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兇手沒走掉，臉上帶着微微的懊惱，站在那裡有些戒備的看着曾嶸。
曾嶸打量了一下這個人。
佛頭青刻絲白貂長袍，外面罩着一件佛頭青的素面杭綢鶴氅，面容白淨英俊，手指修長，一看就是養尊處優大戶人家少爺，而且從頭上戴的墨玉冠來看，身份不低。
儘管身上手上沾了一些血跡，但是站在那裡身材挺拔，腰板直直的，下巴很自然的昂揚，應該是習慣了自上而下的看人。
剛剛這邊好些人亂喊的話，曾嶸也聽見了，出了人命到底不是小事，當時就命人去找那被殺的女瘋子的死屍在何處，這會兒不動聲色，笑着道：“這位是？”
那個年輕兇手卻並不先回答，而是道：“你是何人？”他也看出來了，今天看樣子不是那麼輕易的能脫身，只能站定了，暫時打消了馬上走掉的念頭。
曾嶸堂堂一個國公爺，年紀又明顯是長輩，可這個年輕兇手居然反問，雖然沒有很無禮高傲的口氣，不過還是叫人不舒服。
曾嶸再次將這個人打量了一下。
站在那裡身形筆直，並不是練武的緣故，而是一種氣質，那種與生俱來的尊貴儒雅。
這種氣質曾嶸很熟悉，因爲自己身邊有一個人就帶着這種氣質，在自己身邊長大的。曾嶸心中微微的訝異，便直接道：“我是寧國公曾嶸。”
那個年輕兇手顯然是沒想到，果然狠狠的大吃了一驚，往後退了一步，神情頓時猶豫起來。
曾嶸道：“你是西寧郡王世子？”
他這樣猜測也是有道理的。這個年輕人身上帶着的是帝王皇族家的氣質，周兆煊就是這種叫人看一眼就覺着尊貴，不能直視的氣度。
而這邊是通州地界，通州是西寧郡王爺的封地。這位看起來二十五六歲，應該是西寧郡王世子的年紀。
那個年輕兇手知道已經瞞不過去了，只能笑着道：“並不是，我是肅親王世子，叫周淵植。”
周圍幾聲倒抽涼氣的聲音，而曾嶸也是着實的吃了一驚，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又是吃驚又是意外：“你是肅親王世子？”
“正是。”
曾嶸便抱拳，周淵植年紀輕，趕緊也抱拳回禮，這就客氣起來了。
因爲大家都記着曾雲說他殺了人的事，這會兒說清楚身份了，反倒都尷尬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曾嶸到底年紀大撐得住場面，笑着道：“我們家眷是來青葉庵上香的，還要謝謝世子找到小女救了她。請世子移步庵堂喝杯茶？”
肅親王世子心裡也清楚，自己殺了人的事情叫人知道了，他也在考慮是裝不知道走人，還是說清楚。
裝不知道走人，似乎不是好主意，尤其是等那個女瘋子的身份確認了之後，怕是這位寧國公心裡就明鏡兒一樣了。而寧國公是皇上的大舅舅，這事……不能不說清楚。
想到這裡，周淵植便道：“好，叨擾了。”看見曾雲在那邊偷着看自己，一下想起來了，忙有些窘然的道：“貴千金……不是我救的……”
曾嶸哈哈哈的笑了起來道：“若不是世子在這邊站着，我們怎麼找得到？掉進坑裡時間久了，怕是受驚過度暈過去了，更不好找了。”
倒是很領情，熱情的請肅親王世子一起走。
兩人前面一起走了。
聞香終於上氣不接下氣的趕來了，和拈香一起攙扶着曾雲。曾雷就和她走在後面，小聲的問剛剛的情況。
曾雲也聽到了，那位是肅親王世子，當然也吃驚，好好一個親王的世子爲什麼要殺一個瘋女人？
因此也是聲音壓得低低的，將剛剛的情況跟大哥說了一遍。
寧國公世子曾雷聽了，原來自己妹妹是沒有被欺負，只是看到了殺人嚇壞了而已，這才放了心。於是當然也好奇，肅親王世子爲什麼要殺一個瘋女人？
大家一起走回了庵堂，因爲曾雲丟了，曾家的下人護院全都出動了去找，庵堂一團亂糟糟的。
這會兒看見回來了，大家全都念一聲‘阿彌陀佛’。不說大舅母方氏忙忙的叫人攙扶着曾雲回去洗澡收拾加定神。
只說曾嶸這邊，請肅親王世子到了前院，叫尼姑騰出來一間乾淨的屋子，進去了坐下，命人上茶。
肅親王世子剛剛走路的時候就在琢磨，心知這件事瞞不過去了。
慢慢喝了一杯茶，放下茶杯之後，擡頭看見曾嶸正看着自己考慮怎麼寒暄，便也開門見山道：“那個瘋女人的屍首在右邊，一棵大槐樹下面。國公爺還是派人去找找，找到了擡回來……因爲那女人是先皇后，王思寧。”
曾嶸果然大吃了一驚，震驚的看着他：“先皇后？！就是跑出府裡的……世子是怎麼找到她的？”
“我今天沒事在附近騎馬轉悠，看見她瘋瘋癲癲的跑上山，覺着有點像，就跟了上來……發現了她的時候，她正在嚇唬令千金，我就出來……”說到這裡頓了頓。
曾嶸忙道：“是不是失手？世子是因爲想救我女兒……”
“不不不，不是的，我本就……如果叫我見到了她，本就是要殺了她。”肅親王世子停頓了一下，才道：“因爲是先皇后下旨賜死我夫人，所以我早有殺了她的心。”
曾嶸的吃驚簡直難以言表。
肅親王世子又道：“當然，那也是因爲她現在成了喪家之犬，我纔有這個機會，若是……她依然是皇后，我也只能心裡暗恨，沒有什麼辦法的。”他倒是直接。
曾嶸驚得半天才吃驚道：“原來世子妃……竟然是先皇后下旨賜死的？”
肅親王世子點點頭，道：“是……一些家醜而已。因爲不能張揚先皇后的懿旨，所以對外說的是得急病死的。”
他並沒有說清楚，但曾嶸之前聽皇上說過這些皇族內部的事情，現在聽到的正好是他不清楚的一段，如今等於是全都清楚了。
心中又是吃驚又是鬆了口氣的，原來世子妃不是他弄死的。這就好，這就好，這一下老老太太和自己太太那邊該放心了……頓時想起皇上的那個想法了，又將肅親王世子打量了一下，心中倒是覺着滿意。
何況能親手殺了王思寧，這在曾嶸眼裡，反倒成了值得嘉許的舉動，有仇報仇，起碼有男子漢的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