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宛清正在屋子裡臨着窗戶做針線活,莫流宸推着輪椅進來,見宛清專心致志的飛針走線,小臉白裡透紅,一雙大眼睛極爲清亮,臉上掛着清淺的微笑,整個人寧靜悠然中不掩朝氣蓬勃,他的目光有片刻的微凝,心裡說不出的寧靜安穩,嘴角也溢出淡淡的笑來。
好半天,宛清卸了針,把衣服抖一抖,合着身子比對一下,暗自點點頭,果然不錯,那邊莫流宸原本高興的臉就黑了下來,這衣服不是做給他的,見宛清笑的如春風裡搖曳的楊柳,不由的推了輪椅上前,拽了宛清手裡的衣服,雙眼帶了指責的看着宛清,“這衣服是做給誰的?”
宛清抓着衣服不鬆手,感覺到他在暗暗使勁,想起他撕衣服的功夫,急道,“快放手,我辛辛苦苦才做好的,你可別給我撕了,不然我跟你沒完,快鬆手!”
宛清急着拽衣服,就是不說衣服是做給誰的,莫流宸妖媚的鳳眼裡有流碎的火光,話語裡一股滔天的酸味,“你不說,我就撕了,你是我娘子,怎麼能給別的男子做衣服!”
宛清聽的一怔,就說他哪根筋搭錯了,原來是吃這個醋呢,宛清腦子飛快的轉着,想着跟她身高差不多的男子記憶裡都有誰,左右上下橫掃,都沒找出合適的來,宛清只得作罷,還想氣氣他呢,奈何認識的人不多啊。
宛清見他臉越來越黑,只得鬆了手,“你想看,給你看就是了,怎麼樣,我的手藝還不錯吧?”一臉討讚的樣子,完全無視某人黑臉樣。
莫流宸橫了宛清一眼,左右翻看着,這是男裝無疑,但是太小了點,他再年輕個五六歲估計能穿,瞧她的樣子也不像是做給他的,莫流宸把衣服一卷,“沒收了。”說完,推着輪椅就轉了身。
宛清看好好的一件衣服被他裹成了一個球,氣的牙癢癢,張開雙臂攔着要走的他,鼓着嘴伸手道,“衣服快還我,都被你給揉壞了,不是做給誰的,是給我自己做的,過兩日就是鎮國公的大壽了,等鎮國公壽辰一過,我們也該出門了,我總得有兩件男裝吧,真不知道你吃的哪門子飛醋,也不怕酸死,我都替你牙酸。”
宛清嘀咕完,故意擡眼睃了一下他,果然意料中的兩片紅暈飄過,宛清撅了撅嘴,伸手半接半奪的搶過的被他裹成團的衣服,牙齒上下撞擊,“看都被你揉成什麼樣了,我花了好幾天才做好的呢。”
宛清說的莫流宸都有些愧疚了,上回這衣服他也是瞄了一眼的,比這個大的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她給改小了,害得他空歡喜一場,衣服不過就是被揉了一下,哪裡就那麼皺了,他又沒怎麼用勁。
宛清把衣服疊好,又拿起另一件衣服繼續,莫流宸瞧了,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一件就夠了,做那麼多做什麼,也不怕傷眼睛。”
宛清擡眼嗔了他一眼,就許你有潔癖,別人都做豬,“不得換着穿啊,你自己還每天換衣服呢。”
莫流宸聽了忍不住又白了宛清一眼,把衣服一扯,胡亂一卷往小榻上一扔,“別做了,合適你穿的衣服,櫃子裡一大堆,你愛穿哪件穿哪件。”
被扯了衣服,宛清原本不樂意的,聽了他的話,宛清眼睛就亮了起來,忙站起來,欣喜的道,“在哪兒呢,我怎麼沒瞧見。”
莫流宸聽了拽了宛清就去揪鼻子,瞪了宛清道,“都嫁過來多久了,屋子裡的擺設怕是還沒弄清楚吧,我以前的用過的東西擺哪的你都不知道。”
宛清聽了扯了扯嘴角,她又沒有翻箱倒櫃的習慣,哪裡知道那些東西都擺哪兒的,纔不管莫流宸的白眼,推着他就去找衣服,宛清進了他專門擺放舊衣物的屋子,狠狠的詫異了一回,好多的箱子啊,從一歲直到十八歲,差不多有十幾二十個呢,而且好大,宛清暗暗咋舌,打了箱子就看起來,嘴裡嘀咕道,“真是敗家啊!”
