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裡,走出一位身材纖長的女子,那女子一看便知是北戎人,眼睛微顯碧藍色,骨骼均勻高大,容貌豔麗,神情肅然,面無表情,素顏都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先前她只見到拓拔宏和另兩名北戎人,看來,這林子裡怕還另外藏有不少北戎人,素顏好生奇怪,她實在不知道葉成紹怎麼會和北戎人聯繫在一起,不會皇后真的是……
她按下心中的不安和疑惑,對那女子微微一笑,那女子也看了她一眼,走向前來,行了一禮,用很流利的京片子對她道:“夫人,屬下長相太特殊,平日裡便只隱在您的周圍,您有事時,只管叫聲銀燕就成了。”
語調平平,不帶半分感情,但話卻是說得恭敬得很,挑不出半點錯處,看得出,應該是在京城呆了不少年份的,素顏看了葉成紹一眼,葉成紹給了她一個安定的眼神,她便點了頭道:“有勞了。”
拓拔宏看了葉成紹一眼道:“在下與公子所說的,還請公子多多考慮。”
葉成紹不置可否地揮了揮手,拓拔宏便帶着那兩人消失在夜色中,銀燕看了葉成紹一眼,也是一個飛身,便不見了人影。
葉成紹又要攬着素顏往回走,素顏一扯他的衣袖道:“你沒有話對我說嗎?”
葉成紹將她往懷裡一攬,擰了下的鼻尖,笑道:“怎麼,娘子生氣了麼?”
夫妻之間貴在坦誠,她知道他的身世離奇,但如今她已是他的妻,他再瞞着她,便是不信任,這讓素顏很難過,心裡也鬱堵得很,像是一腔熱情卻潑進了大海里,瞬間便沖淡了,沒留下半分的熱度,投入得再多,也會找不到痕跡。
“娘子,先前不告訴你,是我自己都不是很肯定,方纔你與他打堵之人是北戎的大將軍,名爲拓拔宏,是北戎皇帝身邊最得力的大將,我的孃親……嗯,如今你也猜到了,是皇后娘娘,她原是北戎皇帝的獨生女兒,唯一有純正皇室血統的公主,當年,她天真爛漫,在一次打獵時,遇到了當時的三皇子,如今的皇上,一見鍾情,後來……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具體的,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楚的,總之是,她成了如今大周的皇后。
而大周與北戎世代征戰,早就是死敵,他們的結合,註定是不被兩國皇室,兩國百姓看好的,我娘真的很傻,甘願拋家棄國,不惜傷了北戎皇帝的心,毅然跟着我那個……爹回了大周,可笑的是,我那個爹根本就不敢向衆人言明說她是北戎的公主,給她安了個寧伯侯妹妹的身份,只說是寧伯侯失散多年的,同父異母的妹妹……所以,而我,卻是因爲有北戎血統,不被容於大周皇室,太后不承認我,皇上也不肯反抗,以陳家父子爲首的一些知情大臣竭力反對之下,也成爲了寧伯侯的嫡長子,堂堂大周嫡長子,北戎皇帝的親外孫,竟然給封了個侯爵世子之位,你說可笑不可笑?”
葉成紹的聲音很平淡,沒有半分的怒氣和埋怨,就像是在敘述一個故事一樣,可越是如此,素顏越是能聽出他心頭的悲痛和憤怒,更是心疼他的境遇,明明貴不可言,卻是連一個侯爵世子身份還要被人說成是搶奪而來的,被侯夫人恨之入骨,怪不得,他要自暴自棄,自毀名聲,她悄悄地伸了手,也攬住了他的腰,將身子向他貼得更近了,雖然,很多事情,她早就猜到了一部分,但是由他親口說出來時,她還是忍不住爲他心痛,爲他不平,更爲宮裡的那位國色天香的皇后,她的嫡親婆婆感到悲哀。
一個爲了愛不惜一切,放棄一切的女子,她要有多大的勇氣和毅力,那份愛,要有多濃,多烈才值得她如此去做,如果不是爲了這份愛情,她也許已經成爲了北戎國的女皇,成爲了萬衆矚目,至高無上的女君主,用得着在宮裡被太后壓制着,被陳貴妃之流言陷害着,被一羣嬪妃嫉妒陰恨着麼?
