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靈堂所在的院子外十幾米遠的一棵大樹上,洛雨盤膝坐在粗壯的樹杈上,看着靈堂的方向,慢慢入了定。
夜,漸漸深了,守靈的年輕人有幾個扛不住去睡了,只有幾個還在小聲聊着天。
子時快要過去的時候,還沒有睡着的就剩下了洛修一人,他在這些年輕人裡算是比較年長的了,是很多人的哥哥,所以自然不會像這些弟弟妹妹一樣睡着什麼都不管。
洛修輕輕打開臥室門,來到靈堂裡,又將門輕輕關上。
見長明燈裡的油不多了,他拿起裝油的壺往裡面添了一些,然後把燈芯往上撥了撥,讓長明燈更亮了些。
做完這些,洛修沒有回去,而是來到棺材旁看了看躺在裡面的老祖宗。
他因爲年長一些,跟老祖宗相處的時間自然也就比其他的人要多一些,他從小就喜歡到老祖宗這裡跟他聊天,聽老祖宗給他講書裡的故事。
可以說洛修跟老祖宗的感情是最好的,他現在會的很多東西也都是老祖宗那時候親自教他的,也是最晚離開老宅出外學習的一個。
在他的記憶裡,老祖宗好像永遠都是那個樣子,蒼老,但卻慈祥。
因爲老祖宗的頭髮、鬍鬚、眉毛等都早已經花白,所以陪在老祖宗身邊那些年,他無處去感受老祖宗的日漸老去,更別說感覺死亡的日漸到來。
而且他也希望,老祖宗能夠一直那樣下去,哪怕是那麼蒼老,但起碼能夠一直在老宅裡,讓他心裡有個念想,有個牽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毫無生氣地躺在這冰冷的棺材裡。
洛修摸了摸臉上的淚水,輕輕嘆了一口氣,繞着棺材走了一圈,當他從棺材的尾部繞過來的時候,突然在供桌前看到一個人,那人穿着黑色的馬褂,正彎腰在那做着什麼。
被突然出現的人一驚,洛修情不自禁地大喝:“誰!?”
可那人根本沒有理會洛修,還是伏在供桌上不知道在幹什麼,因爲被棺材擋住了一部分視線,洛修看不到那人的臉,更看不到供桌上的情景,只是覺得那人有些熟悉。
洛修深吸一口氣,慢慢圍着棺材繞了一個大圈,當他能看清供桌的時候,已經幾乎貼到了牆邊,而他也終於看清,那人居然是在吃供桌上的貢品,除了擺在正中央的一顆豬頭,水果什麼的都幾乎被他吃完了。
看到那人只是來偷吃東西的,洛修放下心來,不再害怕,但卻憤怒了:“你是誰?幹嘛來靈堂偷吃東西,不知道這樣很不禮貌嗎?這是對逝者的大不敬!”
洛修上前想要拉開他,可他剛要碰到那人的時候,那人居然拿起了供桌上的一束燃香,伸進嘴裡嚼了起來,洛修震驚,手停在了半空,整個靈堂都只能聽到那人咀嚼燃香的聲音。
“嚓嚓嚓……”
一束燃香很快吃完,那人卻不再繼續吃東西,而是轉過頭來,衝着洛修咧嘴一笑。
可洛修卻沒有放鬆,而是更害怕了,他看着那人的臉,只感覺頭皮一陣發麻,頭髮都要豎起來了,他瞪大了眼睛,下巴劇烈地顫抖着。
只見,那人的臉慘白慘白的,而且是平的,臉上五官都是畫出來的,嘴巴上還糊了很多水果的殘漬,以及燃香的碎末。
這哪裡是個人,根本就是個紙人!
洛修也認出來了,這正是院子裡放着的那幾件紙紮中的一樣,是原本被立在那裡等着下葬那天燒掉的紙人!
怪不得他覺得這人熟悉,怪不得他看這人身上的衣服眼熟,這兩天出來進去總是會看到這個紙人,能不熟悉嗎?
見洛修愣住了,那紙人突然對着洛修張大了嘴巴,好像要把他吞下去,洛修甚至看到了他那原本只是畫上去的嘴巴里露出來滿嘴鋒利的牙齒,還看到了他的身體里根本就沒有器官內臟之類,只有一堆被嚼碎的水果和燃香等,靜靜地躺在裡面!
“啊!”
洛修沒時間再多想,一邊後退一邊大聲喊了出來。
很快,洛修便退到了牆邊,靠着牆沒有了退路,那紙人朝他撲了過來,他趕緊往旁邊一滾,堪堪躲開了紙人伸過來的手。
扭頭看着狼狽地在地上滾過去的洛修,紙人直起身剛想再追過去,一道金光從門外飛進來,瞬間就從紙人的身體裡穿了過去,紙人站在地上,再也不能動了。
洛雨從門外進來,來到已經躲到了門邊的洛修身邊,將他扶了起來,這時,靈堂旁邊的那間臥室門也打開了,幾個年輕人扯着衣服從裡面跑出來,用惺忪的睡眼疑惑地看着洛雨和洛修,可當他們看到站在那的那個紙人的時候,都是被嚇得瞬間清醒了過來。
很快,大門外又傳來了陣陣腳步聲,附近住着的幾位長輩也跑了過來,看他們整齊的裝束,就知道他們顯然明白今天夜裡不太平,隨時都準備過來救人的。
“發生什麼事了?”那位年輕的二宅跟在洛家的長輩身後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洛修用顫抖着的手戰戰兢兢地指着站在地上的紙人:“那……那個紙人活了!”