光是這些衣服拿去當了都夠他們活個十年八年的了,難怪他差不多每天都要洗澡換衣呢,不穿浪費啊,正想着,就聽莫流宸推着輪椅上前道,“這些都是母妃給我準備的,想穿哪個自己挑。”
宛清瞅着那箱子前寫着的十一,眉毛忍不住跳了跳,瞧不起她呢,她個子很矮嗎,穿他十一歲時穿的衣服,宛清不服氣的打開十二歲的箱子,取了最上頭的一件,往身上一比對,嘴就撅起來了,成了心的打擊人呢。
只得懨懨的把衣服塞回去,打開十一歲的箱子,挑了好幾套出來,關上箱蓋,又去瞧那一歲時的箱子,宛清打開,眼睛就亮了起來,隨意拿出來一件扯了扯,沒有崩線的徵兆,很好很結實,圖案精美,布料上乘,瞧着就跟新的似地。
莫流宸在一旁瞧着,忍不住暗暗搖頭,這小女人就會撿便宜,他可還記得那件要被她當做傳家寶的錦袍呢,看她這個樣子,估計以後都不打算做衣服了。
只見宛清往箱子底下翻,拿出來幾件小女孩的衣服,宛清拿着轉過來瞧着莫流宸,眼裡閃出捉狹的笑,“相公,這也是你小時候穿的?”
“不是,”莫流宸斷然否決,不過宛清還是瞧見他耳朵紅了,眼神也有些躲閃,宛清長長的哦了一聲,又輕輕補了一聲,“是嗎?”
不理會他,把小衣服塞回去,又去打開別的箱子,莫流宸知道她的企圖,忙拽了她要走,回頭得讓人把這些衣服處理了纔是,就聽宛清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似地道,“相公,這些衣服都好好留着。”
“當傳家寶?”莫流宸噻了宛清一眼,宛清沒心沒肺的朝他笑,“多好啊,那些衣服既不舊,又是你穿過的,不重複再利用多浪費不是?”
小孩子皮膚嬌嫩,穿過的衣服線頭處都被磨軟綿了,爲了好養活不割皮膚,有經驗的父母就會討些穿過的舊衣服給孩子穿呢,記得她表姐生了孩子後,外婆還把她小時候穿過的衣服都送出去了呢,估計這會子應該還穿在身上。
莫流宸鳳目切切的瞅着宛清,“萬一生的是女孩怎麼辦?”
宛清臉一窘,暗惱,拿衣服就拿衣服,她幹嘛把話題扯到這上面來了,抱緊了手裡的衣服,宛清一本正經的道,“裡面不是有女孩的衣服麼,再說了,爲了那十幾箱子的衣服,將來也得生男孩。”
說完,紅了臉徑直走了,留下莫流宸望着那十幾個箱子,眼角直抽,忍不住撫額,這小女人的腦袋瓜不知道怎麼長的。
宛清出了屋子,就見那邊梳雲打了簾子進屋,見宛清手裡抱着的衣服,眨巴了兩下眼睛,還是上前道,“少奶奶,鞦韆架好了。”
宛清聽了點點頭,把衣服遞給她,吩咐道,“拿下去打包放好,還有小榻上的那件,一併放好。”
這些衣服雖然放的時間久,但是一點發黴的味道都沒有,反而跟他身上穿的一般,有股淡淡的青草香味,宛清想着,就覺得握着衣服的手發燙,臉上的溫度也跟着升了起來。
宛清把衣服遞給梳雲後,就徑直出了屋子,外面合歡樹下,宛清讓人建了個小秋千,古代的娛樂真是少的可憐,觀景樓還沒開始建,宛清就是想玩都沒地兒去,就只能玩玩鞦韆了。
春天的太陽就是正午也不那麼灼熱,透過合歡樹撒下萬千的華光,宛清坐在鞦韆上晃盪着,欣賞着天際的雲霞,看雲捲雲舒,心裡想着卻是哪日可以坐在馬車上朝着落日的地方奔去,她想去的地方太多,想看的地方太多,前世的願望沒能實現,只能寄託在這一世了,她實在不想被拘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