可是,如今除了一個皇后的空名,她又得到了什麼?前些日子,更是連個皇后之名也差點被太后廢了,而那個她爲之拋卻一切的男人,爲之付出全身心,付出最美麗的青春的男人,又給了她多少愛?他的愛,分成了幾十幾百份,給她的不過是一絲一縷,真是不值得啊,不值得。
素顏的心爲皇上哀嘆着,忍不住,她就嘟嚷道:“相公,要不,我們和孃親一同回北戎去吧。”
葉成紹感受到了素顏的心疼,和她的休貼,嬌軟的身子緊緊地貼在他身上,鼻間不時鑽入淡淡的幽蘭清香,心中的悲憤和蒼涼被她淺淺的溫暖消融着,聽了她孩子氣的話,他不由莞爾一笑,附頸下來,頭抵着她的頭,大而亮的眸子調皮地看着她道:“你捨得你大周嗎?捨得大夫人?捨得你弟弟?捨得素麗嗎?捨得這裡的親朋好友嗎?”
也是啊,且不說能不能走得掉,真要走了,只怕自己的孃家也會成爲叛國的同謀,會誅連九族的吧,她立時便被自己的一時衝動弄了個大紅臉,卻又不願在他面前落了勢,嘟了嘴道:“什麼嘛,人家也是爲你和皇后娘娘抱不平啊,皇上也太那什麼,……不是人了。”
葉成紹難得見她在自己面前露出小女兒態來,輕輕用頭拱了兩拱她的額頭,哈哈大笑起來,伸了舌去,在她的鼻尖上舔了一圈兒,手卻將她摟得更緊了。
“嗯,他不是人,確實如此,娘子對他的這個評價太中肯了。”
素顏被他弄得鼻尖癢癢的,伸了手想擦來着,突然又想起方纔那個銀燕姑娘說是就在她身邊的,那剛纔兩人的親密不是全被人家看了去?一時大窘,掙扎着就要推開葉成紹。
“沒事的,她在大周呆得久了,懂得什麼叫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葉成紹哪裡肯讓她逃開,長臂一收,將她抱得更緊了。
那天晚上,葉成紹與素顏兩個抵死纏綿,卯時初葉成紹就起來走了,素顏被他折騰了一夜,一覺睡得濃沉,他走時,她竟然不知,早上醒來,一摸身邊的被子,空蕩蕩,冷冰冰的,心頭頓時好一陣空虛,立時就開始想念了起來,急急地就想要去追,或許,他現在還在皇宮裡,再要不,在十里長亭,她現在趕過去,也許能來得及送別,大聲道:“誰在外頭。”
紫綢走了進來,一看她坐了起來,滿臉驚慌的樣子,忙過來摸她的頭:“怎麼了?不是着了涼了吧?”
“世子爺呢?”素顏急急地抓住紫綢的手問。
“走了,卯時就起來了,走的時候特意吩咐奴婢,不要叫醒您,說是不想讓您送,您沒看着他走,就像他還沒有離開時一樣,爺說讓您在家好好護着自個兒,不要太操心了,爺他很快就會回來的。”紫綢邊說邊拿了件絨袍子給素顏披了,擔心地看着素顏。
大少奶奶臉上很少露出慌亂的神情,她一直是很淡定從容的,也是,少年夫妻,又正是你濃我濃的時候,突然要分開這麼久,着實是不捨的吧,也沒什麼啊,世子爺只是去辦皇差,幾個月後就會回來的啊,可是,爲什麼世子爺和大少奶奶兩個人都好像這次的離別,會是很久很久一樣呢?
卯時就走了嗎?那現在肯定是趕不及了,他是故意的,故意把她弄得精疲力盡,故意讓她累得起不來,然後,自己悄悄的離開,他怕見她不捨的眼淚,更怕自己捨不得吧。
天天在身邊嘻嘻笑着的一個人,突然離開了,以後上百個日子裡,夜晚便只能孤枕空眠,原來,思念真的是一種痛嗎?剛離開,思念就開始襲捲了她的心,素顏甩了甩頭,將不好的預感甩到了一邊,打起精神起了牀,他不在家的日子裡,她要闖出一片天地來,她要爲他積累財富,也爲了實現自己的夢想,也更是爲了……呃,打發時間,忙碌纔不會想念。
梳洗完畢,素顏走出內室,就看到滿桌豐盛的早餐,她有些發怔,平素都是她和葉成紹兩個一起用早餐,如今他走了,就是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去幫我請三姑娘過來一起用吧,這麼多,我一個人哪裡用得了。”素顏微嘆了口氣,對一旁的紫雲說道。
紫雲低頭瞄了下素顏的臉色,很機靈的默默退了下去。
等了好一會兒子,紫雲來了,素麗卻沒有跟來,素顏好生詫異,紫雲便悄悄附在素顏的耳邊道:“大少奶奶,奴婢方纔去請三姑娘的時候,紅梅姐姐說三姑娘還沒起來,可是,奴婢好像聽到了裡屋有哭泣聲,奴婢就想,是不是三姑娘與鬱三公子的婚事沒成,所以在哭呢?”