二宅走到紙人旁邊,上下打量了一下,就看到了紙人身上的一個小洞,他回過頭看看洛雨:“好身手。”
“過獎。”洛雨點點頭,算是致意。
二宅笑了笑,回過頭衝着紙人一揮手,紙人的胸口以上就被切了下去,那切口十分整齊平滑,就像是被一把極其鋒利的刀子切出來的。
身體被毀,紙人瞬間倒了下去,身體裡的水果殘渣和燃香從裡面掉出來,落了一地,見到這情形,周圍的人都是往後退了退,紙人居然能吃東西,這可真的是太詭異了!
“我記得,你叫洛雨,對嗎?”二宅上前將供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除了那沒有被動過的豬頭和長明燈之外,所有的東西都被他扔掉了。
“是。”洛雨點點頭,並沒有因爲二宅跟他說話卻沒有看他而心裡不舒服。
在供桌上換上新的貢品,那二宅恭恭敬敬地爲老祖宗上了三炷香,嘴裡還唸唸有詞,卻不知說了些什麼。
做完這些,那二宅又看向洛雨:“有件事需要你的幫忙。”
“義不容辭。”洛雨也不多話,這二宅現在說要找他幫忙,那絕對是洛家的事情,他不能推辭,也不會推辭。
“我跟洛雨去商量一些事情,年輕人繼續守靈,其他人就先散了,今晚不會再有事,各位放心。”二宅擺擺手,率先離開了,他只管提醒他們怎麼做,具體的實施自然有人安排。
那幾個長輩安撫了一下那些年輕人,讓他們不要害怕,繼續守靈就是,二宅說沒事,那就是真的沒事了。
洛雨將自己脖子上掛着的那串迷你佛珠樣式的項鍊摘下來,來到人羣中的洛雪身邊,把項鍊給她戴上,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說了聲“晚安”,便去追那個二宅。
那二宅並沒有走遠,只是在大門外的牆角等着洛雨,見洛雨出來,他從那一塊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走了出來,直接開門見山:“你知道洛家的禁地嗎?”
洛雨一愣,然後搖了搖頭,洛家的禁地?他聽都沒聽說過洛家有什麼禁地存在,事實上這洛家老宅他總共都沒來過幾次,畢竟他不算是洛家的人,所以洛家禁地這種家族機密性的存在,他怎麼可能知道。
見洛雨搖頭,那二宅又問:“那你對洛家的喪葬習俗瞭解一些嗎?”
這次洛雨點了點頭,他小時候家族裡有幾位老人過世,葬禮的時候他也來了,所以自然是知道一些的。
“你知不知道洛家的人過世之後,都要準備一面老鏡子,在他下葬的時候,要把那面鏡子打碎?”二宅朝着旁邊的一個院子走去,示意洛雨跟上。
“知道,都說‘破鏡難圓’,那面鏡子就是爲了提醒過世之人塵緣已盡吧?”洛雨走進那間院子裡,意料之外,這間院子居然格外的簡陋,只是種了幾株長得特別茂盛的柳樹,而且是那種小葉柳,這是喪樹的一種,枝幹經常被做成喪棍和魂幡等。
“你說錯了。”二宅搖搖頭:“洛家人與常人不同,洛家族人哪怕是女眷,過世之後也必須在老宅舉行葬禮,而且要嚴格遵循洛家祖傳的喪葬風俗,否則絕對是後世難安!”
二宅推開門走進正屋,對着正堂擺着的神壇鞠躬行禮,上了三炷香,然後將上面擺着供奉的那面鏡子拿了下來。
二宅走到洛雨面前,將那面鏡子遞給了洛雨:“葬禮時準備的鏡子是作爲魂鏡之用的,洛家的人死後,魂魄不會立刻去陰間,而是會附着在鏡子上,直到七天之後下葬,將魂鏡打碎,他們纔會進入地府。”
洛雨將那面鏡子拿在手裡看了看,這面鏡子雖然古舊,不過確實只是普通的鏡子,並沒有製作法器等的痕跡,但它的鏡面卻是十分涼快,這溫度應該都快接近零度了,所以洛雨雖然並沒有在鏡子上感覺到陰魂,卻也知道這二宅應該沒騙他。
二宅見洛雨沒有提出異議,拍了拍洛雨的肩膀,面色嚴肅地說道:“老祖宗走的時辰不太好,而且他是洛家的泰斗,他的仙逝幾乎傷了洛家的族運,如果不管,洛家將有滅族的大災,現在能夠解決這一危機的方法,就只有把這面裝着老祖宗魂魄的魂鏡送到禁地去,以煞解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