穿越到這麼個受拘束的朝代,她認了,慶幸的是有個還算開明的相公,沒連她這點小心願都給掐掉,宛清希望能早日治好他的腿,跟着他去大御朝每一個角落溜達溜達。
莫流宸出了內屋的門,就見到點點碎光投射在宛清身上,那淡淡的光暈像是籠罩了她一般,她坐在鞦韆上晃晃蕩蕩,臉上是一抹淡然的笑,是一抹充滿希望的笑,整個人散發着蓬勃的朝氣。
宛清感覺到加諸在她身上的視線太過炙熱,憑着感覺望去,就觸到一雙晶亮的眸子,幽幽如深潭一般,像是帶着魔力的旋渦,又如捲起的奔騰海嘯,想要將她的靈魂吞噬一般,明明沒有霞光照着他,她卻瞧出他活在霞光之下,整個人美豔不可方物,宛清瞧着就怔住了。
那邊竹雲走過來,望望這個望望那個,等了半天也不見誰挪眼,這才掩了嘴輕咳一聲,等宛清微紅了臉挪了視線,這才走過來,裝的若無其事的朝宛清福身道,“方纔顧府派了人傳話來,四姑奶奶懷了身孕了。”
宛清晃着的腿往地上一擱,左右搖擺了兩下就停了下來,宛玉懷孕了?
那可真得去賀喜一番纔是,只是明兒就是鎮國公大壽的日子了,後天就得出府,還真沒什麼空去相府了,宛清扭了眉頭思岑了一下,今兒天色善早,就現在去吧。
宛清從鞦韆上站起來,吩咐竹雲準備些賀禮,便往莫流宸那邊走去,不管他願不願意陪她去,得跟他說一聲纔是,“相公,我四妹妹懷了身孕了,我得去相府一趟,你去麼?”
一聽宛清提到宛玉,莫流宸眉頭就蹙了起來,眼裡閃過一抹厭惡,一看就不想去的樣子,其實宛清也知道,宛玉那性子實在是不討喜,去了八成也不大歡迎,可是既是姐妹,又是頭一胎,不去說不過去。
宛清說完,就饒過莫流宸往屋裡走,既是出門,得換身衣服纔是,莫流宸跟着後頭進屋,“幫我換身衣服。”
宛清聽了就回頭瞅着他,他又不出門,換什麼衣服啊,就聽莫流宸哼了鼻子道,“我陪你一塊兒去。”
他可還記得阮文霖想算計她的事呢,除了這個,阮文浩也對他娘子感興趣,就這樣,他哪裡放心她一個人去啊,得看緊了纔是。
宛清纔不管他是因爲什麼原因,願意陪她去,那就是給她天大的面子了,忙去櫃子裡拿了衣服出來,幫他換了,自己也去屏風後換了身衣服。
兩人先是去了王妃屋裡,王妃正和王爺商議着明兒送鎮國公的壽禮,見了宛清推着莫流宸進來,笑問道,“宸兒今天怎麼沒午休?來找母妃可是有什麼事?”
莫流宸搖搖頭,回道,“我要陪娘子去一趟相府。”
王妃聽得一怔,轉而詢問宛清,宛清忙道,“是這樣的母妃,我四妹妹懷了身孕,我要去祝賀一番,等明兒鎮國公壽宴後,好一段時間都沒空,所以就今天去了,相公陪我一塊兒去,一兩個時辰就回來。”
王妃聽了點點頭,懷了身孕可是大事,是該去賀喜一番,還是宛清的妹妹呢,那年紀就該比宛清小纔是,王妃想着,眼睛就睃向了宛清的肚子,宛清哪裡不知道王妃的想法,微紅了臉,低着頭忙往莫流宸身後邊挪,藉着輪椅遮着肚子。
王妃被宛清的小動作弄的直搖頭,原還想宛清的年紀小了點,如今看來倒是不小了,便嗔了宛清一眼,問道,“賀禮可都準備妥當了?”
宛清聽了忙點頭,“都準備好了。”
王妃點點頭,想着莫流宸是要陪宛清一塊兒去的,少不得多加囑咐兩句,這才放他們走,“那你們去吧。”
宛清忙推着莫流宸出王妃的屋,離遠了才問道,“相公,母妃屋裡誰有壞心思可都查出來了?”