素顏覺得很有可能,便起了身,帶了青竹和紫綢兩個往素麗住的屋裡去,紅梅坐在穿堂裡無精打彩的拿着一件做了一半的藏青色的袍子哀聲嘆氣,一見紫雲去而復返,臉色一變,忙起了身朝紫雲身後看去,果然看到素顏正皺了眉頭來了,她慌着丟了手裡的袍子,幾步跑到裡屋門口,敲了敲門,小聲道:“姑娘,別哭了,大姑奶奶來了。”
就聽得屋裡素麗仍在輕輕的啜泣,紅梅急得不行了,姑娘昨晚就哭了一夜了,以前姑娘也沒少遇過傷心事,一直就很堅強來着,怎麼這一次在大姑奶奶家裡,反而不能忍了呢?也是,那鬱三公子多好一個人啊,偏那位大人非要姑娘嫁給二皇子……二皇子有什麼好?那次還想對大姑奶奶無禮呢?和個登徒子沒兩樣。
紅梅又喊了兩聲,屋裡的啜泣聲才停了,眼看着紫雲已經領了大姑奶奶進了穿堂,紅梅忙迎了上去,素顏也不多問,直接就往裡屋而去。
“大姑奶奶,三姑娘還沒起呢,這會子正亂着,您先在外頭坐會兒,奴婢去服侍她妥當了再出來。“紅梅跟着身後,想攔又不敢。
素顏越發覺得不對勁了,掀了簾子就走了進去,擡眼一看,卻是愣住了,素麗正坐在牀頭,一雙圓圓的杏眼裡貯滿淚水,眼睛都哭紅腫了,正定定地看着她,神情楚楚可憐,素顏的心一疼,忙走過去,坐在牀邊,拿了帕子幫她拭淚:“傻丫頭,不是說了讓你不要急嗎?鬱三走的時侯說了,只要你一天沒嫁,他還是會上咱們家提親的,皇后娘娘也應過姐姐,說了不讓你嫁給二皇子的,你哭什麼,看,成了熊貓眼了,醜死了。”
素麗也不管素顏口裡的熊貓眼是什麼,一聽鬱三的名字,剛要收進去的淚水頓時又涌了出來,她再如何懂事,如何沉穩,也不過是個十五歲不到的小姑娘,心裡的秘密存得久了,就會受不住,再一聽素顏溫柔體貼的關懷,便更加傷心,撲進素顏的懷裡就失聲痛哭起來。
素顏被她弄得不知所措,忙不停地拍着她的背,哄道:“好,好,不哭,姐姐這就再進宮裡一趟,少不得,幫你求求太后去,強扭的瓜不甜啊,要嫁給二皇子的多了去了,爲什麼非要逼我妹妹啊,真是的,皇家的就了不起啊,可真是的。”
素麗在素麗懷裡哭了好一氣,素顏都差點跟着她一起哭了起來時,她才住了聲,擡了眼看着素顏,大大的眼睛裡全是痛苦,素顏心一酸,才十五歲的姑娘,眼裡怎麼會有那濃的悲哀啊,不由皺了眉道:“真的很捨不得鬱三麼?”
