,奴婢便將她二人打發到浣衣宮,那兒多是有過錯的宮人待的地方,可後來奴婢聽說,小紅進去不久,便得風寒死了。”
“死了?”白離一驚,不敢置信道:“風寒何以致死?浣衣宮的人生病,難道就沒有宮醫診治嗎?”
爾蓉眼中閃過悲悽之色,道:“宮醫只會給有資歷的宮人看病,而浣衣宮的人……大家都稱呼她們爲流人,意思是沒有主子庇護,生死自理,便是死了,也不會登記在冊,只需火葬在一口枯井裡,灰飛煙滅也不會有人知道。”
白離胸口生出一陣悶痛來,她無力道:“都是我害了她,若不是趕她出辰央宮,她也不會遭此橫禍。”
爾蓉憐憫道:“這怎麼能是公主的錯呢,都是命。”
白離突道:“小紅她、今年多大了?”
爾蓉道:“奴婢去看過銀珠一次,從她那裡得知,再過三月,小紅也該及笄了。”
白離臉上露出哀傷,道:“姑姑,去庫房挑匹好料子,交給問蘭,讓她做身襦裙。”
爾蓉明白白離的心意,躬身道:“知道了,公主。”
白離無心再查是誰下的毒,是誰要致她於死地,只嘆了幾口氣,轉身回到寢宮,一言不發地鑽進被子裡睡覺。
她一覺睡了許久,還做了一個夢,夢中的她還不是什麼公主,身上也沒有肩負兩國太平的重擔,她還是白府裡那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在院子裡曬着太陽,聽歡喜訓斥小丫頭。
“公主。”丹琴喚醒她。
白離睡得太沉,睜開眼後也是迷迷瞪瞪的,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公主,徐公公來宣旨,皇后娘娘在宮中設下家宴,請您過去呢。”丹琴道。
白離稍稍清醒了一些,問道:“徐公公還說了什麼?”
丹琴顯得不安,輕言細語道:“公公說皇上也會過去,他傳皇后娘娘的旨意,讓您好好準備一下,勢必要與皇上冰釋前嫌。”
白離在心裡嘆氣,想冰釋前嫌談何容易,她哀怨地從牀上爬起來,道:“去挑件素淨的衣裳,也不用叫翠微進來梳頭,你替我梳個簡單的髮髻。”
丹琴憂心道:“公主,這樣面聖,會不會太隨意了?”
白離道:“皇上還未原諒我,我總得放低姿態。”
丹琴聽了覺得很有道理,忙拿了一件淺白的宮裝,裙襬上成片的雲紋,細看才知是桃花,白離穿好衣服,丹琴打開首飾盒,從裡頭拿出一支九瓔攢珠的流蘇簪子,道:“公主看看,配這支釵可好?”
白離見那流蘇晃動,頗爲有趣,道:“雖是奢巧了些,不過赴中宮宴,我也不能失了身份。”
丹琴將釵替她插好後,怔怔望着鏡子嘆氣道:“奴婢始終覺得,如今再怎麼富貴,也不如在白府半分好。”
白離眸色微漾,轉身拉過丹琴的手道:“再過幾日歡喜就要出嫁了,我不能出宮,想爲她置辦一份厚禮,你先去庫房挑選一箱珠寶首飾備着。”
丹琴眼眶紅紅道:“歡喜姐姐終於如願所償,不枉公主吃了這麼多苦。”
爾蓉掀簾走進來,道:“公主,轎子備下了。”
天氣漸暖,那貂毛斗篷已經穿不住,白離在外披了件罩衣,坐在轎子裡頭並不覺冷,等到了鳳儀宮,外頭有宮人伺候,白離將罩衣交給爾蓉後,隨宮人進去。
白離進偏殿時,裡面傳出四皇子說話的聲音。
“不管她是誰,我都不放在眼裡,母后,您就別操心了。”
白離尷尬的立在門口,不知要不要進去,她還是第一次聽四皇子用如此冷漠的口吻說話,想必是他同皇后起了爭執。
皇后冷道:“太子的事不由本宮管,你的事本宮便管定了!”
“母后!”四皇子豁然站起。
白離硬着頭皮闖進去。“淳和給母后請安。”
皇后端莊地坐在鳳椅上,四皇子立在下面,一臉不快。
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因白離的出現,一下子緩和了。“聽御醫說你身子還未好,怎麼穿得這麼單薄?”皇后慈愛的問道。
白離道:“回母后,兒臣其實已經大好了。
皇后高興道:“好了就好。”她伸出手,示意白離到她身邊去。
四皇子瞪着白離,詫道:“我出宮時,不是說你的病已經好了嗎?怎麼又病了?”
白離窘迫道:“勞四哥哥掛念,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四皇子仔細看了看她的臉,因皇后在場,他強忍着沒有說話。
“皇上駕到!”呂公公的聲音傳來,皇后忙起身相迎。
皇上今兒個並未穿龍袍,一件深藍黑邊的錦袍,顯得他氣勢威嚴,他掃了眼衆人,道:“看來朕來晚了。”
皇后笑道:“皇上來得剛剛好,臣妾命人上菜。”
沐春走到殿外雙手輕輕擊掌,傳膳的宮人一路傳遞信號到廚房。既是家宴,自然是同桌吃飯,白離挨着皇后,對面是四皇子,直到皇上動筷子,都未見太子的蹤影。
“淳和,你母后說你大病初癒,可要多吃些補身體。”皇上道。
白離有些突然,愣了愣,才道:“謝父皇關心。”
皇后親手夾了一塊肉放到白離碗裡,柔聲道:“皇上還是很疼你的。”
白離眼眶微紅,她忽站起身,作小女兒姿態跪到皇上腿邊,輕輕哭道:“都是兒臣任性,父皇可是厭惡兒臣了?”
皇上沉下臉道:“胡說,朕自認爲待你比親生女兒還要好。”
白離伏低身子,哭得傷心道:“自從惹怒父皇,兒臣每日惶恐不安,既怕累及家門,又害怕在這宮中再無立足之地。”
皇上聽後只一笑,道:“起來吧,朕不是昏君,辨得清是非,不讓你見白家的人,只爲給六王爺一個交代,說起這個,朕還要告知你,商芷郡主明日就進宮,以後侍奉在皇后身邊,你們要和平相處。”
白離道:“兒臣明白。”她差點忘記還有這樁事。
她回到位置坐下,四皇子目光定定地看過來,白離膽戰心驚,狠狠瞪了他一眼,四皇子才低下頭去,這一幕,剛好落在皇后眼裡。
吃完飯,待皇上走了,白離才請安出來,隨後四皇子也跟出來,兩人同走了一路,四皇子低聲道:“阿離,你不要難過。”
白離心中一慟,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還難不難過,在這漫長的歲月中,活人自苦,卻又捨不得這繁華紅塵,她倒是願意終日清閒,無人理會,但她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做不到六根清淨,便也就丟不開萬般愁苦。
爾蓉尋過來,白離對他點了下頭,就走了,本來她還想問太子的事,不過知道的多了,並不見得是好事,有些人,放在心裡想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