自上一次喝了一回加了藥的雞湯被這廝知道後,莫流宸回去後就專門讓廚房給宛清燉,王妃再給宛清喝時,莫流宸就不讓了,所以宛清每日雖然喝雞湯,卻不是王妃給的,也不知道那藥是誰下的,莫流宸也沒跟她提,估計是沒找到。
果然,莫流宸搖頭,他讓人去盯着,可端到母妃手裡的雞湯總共才經過三個人的手,廚房負責燉湯的婆子,玉蓉和周媽媽,他都派人盯着了,卻是沒發現一絲的端倪,要麼這幾日沒下毒,要麼就是下毒的手法太高了,他們沒發現。
宛清推着莫流宸往外走,那邊莫流暄和冰嫺郡主並肩走過來,輕笑盈盈,不知道說了什麼,冰嫺郡主臉頰白裡透着紅暈,有些嬌羞,還有些惱羞成怒的跺腳。
見了宛清和莫流宸,先是一怔,緊接着臉上劃開來一抹笑,走近了對宛清道,“還想着去你院子裡找你去呢,碰上了正好,我今兒得了副畫,正要找你一塊兒去欣賞欣賞呢。”
宛清淡淡的笑着,“我哪裡會什麼賞畫啊,這事你該找母妃和二嬸子她們纔對。”
冰嫺郡主聽了就道,“你呀就別謙虛了,我方纔從四嬸那裡回來,四叔可是誇你是個懂畫的呢,是個雅趣之人,他還送了副《國香春霽圖》給我呢。”
宛清聽了笑笑,果然不是簡單的賞畫那麼簡單啊,《國香春霽圖》可是敬茶那日她送給四老爺的,當時還連連誇讚是罕見的畫作,說整個畫面明麗清新,色澤典雅,筆致俊逸,意境幽淡,比之天仙化人,不食人間煙火,當列爲逸品,不料卻拱手送人了。
宛清知道冰嫺郡主這是成了心的在炫耀,府裡的消息這麼靈通,她豈會不知道那副畫是她送的,宛清莞爾一笑,正要回答,那邊梳雲走過來福了身子道,“少奶奶,馬車都準備妥當了。”
宛清聽了,歉意的朝冰嫺郡主笑笑,“今日不巧了,就是想去看你們賞畫在一旁學着點都不成……。”
宛清還未說完,莫流宸就扯了她的衣服,瞪了她道,“再囉嗦下去,可就晚了,人家還急着找賞畫的人呢,哪有閒工夫陪你耽擱。”
宛清聽了直瞪他,莫流宸卻是推着輪椅走了,宛清只好對他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伯,嫂嫂,那我陪相公走了,你們慢走。”
冰嫺郡主還想再說兩句,宛清卻是追着莫流宸去了,不由的有些惱火,還有他們,見了自家相公就當沒見着似地,莫不是還覬覦着世子之位,對父王將世子之位傳給了相公心有不滿?完全沒將他們放在眼裡?
還有那個青芙的姨娘也是她送給自己相公的,明知道她就要進門了,還給她相公送小妾,成了心的打她的臉,冰嫺郡主想着就氣從中來,瞧着溫溫順順的,沒想到心思這麼毒。
好在自己相公娶自己前就打發她遠遠的了,她既然給她屋裡塞人,禮尚往來,回頭也該塞一兩個去纔是,而她身側的莫流暄一雙幽深的眸子追尋着漸行漸遠的那一人一椅的兩個影子,越看越顯得晦暗莫名。
宛清推着莫流宸出了府,上了馬車,一路往相府而去,才掀了簾子,就見大門口有個少年憊懶地靠在大石獅上,修長的身軀肌理流暢有力,使他彷彿一隻蓄勢待發的黑豹般優雅迷人卻又充滿了危險感,那張精緻的臉美而不妖,當人看去,分明是一位濁世佳公子,風流少年郎,如果他此刻表情不那麼欠揍的話,或許會更好。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阮文浩,此刻他臉上的笑像朵在風中打顫的牡丹,兩眼像餓了七八天的餓漢見到饅頭時一樣冒光,咋一眼瞧去,宛清只有一個想法:家徒四壁的他買彩票中了五百萬。
見馬車停定,阮文浩二話不說就湊到馬車前,嘴角眼裡盡是笑,“小宸啊,你可算是來了,你可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快出來,我抱你下來。”
天知道他等多久了,沒差點等成望夫石了,方纔在集市,見錦親王府的馬車掀了一小角,他正好瞧見他坐在裡面,而且馬車的方向又是丞相府,所以他立刻馬上棄了端親王世子跑回來了,脖子伸的老長,就等他來了。
宛清只聽的牙酸,渾身抖了一下,靠在馬車上,阮文浩等了幾秒見沒人應他,掀了車簾就把身子往裡探,下一秒,一個修長碩健的身子成拋物線狀往遠處飛,在半空中才回過神來,忙一個回身就立正了,又巴巴的湊上來,青白色衣襟前一個大腳印,很是掉相。
宛清見那腳印,就知道他是用了勁的,擔憂的問道,“相公,腿可踹疼了?”