素麗一聽,眼淚又要出來了,要說是爲了鬱三讓她哭得如此肝腸寸斷,那還沒到那個地步去,只是,只是她如今實在是不想被逼着嫁入二皇子府啊,那個人,眼裡心裡分明就只有權勢和利益,哪裡會有半點真情可言,自己不過是她的一個工具而已,姐姐說得對,皇家比大宅院裡更復雜,那裡不適合她,她的身份太低,根本就不可能與明英郡主去比,還有一個陰狠的劉婉如,真要去了那裡,那她會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啊。
素顏看她總是哭,又不肯說話,不由得又勸了她一氣,讓紫雲回去將食盒提到素麗屋裡來,兩姐妹一起吃。
素麗看着素顏,幾番欲言又止,素顏機警的感覺到她有話說,便讓青竹几個退了出去,然後,靜靜的,坦然地看着素麗。
以前在藍家時,她就發現過小素麗有秘密,但感覺她一直很聰明,也很體貼,心性也良善,對三姨娘是極孝順的,又懂得審時度勢,很乖巧。
所以,素顏便將那些小懷疑全都掩藏了起來,一直真心待着她,素麗也沒有讓她失望,對素顏也回以真情真心,至少到現在爲止,她還沒有發現素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今天她這一哭,實在一些怪異,素顏不想逼她。
如果素麗真的肯拿自己當親姐姐看,有什麼難處,就應該向她明說,兩人商量着,一起解決纔是,如果不當自己是親姐姐,也和素情一樣只存了利用的心思,那她也只能怪自己眼光不夠好,錯認了人罷了。
素麗何其聰慧,立即看到素顏眼底的一抹冷意,她心一慌,顫着聲道:“大姐!”
她自小孤苦,三姨娘身份低下,又軟弱無能,只有素顏肯給她親情,給她溫暖,張開了柔弱的臂膀護佑她,她實在是不想失去這個姐姐,便是那人真的……真的會要……不行,她不能騙大姐,就是自己死,也不能讓大姐……
“想好了再說,如果不想說,我也不逼你,你的人生需要你自己走,該如何走,走什麼樣的路,都由你自己決定,要知道,你不是在沙灘上走路,走錯了,抹平沙子,不留痕跡,再走一次就是,人生中,很多錯誤一旦犯下,便沒有改正的機會,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夠從頭再來的,明白嗎?”
素顏正色的對素麗說道,素情就是這樣,爲了一時的癡念,不但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還把二夫人也送進了家廟,她自己想得高位,最後只能嫁作商人女,與京城的貴女圈子從此無緣。
素麗的眼睛睜得越發的大了,眼神卻有些躲閃,好半晌,她才期期艾艾地開了口道:“大姐,若是……若是,我曾經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會不會原諒我?”
果然如此麼?素顏的心一沉,但臉色卻有了一絲苦笑,看着素麗小心翼翼的小樣子,撫了撫她被淚水粘在臉上的頭髮:“既然是曾經做的,那便說明事情都過去了,而且,我如今也是好好的,說明,你做的那件事情,並沒有對我造成多大的傷害,我原諒你。”
事情還沒有說出來,大姐就原諒自己了,素麗的心裡一陣愧疚,又一陣感動,心裡暖暖的,不期然地抓住了素顏的手道:“大姐,那件事情,其實也不算是壞事,就是當初,你不是明明與上官明昊訂了親麼?有人……有人讓我從中破壞來着,那個人,讓我極力成全你和姐夫,如今看到你和姐夫琴瑟和諧,妹妹心裡也好受多了。”
“有人讓你破壞我與上官明昊的婚事,促成與你姐夫?那人是誰?或者說,是那一方的勢力?”葉成紹的身份太過敏感,素顏一聽這話便立即全身的刺都豎了起來,那個人肯定是知道葉成紹的身世的人,不知道又是那一個幕後黑手。
“我先前以爲他是姐夫的人,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如今我也不清楚了,就是……就是他讓我嫁給二皇子的,他不許我嫁給鬱三公子。”素麗被素顏的神情震住,越發的小意了起來,她昨晚想了很久,思來想去,還是想對素顏坦白,這事她放在心裡太久了,久得要發侾了,像是一大團老面一樣,在胸腔裡膨脹,脹大得都要炸開了,她受不住了,就算大姐不肯原諒,她也要坦白。
“他讓你嫁給二皇子?有沒有說原因?”素顏皺着眉頭問道,怪不得素麗會哭得那樣的絕望,原來如此。
“有,說是讓我刺探二皇子的消息,好告訴他,大姐,他似乎是幫姐夫人,是站在姐夫這一邊的,好幾次給我下的命令都是幫助姐夫。”
素麗聽得連忙點頭,姐妹二人又在屋裡討論了好一氣,吃過早餐後,當天就回了藍家,素顏親自探過三姨娘的脈,三姨娘根本就沒有中毒,而那個人交給素麗的所謂的解毒丸竟然是一種滋補藥品,這讓素顏好生無語,素麗更是小臉紅成了醬紫色。
她也算是夠精明的了,只是當時年紀太小,又被那人嚇住,三姨娘從來沒有毒發過,她也沒懷疑過,想來,那人也是看她年少無知纔會如此的,但那人會是誰?葉成紹知道不知道?