走近的阮文浩聽了只覺得一陣腿軟,那邊冷灼推了輪椅過來,也是面無表情,阮文浩一臉受傷的表情,湊上去,“他不搭理我,好歹你給個笑臉吧,要不呲牙也成啊!阿灼啊!”
冷灼冷冷的瞅了他一眼,聽到最後一喚,那九曲十八彎的調調,活像個深宮怨婦,冷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幾年沒見,他更是無狀了,活該被爺踹!他都恨不得補上一腳纔好!
擺好輪椅,冷灼抱着莫流宸下馬車,其實莫流宸一隻腳活動自如了,不用冷灼幫他也成,只是他腿漸好的事不想讓外人知道,他總覺得當年那匹馬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瘋,他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渾身無力,墜下馬時動彈不得,總該是有人害他,如今還未查出來,一切得謹慎行事。
莫流宸下了馬車之後,那邊竹雲和梳雲上前扶了宛清下馬,見阮文浩可憐巴巴的像個受了氣的小丫鬟似地站在那兒,忍不住微鼓了嘴憋笑,莫流宸就沒那麼好臉色了,瞪了他道,“還不快帶路!”
阮文浩一個激靈,立時昂首挺胸,臉上一朵化不開的笑,“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請進,快請進,今晚在這裡住一宿不,屋子都乾淨的呢。”
宛清撫額,這也太過熱情了點吧,見他們相處,宛清總覺得怪怪的,應該是打小就認識的,而且莫流宸見他就沒好臉色,阮文浩倒是巴巴的往上貼,有點狗皮膏藥的感覺,得找個機會問問,阮文浩是丞相之子,應該是可以出入宮廷的,當年的事他或許知道些什麼也說不一定呢。
由着他領着,一路穿堂過屋往裡走,那邊宛玉的貼身丫鬟巧晴迎上來了,莫流宸是男子不好去宛玉的住處,宛清便跟他說了兩句,便隨着巧晴去了宛玉的屋子。
宛玉正坐在牀上,碧月正服侍着她吃燕窩,見宛清來也沒站起來,好在碗裡沒剩多少了,宛玉也吃不下,見宛清走近,揮手讓碧月下去了。
宛玉氣色不錯,白裡透紅的,屋子裡的擺設高檔精緻,牆邊的多寶格上,大多以金器爲主,還有不少是名貴的瓷品,加上珊瑚樹,墨石屏之類的,無一不是貴重的物什,就是堂前掛的畫,也是名作古畫,宛清瞧着嘖嘖讚歎,宛玉在顧府的閨房她是沒去瞧過,不知道里面的光景怎樣,不過宛玉的琴她是瞧過的,貴重着呢。
但是就這間屋子而言,也太過奢華了吧,難怪要時不時的就回顧府找大夫人要銀子了,就是金山也有給她敗光的一天啊。
宛玉在宛清眼裡露出豔羨讚歎之色,臉上不由微微的得意起來,還有一絲的鄙夷,還錦親王府的媳婦呢,見了她的屋子還露出這樣的表情來,真沒見過世面,說話就帶了三分輕蔑,“你巴巴的跑一趟便是看着我屋裡的東西發呆的麼?”
宛清聽了收回打量的視線,笑道,“我瞧的可不是這些東西,而是白花花的銀子呢,四妹妹這間屋子可值錢了,沒個一兩萬怕是置不來。”
提到錢,宛玉臉上的傲氣就歇住了,她手頭上的銀子全都在這裡了,有時候她瞧着也像是在瞧銀子,手頭上緊缺了,就想拿出去變賣了,可萬一傳出去,她的臉往哪裡擱啊,可是誰一說有了什麼什麼稀罕東西,她就想要,控制不住的想買。
宛玉永遠缺銀子,宛清哪裡會不知道,都是大夫人嬌慣出來的,這宛玉打小就不知道自己的定位在哪,就是知道哪個郡主有了什麼,她也吵着大夫人要,大夫人心疼寶貝她,可不得想盡法子弄來給她,如今養成她攀比的習慣,身邊又沒個約束的,就變成這樣了,宛清忍不住搖頭,當家主母控制不住自己,這往後院子裡還不是入不敷出了,阮文霖那麼奸詐的人,怎麼會放心把院子交給她打理。
宛清搖搖頭,想着自己今天來是祝賀她來的,忙坐到她牀邊,笑道,“四妹妹大喜,我特地來祝賀四妹妹呢。”
宛玉聽了眼裡也是笑,手輕輕的撫在小腹處,瞧着真有三分賢妻良母的樣子,“上午才得的消息,沒想到你這會子就來了。”
說完,想到什麼擡頭問宛清,“前幾日你回門,當真同意宛容認在三姨娘名下了?”
三姨娘,宛玉打心底就不認她是二夫人,宛清嘴角輕勾,眼神微冷,“她求到錦親王府了,我能不同意,她既是入選秀女,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我犯不着爲了點小事跟她過不去。”
宛玉聽了冷哼一聲,“不過就是個庶女,還是皇后娘娘看在你的面子上讓她當選的,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前途不可限量,下回她再去求你,你別傻乎乎的應了,將來出了什麼事可都落在你頭上,別怪我沒提醒你。”
這話估計是宛玉說的最中聽的一回了,雖然還夾着她的幾分私心,好歹沒想着打擊她,宛清點頭笑道,“四妹妹的心意我領了,只是她入宮是皇后恩准的,秀女要個嫡出的身份,她不求,老太太也會想法給她弄一個,我不過賣她一個人情罷了,再說了,選秀的時候,我也不再京都,也幫不到她什麼。”
宛清要出去的事,宛玉也是聽說了的,這回聽宛清親口說,心裡更是舒坦了,她可不想宛容在宛清的幫助下步步高昇,只是有些好奇,“你好好的出去做什麼,姐夫那腿能成麼?”
難得宛玉能平心靜氣的和她說會兒話,宛清也很配合,笑道,“也沒什麼事,就是新婚才一個多月,正好趁這個機會出去走走,老悶在王府也憋的慌。”
老呆在一個地方確實悶的慌,宛清這麼一說,宛玉都有些動心了,她也想出去溜達溜達,遊遊山玩玩水,想着他跟她說的一件事,宛玉瞅着宛清,“聽說錦親王府有個鐵匣子,是嗎?王爺把它傳給你們了麼?”
宛清被問的一怔,宛玉好好的怎麼也關心起鐵匣子起來了,不過她還記得莫流宸的叮囑,鐵匣子問題大,她少過問,免得惹麻煩,宛清搖頭道,“我進門才一個多月,錦親王府的事我哪裡知道那麼多,四妹妹哪裡聽來的?”
宛玉瞧宛清那樣也不像是個知道的,這笨蛋成親第二日就讓人把世子妃的位置給奪走了,那麼重要的東西又怎麼會放心的交到她手裡頭,要是擱她手裡,誰敢搶去,八成是以前把她欺負怕了,見了事就知道躲,沒有半點血性,宛玉一陣失望,也不回答宛清的問題了,隨意扯了幾句。
宛清來只爲送上一句祝賀的話,這會子話也說了,也該走了,宛清站起來,“四妹妹好好養身子,我在這裡祝四妹妹一舉得男。”
這句話說的宛玉是眉開眼笑,恩,幾日沒見,會說話多了,正笑着呢,那邊一個婦人盈盈走過來,聽了宛清的話,笑的越發的妍麗,“借二少奶奶的吉言了。”
宛清猜她就該是阮文霖的親孃了,丞相夫人她是見過的,端莊的緊,不過能養出阮文浩那樣的性子,倒是奇了,難道是叛逆導致的?