“大姐,那個人,他真的是站在姐夫這一邊的嗎?他也沒分咐我幾件事,只是次次都與姐夫有關,又全是向着姐夫的,所以……大姐,雖然我沒有害你,可是……你能原諒我嗎?”素麗絞着帕子,垂着頭,認錯的樣子很誠懇,看素顏半天也沒吱聲,腳尖蹭着地,也不敢擡頭看素顏,只是手中的帕子快被她絞爛了。
“如果,她讓你下毒害我呢?你會怎麼辦?”素顏感覺心裡有些悲涼,原以爲,素麗是真心對自己的,卻原來,她身上也有秘密,這讓她心裡好生髮寒。
素麗聽得猛一擡頭,嘴角便露出一絲苦澀來,含了淚道:“當時,他命令我時,我便說了,如果是讓我害你的話,我情原自己去死,三姨娘她就沒過個一個好日子,活着也是痛苦,若是逼得我急了,我便同她一齊去了乾淨,我知道,我如今說這話,大姐不會信,可是,人在做,天在看,我若真做了那傷天害理的事情,便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古人最是迷信,素麗肯發這麼大的毒誓,素顏不由得就信了一半,又想起自己中毒時,她哭得那樣痛心,面對二皇子的陰謀時,又那樣的機智聰明,當時若不是她在,自己怕是被二皇子毀了名節了……
兩姐妹正在說着時,三姨娘突然自裡屋衝了出來,一下就跪在了素顏面前,納頭就拜,“大姑娘,這孩子沒有壞心眼兒,都是我拖累了她,那一次,大姑娘被蛇咬的事,其實,她是救了大姑娘你的,原本,那是條眼鏡蛇,大姑娘應該也知道,若被那種蛇咬到,便是你有再高的治毒手段,怕也是一命嗚呼了,她求我,非讓我給換成了毒性若些的蛇……不然,大姑娘你……”
素顏立即就想起自己曾被素麗害得被蛇咬的事情,又想起二孃偷拿她的肚兜的事情,也是素麗示的警,在孃家的許多事情,仍是歷歷在目,素麗母子過得比自己更苦,地位更差……她們在夾縫中生存,有很多事情,也是情非得已,算了,難得有一個貼心的妹妹,素顏走上前去,扶了三姨娘起來,哂然一笑道:“只要姨娘沒有真中毒就好,三妹妹我仍帶去了,我那忙得很,她又是個能幹的,得讓她在我那住一陣子再送她回來,姨娘可不要捨不得哦。”
三姨娘自然是千恩萬謝的,素麗見素顏不記恨她了,小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卻還是小意地看着素顏,素顏一拍她的額頭,嗔道:“你這丫頭,就是心思太重,早些告訴大姐,也不至於要傻哭一夜吧。”
幾日後,素顏進了宮,請皇后下了懿旨,將素麗賜給正在治河的五品工部郎中鬱秋涼,鬱三公子的名字還真是有意思,竟然叫秋涼,素顏便在素麗面前念一次時,就要笑上一回,而素麗卻是又羞又氣,嘟了嘴道:“鬱大人也真是的,怎麼着也是個文化人吧,怎麼就給他取了這麼個名字,秋涼,還冬寒呢?”
素顏聽得哈哈大笑,戳着她的腦門道:“鬱四公子可不就叫冬寒麼?”