宛清朝她稍稍俯身算是行了禮,那婦人更是詫異,臉上的笑更是深了,按說她只是個妾,哪裡敢擔錦親王府二少奶奶的大禮,不過她既是她妹妹的婆婆,就是她的長輩,這禮倒是坦然接受了。
略微客氣了幾句,宛清以不打擾宛玉休息爲由,出了宛玉的屋子,那邊守着莫流宸的竹雲也往這邊來,應該是等不及要回去,梳雲瞧竹雲的臉色,就知道有事,忙問道,“少爺呢,可是有什麼事?”
竹雲點點頭,“少爺和阮大公子打起來了。”
梳雲啊的一聲,一邊往前走一邊拽了竹雲問,“他欺負我們爺了?傷的重不重?”
竹雲搖搖頭,纔出了院門,宛清就瞧見莫流宸推了輪椅往這邊來,瞧着跟來之前沒什麼兩樣,仔細看的話會發現發冠有些歪了,當真打起來了?
宛清三步並兩步的走到他跟前,上下前後的瞄他,還是不大放心又給他把了個脈,莫流宸乏着眼睛瞅着她,“娘子,我們該回府了。”
宛清點點頭,才走兩步,就見到原先的翩翩少年郎鼻青臉腫的模樣,胸前好多的鞋印,一副頹敗的樣子,鼻子一抽一抽的,抽一下嘴呲一下,估計是扯到傷口了,真是慘不忍睹,宛清都不忍側目,不會是她相公打的吧?
宛清拿一隻眼去瞅莫流宸,估計真是呢,這多不好啊,怎麼說這也是相府呢,是他的地盤啊,回頭丞相知道了,會不會殺到王府去啊,宛清想着,回頭吩咐竹雲道,“身上可帶了什麼膏藥,送一點給阮大公子。”
竹雲點點頭,她也早有這想法了,她還是頭一回見爺出手呢,少爺的功夫當真是出神入化,她都看得晃眼,一眨眼功夫,阮大公子就成這副模樣了,也不知道少爺與阮大公子有什麼深仇大恨的,冷侍衛在一旁瞧着,誰也不幫,一句勸說的話都沒有,一副瞧好戲的模樣。
竹雲從小包袱裡掏出兩個小瓶子來,送到阮文浩的手上,阮文浩拿着小瓶子,瞅着瓶子上半月坊字樣,以爲自己瞧花眼了,眨了又眨,這才咧了嘴笑,恩,也不算白捱了一回打,好歹換了兩瓶好藥來,以前可是連空藥瓶都沒有呢。
如今什麼東西只要打上半月坊字樣,就跟精緻罕見好掛鉤了。
阮文浩想着,就把藥揣懷裡,朝宛清這邊望來,一時有些怔忪,看光影在那少女身上灑落,嬌美的俏臉上,一雙烏黑的眼眸波光瀲灩,那眼睛如此清靈透徹,彷彿能看到人心底一般,不過跟小宸擱一塊,還是遜色不少啊,才嘆了一句,又是一陣齜牙,好小子,下手比之前更狠了,武功也更高了,原以爲可以報仇呢,結果又捱了一回湊,連招架之力都沒有,等哪一天他站起來了,唉,那可真是要將他活活氣死啊。
不過他右腳好似還能活動,左腳卻是不能挪,要是真能動的話,他這會子估計已經被人擡着走了,這副尊容,怕是好幾天不能出門了,明兒還想着去鎮國公府祝壽呢,這副樣子哪能出門啊,唉,捱打沒選好日子啊,呸呸呸,沒比試之前,誰知道捱打的是自己啊!
阮文浩還在糾結着,宛清推着莫流宸路過的時候,小心翼翼的瞅着他,阮文浩瞧了一陣翻白眼,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他長的很陰狠,像是那種會偷襲的小人嗎,再說了,他也得敢偷襲啊,那事早八代就幹過了,結果被打的更慘,十天半個月都下不來牀,不行,得奮發圖強,一定要把那仇給報了。
不過,也怪不得他啊,誰讓他沒事長得那麼美了,也難怪他會認錯了,他怎麼就不能體諒他一番愛美之心呢,還在想着,那邊阮文霖走過來,瞧了阮文浩的樣子,詫異的道,“大哥這臉,是誰打的?”
阮文浩拿手觸碰了一下傷口,伸手指了指莫流宸,阮文霖一臉的瞭然,難怪了,從小到大,自家這大哥就沒少挨錦親王二公子的打,這才消停了幾年,這又開始了?
想不到自己那位三姐夫武功這麼高呢,自己這大哥,自己拼盡全力勉強也才能和他打個平手,看着阮文浩那張青腫的臉,阮文霖一陣舒心,嘴上卻是勸道,“大哥以後還是離他遠點吧,都捱了不下幾十次的湊了,也該長長記性了,不然,二弟都以爲大哥有受虐的傾向了。”
阮文浩冷冷的瞅了他一眼,呲牙咧嘴的追在莫流宸身後,扯着嘴皮道,“小宸啊,你少得意,下回鼻青臉腫的肯定是你,就算你長得再美,我也不會手軟的,呲。”
宛清只覺得阮文浩話音裡,她聽見一陣咬牙切齒的聲音,是莫流宸的,宛清嘆息一聲,阮文浩拿一臉的傷來的真不冤,都被打成那樣了,還說他相公美,其實他長的也不賴啊,莫流宸氣的推着輪椅就要轉身,非得狠狠揍他一回不可,宛清忙阻止道,“相公,你大人有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他皮癢,撓成那樣也算對得起他了。”
莫流宸聽着宛清的話,妖媚的鳳眼溢出笑來,甚少有人會把他打人說成撓癢癢,還是恩賜的那種呢,可不是,阮文浩聽得一陣白眼亂翻,心肝肉疼臉疼,哪裡都疼。
他皮癢?他皮癢?不說還好,說了還真有點癢,可又不能撓,難受死了,不成了,得回去養養才成。
坐到馬車上,宛清瞅着莫流宸,一臉八卦樣,“相公,你個阮大公子有什麼深仇大恨啊?”
莫流宸聽了直接瞪了宛清,“怎麼,你也覺得我下手重了點兒?”
宛清忙搖頭,“不重,用藥一晚上就差不多好了,一點都不重。”
莫流宸把宛清摟在懷裡,捏了她的鼻子道,“叫你瞎好心,還送什麼藥給他,他巴不得臉腫了纔好呢。”
宛清疑惑的睜大了眼睛,有人希望臉腫的麼?
可不是,阮文浩頂着那張鼻青臉腫往回走,一點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有一絲絲的開心,恩,臉傷成這樣,一段時間不用爲親事擔心了,不過下手也忒狠了點,不過從小到大除了捱過丞相大人的打,就捱過他的打,別人打了心裡不舒坦啊。
丞相府正屋,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天花亂墜的吹着,高座上坐的丞相夫人聽得嘖嘖點頭,見阮文浩鼻青臉腫的進來,臉上就掛不住了,那花枝招展的女人一見,眼睛就睜大了,“這,是阮大公子?”
丞相夫人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回頭狠狠的瞪了阮文浩一眼,正想說兩句好話,那花枝招展的女人已經站起身子了,慌忙的福身道,“我府裡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丞相夫人氣的直咬牙,瞪了阮文浩罵道,“浩兒,你都快十九了,什麼時候才娶親啊,那麼多的大家閨秀名媛千金就沒一箇中意的?你二弟都快當爹了!你就不能體諒一下我這個當孃的想抱孫兒的一片心……。”
“娘,臉疼,”阮文浩一陣齜牙,丞相夫人果然止了話題,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忙招呼人請太醫去,回頭想起什麼,問道,“浩兒,你這臉是誰打的?是誰讓你傷的這麼重?”
“小宸,”阮文浩穩穩當當的坐在椅子上,風輕雲淡的道,卻是氣的丞相夫人直瞪着他,“浩兒啊,聽孃的話以後離他遠點兒,小時候下手就沒輕沒重的了,如今人傻了,下手更是狠了,看這臉傷的,沒個十天半個月怕是好不了了,正好趁這個機會待在府裡養養性子,你有那閒心多學學你二弟,幫你爹打打下手,少惹你爹生氣,別一心想着……。”
“娘,臉疼,”阮文浩又是一陣呲牙,連出口的話都打顫,心疼的丞相夫人直吩咐人去催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