素麗頓時無語了。
二皇子徹底死了要娶素麗的心思,而素麗說的那個人,也沒有再出現,素顏心想,還算好,也不是每個人都是要害自己和葉成紹的,總也有人是在幫他們,如今不管那人是誰,只要非敵是友就行,總有一天會知道那人是誰的。
不過,她也讓素麗留心着,只要那人約她,便帶了自己去。
兩姐妹便拋開一切,開始準備制香的事,素顏的廠子其實也不大,她的東西不太大衆化,因爲前世的美容產品很多都是化學藥品中提練出來的,而這裡全都得用天然的東西,種植的出產率又低,成本就高,生產多了,也怕別人消費不起,便在短短二十多天內,將廠房建起了。
又招了王昆來幫她買人,顧餘氏的丈夫也被她調來了,很快就招了熟手,小廠子按着她的要求,在兩個月後初具了現模,期間,她帶了素麗去赴過一次東王妃的家宴,就在別院附近,她帶了自己家生產的很多產品作試用,在場的很多姑娘夫人都得了一小瓶,大家用過後,都說要等素顏的鋪子開張了後,再去買。
素顏期間也回過幾次侯府,原想着要帶文嫺和文靜兩個去東王府的,但是,她們身上的傷都沒有好,只好作罷,侯夫人難得的半點也不爲難素顏,只說讓素顏安心在別院裡住着,素顏便也樂得在別院中自在,無人管束,只是皇后招過她進宮過兩回,她帶了自己的產品去了宮裡,其中有鬱紅白,胭脂扣,但卻都是溼粉,皇后親自塗了後,感覺要比那乾粉強多了,最重要的是,溼粉塗了不但臉色更明豔,還讓人看不出粉了,宮裡的妃子們一聽說有這種好東西,自然是蜂擁而至,都吵着要,皇后卻是神秘兮兮的,只給了她們每人一小瓶去試用,只說這東西難得有,不是誰想買就有得買的。
一時,讓試用過的宮妃心裡癢癢的,越發的想要素顏的產品了。
葉成紹去了一個月後,便寄了信回來,兩淮的百姓果然生活得很艱若,他一邊組織人去清理河道,一邊組織地方官員救濟災民,最可怕的是,天氣越來越暖和了,很多百姓住在低矮的茅棚裡,地勢低,條件惡劣,就怕暴發大的瘟役,那時,便不得了了。
不過,葉成紹的信裡,說得多的還是好消息,修河的辛苦片字未提,只提了他在淮安一去,便查處了一個貪官,同時,也斷了幾家買石料的商家的貨,懲治了幾個奸商云云,言語間,很是恣意,素顏知道,他是真的過得很開心,能爲老百姓幹些實在的事,這是葉成紹的理想,作爲一個男人,能以自己的努力爲天下百姓和自己的國家出力,是最開心的事情,雖苦猶甜。
當然,他的信裡更多的是對素顏的思念,一編信紙裡,素顏素顏的就要寫上上十遍,素顏拿着那厚厚的信紙便覺得心裡滿滿都是幸福,彷彿他那懶懶的,又帶着痞痞的呼喚就在耳畔一樣,每看一遍,素顏便會忍不住笑出聲來,心裡對他的思念,便又要多了幾分,提筆回信時,她也是將自己的近況撿了好地說,當然,也不忘要問,那個逼素麗嫁給二皇子的人究竟是誰,問葉成紹知不知道。
淮安離京城來遠,書信往來一趟便得有一兩個月,素顏將信寄走後,便又開始期待葉成紹的下一封信地到來。
廠子裡的生產總算步入了正軌,東王世子送來的那三個人,成了素顏的手下大將,她讓他們三人各管一個小車間,一個小工段,方子下藥之類的,都是由素麗親自帶人下的,工人們只管做,並不知道香的方子究竟是什麼,王昆管着廠子裡的採買,顧老實便管着別院裡的總管雜事,難得這幾個月裡,素顏的身邊任何的煩心事也沒有,也沒有操心的人來打擾她,似乎大家都在看着,看她不去幫葉成紹治河,又能弄出什麼驚豔世人的東西來。
這一天,素顏終於帶着素麗和青竹兩個,再一次來到了皇后在凍城的鋪子裡,那位胖掌櫃一見是她,臉便有些發冷,素顏想起這人的惡毒來,當時,流民大亂,這掌櫃分明可以打開了門讓她們時去躲避的,但他卻將門關得死緊,眼睜睜地看着文嫺幾個被流民打傷,見死不救,還奸滑得很,這種人,是斷斷不能成爲她鋪子裡的掌櫃的。
進得鋪子,青竹也不多言,直接拿了皇后娘娘給素顏的那個玉佩示給那掌櫃看,那月掌櫃立即臉白了,提了袍子就跑出來給素顏磕頭:“原來是主子派來的,不知夫人有何吩咐,小的一定照辦!”
一臉的諂媚樣子,要多噁心就有多噁心,青竹看着就直冷笑,淡淡地說道:“收拾包袱,滾吧。”
那胖掌櫃聽得一震,隨即紅了臉道:“夫人,雖然你拿得有主子的印信,可是,奴才在這裡可是幹了好些年,這鋪子裡進貨,出貨,帳目都在奴才手裡,求夫人留下奴才,奴才一定會好生幹,幫夫人將這店子打理得紅紅火火,包夫人大賺。”
他經了上一回,也查過素顏的底細,知道她是寧伯侯世子夫人,便也知道,她同皇后的關係親厚,說話便小心了很多。
但他是慣常仗勢的,這會子雖說的是軟話,但那話裡話外卻是透着要挾,什麼進貨,出貨都在他手裡,那意思分明就是說,如今他走了,進貨的渠道就得死了,他卻不知道,素顏根本就不要他店裡原來買的貸,哪裡會受她的要挾,青竹跟了素顏這麼久,更知道素顏在做什麼,冷笑一聲道:“如此說來,你倒是個人才咯?沒有你,這店子就開不起來了?”
那掌櫃訕笑一聲,眼裡卻是閃過一絲得意:“姑娘言重了,小的不過是幫主子看店罷了,哪有這麼大的能耐,只是小的做得熟了,夫人留下小的,能事半功倍一些罷了。”
他所說的倒是實話,但這店既然是自己接手,那原有的人便要全換掉,這些人明面上說是皇后娘娘的,保不齊裡面還摻了別的勢力的人在裡頭呢,素顏可不想自己的店裡的人不純,沒得又出了間諜之類的,讓自己操心,不如統統都換了的好。
於是也懶得跟那掌櫃瞎白扯,對青竹遞了個眼色,青竹將那掌櫃一提,百十斤的身軀便讓她輕輕鬆鬆地扔了出去,完了,還拍了拍手,對那掌櫃地道:“趕緊的,去主子那裡報到吧,看主子怎麼處置了你。”
那掌櫃的一聽這話,立時便焉了,他在這店裡都做過什麼,他自己心裡最清楚,皇后娘娘根本就不太管店裡的事,也無暇管,他原是宮裡某個太監的親戚……如今看來,皇后怕是知道了他做的一些事情了,這……趕緊的逃吧。
灰頭土臉的爬起來,也不說要進店去收拾東西了,提了袍子就跑,才擡腳,就見前面擋了兩個帶刀侍衛,他立即整個人都軟了下去。
那胖掌櫃畢竟是皇后的人,素顏來接手時,便知會了皇后,也告訴了皇后這掌櫃有問題,這會子她一回店,皇后便着人來拿他,他的下聲,可想而知了。
素顏將店裡的人全換了,換成了經過自己訓練過的小夥計,每個人,都穿着素顏自己發的一致的制服,店裡的格局也改了,店門口,派了一個年輕俊俏的夥計站着,當招客生,裡面的夥計也是白晰清秀,說話伶牙俐齒,很會招攬生意,素顏也沒有特意弄個開業慶典什麼的,很低調的,就將鋪子開了起來。
開業的第一天上午,門口羅雀,生意並不好,只是,那招客生乖巧的站在店門口,一直彬彬有禮,見到過往的姑娘小姐看過來,他便羞澀地一笑,躬身行禮,若得過路的姑娘們都去看他,他也不喊人進去,只是站在那裡笑。
姑娘們看他樣子可愛,忍不住便進了店去逛,立即又有一個相貌清秀的小夥計,穿着長衫,打扮得乾乾淨淨地迎了上來,熱情的介紹着店裡的胭脂,很多小姐對溼粉陌生得很,聽都沒有聽過。
便有另一名小夥計,取了樣品出來,伸了手背對客人道:“姑娘且看,小的這手,比起姑娘的來,是又粗又燥吧,再看小的塗了這溼粉……”邊說邊用指挑了點溼粉往手背上塗,立時,那塊塗了粉的地方比起其他的膚色來,果然要白細了很多,那客人立即就來了興致,也挑了些往自己手上抹了,感覺果然香味清雅,粉質細滑,一塗主見效,忍不住就問價格。
站在櫃檯裡的小夥計便笑吟吟的拿出一溜兒小盒出來,都是定製的小瓷盒,盒面上的圖案卻是素顏自己設計的,有的是卡通畫,有的剛是寓意吉祥的古畫兒,看着別出新裁,又可愛,又大方,而且,盒子的形狀也是打破陳規,各種樣子的都有,有的瓷盒是做成一胖娃娃的樣子,有的則是肚圓廣口的矮瓶,有的則是做成小動物的模樣兒,看着討喜得很。
客人光看那包裝的盒子,就有些應接不暇,忍不住讚歎,早忘了問價格了,有的大方的,家裡殷實的,一口氣就把各色的瓷瓶兒一下就都買齊全了,也不管裡面的溼粉是不是自己能用得了。
那夥計就勸:“姑娘,胭脂溼粉是有保質期的,您一下子買得多了,會過期,不若一次少買些吧。”
那客人還不樂意了,笑着就嗔這小夥計:“你開店做生意,哪裡還有怕客人買多了的道理,你只管給姑娘我包起來,我便是一人用不完,送人總是可以的吧。”
小夥計聽了臉上的笑容就深了,卻仍是勸道:“姑娘,這盒子邊上都印得有保質期,若是過了保質期,姑娘可就千萬別用了,不然,會對您美麗的皮膚有損的。”
那姑娘一聽,覺得有趣,真拿了瓶子去細看,果然,每個瓶底都有生產日期,還有店鋪的字號,使用期等等,字很小,又是刻的簪花小楷,看着很舒服,那姑娘越看越喜歡,對那小夥計道:“你是今日開張的麼?那我便是第一批客人了,哎呀呀,以後你們這玉顏齋的第一批貨的瓶子,可就是被人收齊了,看我以後怎麼跟那些姐妹們得瑟去。”
得,這位還整起了收藏來了,還真算有眼光的。
那姑娘更覺得這店家貼心,小夥計也是真心實意的對待客人的,並不一味的只賺錢,實在又厚道,歡天喜地的,出了好幾十兩銀子,買了一大堆溼粉回去了。
當然,跟着她進來的,也不止一個客人,其他人見她買得多了,也跟着買,有的客人就有攀比的心,又喜歡店裡的貨,看人家買得多,她也跟着買。
買了東西的客人,很多人回家後,果然將自己買來的溼粉當稀罕物送給親戚朋友,結果,那些親戚用過之後,都感覺比干粉強多了,尤其素顏的產品裡,又分了年齡段,年輕的小姐們用那一種,中年的要保養,又用哪一種,瓶底下都有說明呢,此香適合XX人羣使用。
結果,很多夫人用過之後,感覺那溼粉很能遮暇,臉上的斑和皺紋很巧妙的就蓋住了,而且,還讓人難以看出來,比起打幹粉了,那何止強了百倍。
到了第三天,第四天,素顏的店子裡,客人開始增多,等過了十幾天後,便暴滿了,這一傳十,十傳百的,來店裡買東西的,就越發的多了,結果,店裡的夥計便有些招乎不過來。
這時,紅菊就出馬了,她帶着幾個府裡的丫頭笑吟吟的往那店門口一站,看到擠不進去的客人便笑了上去,說道:“客人,這大太陽底下好生曬人,您那皮膚可是嬌貴得很,千萬別曬傷了,來來來,跟奴家到後面去坐坐,您要什麼,寫個單子給奴家,奴家給主人說說,把您要的東西打成包,送上門去不就好了麼?也省得您在這毒日頭底下曬得難受,又要塗多少防曬霜去才能白回來。”
那客人聽她這麼一說,喜出望外,正是擠不進店去,怕買不着東西,得她這麼一說,還真着她繞到了後堂,寫了單子,自家放了銀子,拿了回去。
還留下地址來,說是多久以後,讓店家又送貨上門去,當然,這送貨的服務是要收費的,那客人也不覺得什麼,就當是打賞錢就是。
一個月下來,素顏不止是店子裡的生意興隆,便是廠子裡的第一批貨,也是一銷而光,而宮裡頭她還沒有開始送貨呢。
這一天,素顏正要去廠子裡看看,就聽到紫雲來報,說是東王妃帶着壽王世子妃幾個一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