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教室的鏡子牆裡,映照着當中領舞者嫋娜的身姿,舒緩的音樂聲慢慢悠悠的結束最後一個音符,她的動作也剛好收住,長長的水袖拖曳在光滑的木質地板上。
領舞者微一偏頭,纏繞其上的髮絲隨之被拂開,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臉。烏黑的瞳仁,水洗過一樣清亮,鼻樑較之東方女xing顯得格外挺拔,此時領舞者還保持着微笑,薄脣泛着櫻花粉的色澤,兩側臉頰上一邊一個大大的酒窩。
她是這間舞蹈室的兼職舞蹈教練,同學們叫她嚴老師。
“嚴老師,今天就到這裡了嗎?”
班長上來關掉音響,順帶收拾東西。
嚴顏點點頭抿脣一笑,甜美的笑容觀之親切,和學生之間沒有多大距離,這也是爲什麼她的課程學生總是爆滿的原因。
在浴室裡衝了澡,嚴顏把一條毛巾裹在腦袋上,騰出手來整理揹包。馬上就要考試了,舞蹈大賽也即將拉開帷幕,有一段時間不能來兼職了,很多東西都要收拾帶回去。
素來粗枝大葉慣了,嚴顏是走出大樓才發現天上下着不小的雨
。
這樓不算高,舞蹈教室卻也在12層,這會兒正是下班高峰,電梯不好乘,嚴顏只想了一小會兒,決定還是不要回去取傘了,反正公車站牌離這裡不遠。
“一、二、三……”
嚴顏數了三聲,把帆布揹包往腦袋上一頂,朝着雨中狂奔而去,深藍色的板鞋在地面上漸起水花無數。
雨勢不小,嚴顏沒跑出幾步兩隻胳膊和脊背就已經透溼,因爲有書包擋着,頭臉和胸前還算是好的。
“啊……快點,溼了一身了!”
噘着脣瓣,嚴顏發出懊惱的謾罵,這要是透潮的回去,指定又被林爽給一通好教訓。她不怕被教訓,只是覺得聒噪。
公車站牌就在眼前,嚴顏加快了速度,一時忘記看兩邊的車輛。一輛黑色瑪莎拉蒂呼嘯而來,卻又急急剎住,車輪在地面上劃出刺心的聲響,雨水地裡都能看見明顯的火星子四濺而起。
“臭丫頭,眼瞎了?怎麼走路的?”
司機搖下車窗,氣急敗壞的朝着突然衝出來的冒失丫頭破口大罵。
這一下子,可把嚴顏給徹底惹毛了!kao!她還沒毛呢,這肇事者還惡人先告狀了?突然開過來嚇着她不說,還耽誤她趕車子,現在更是讓她站在大雨地裡,徹頭徹尾被淋成了個落湯雞!
“大叔,你有沒有搞錯!顛倒是非黑白功力一流啊!我還沒說你呢?知道什麼叫弱勢羣體嗎?你差點撞着人了知道不?你別以爲我不懂啊,我有朋友開律師樓的,我知道這種情況下,怎麼都是你們這握方向盤的不佔理!”
嚴顏氣勢不錯,頂着只揹包,耳邊是嘩啦啦的雨聲,可她還能把話語說着條理清晰、振振有詞,可見是個吵嘴的能手。
“小姑娘,你年紀輕輕,怎麼不講理……”
司機師傅已被搶白,方纔的橫氣兒沒了,支支吾吾的說不過嚴顏。
車後座上的人,原本是眯着眼閉目養神,大雨落在車頂上“叮呤噹啷”的,他甚至還有了些睏意
。此時,自然是被這一陣激烈的爭吵給攪得睡意中斷。
暑熱的天,車裡開着冷氣,他身上的giioarmani西服穿着週週正正一絲不苟,單手支着下頜,從袖口裡依稀可以看見裡面金質的袖釦,腕上一塊patekphilippe腕錶隱隱露出邊沿。
“什麼事?這麼吵?”
向逸辰換了個姿勢,擡手理了理並不歪斜的領帶,目光瞟向車窗外。車窗玻璃上成串的雨水鋪撒下來,外面的情形並不看的太清,只一個隱約模糊的身影站在雨裡,看身形,是個極爲年輕的女孩兒。
司機被嚴顏氣的正不知如何是好,聽到向逸辰問話,趕忙回過頭來報告說:“總裁,這丫頭,好好的不看紅燈衝過來,我說了她兩句,她倒好,要直接給我送上法庭!還說不怕我,家裡有人開律師樓的……”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雞毛蒜皮的小事?
向逸辰眉峰微蹙,露出不屑的神情,ya下眼瞼,扯了扯嘴角冷聲說到:“給她錢,打發她走就是,這些小事,也值得爲它耽誤時間?
“是是是,小的糊塗了!”
總裁顯然不高興了,司機識相的不再同嚴顏爭吵,從錢包裡抽出幾張千元大鈔遞到嚴顏面前。
“喏,我們總裁給你的,夠了吧!臭丫頭!”
只是被嚇了一下,連皮兒都沒蹭到,就輕輕鬆鬆的拿到幾千塊,這丫頭還真是闖紅燈還闖出運氣來了!
“……”
嚴顏看着那幾張大鈔,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大面額的錢!還是簇新簇新的!驚訝間,微張了脣瓣。
“要不要?!”
司機火速的催促着,後座上的向逸辰已經不耐的發出嘖嘖的嘆息聲。
“kao!你什麼意思?當我是碰瓷的?誰要你的臭錢!有錢了不起啊!”
嚴顏瞥了眼那幾張大鈔,迅速在心裡盤算着,這要是自己掙,得花多長時間?有錢人就是了不起,動輒出手就是幾千塊,眼都不帶眨一下
!
自尊不允許她去接這幾千塊,嚴顏咬咬牙,一跺腳,冷哼一聲,轉身跑向公車站牌,徒顯得司機手裡那幾張紅豔豔的大鈔簇新的可笑。
“沒要?”
向逸辰擡起手指撫過薄脣,冷硬的嘴角,竟然浮現出一死不易察覺的笑意。真是好倔強的孩子啊!就好像……他的顏顏一樣。
想到嚴顏,向逸辰的眸光又暗了下去。
她離開,已經三年了,頭兩年,他一直在找她,整個f市,幾乎沒被他挖地三尺。然而,在他看來沒什麼家世背景的嚴顏,居然真的就從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了!哪裡都沒有她的蹤跡。
這兩年,他的尋找範圍,已擴大到其餘地方,甚至是海外。向逸辰不相信,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顏顏,你過得好嗎?有沒有挑食,晚上睡覺前,還需不需要數着山羊?我們的孩子,已經三歲了,他很乖,儘管爺爺慣得不行,但也沒有把他養成無法無天的小霸王,這一點,應該不是隨我。
司機從後視鏡裡偷瞄着向逸辰,總裁又發呆了,這些年來,總裁的性子是愈發沉寂了,原本話就不多,現在幾乎是不必要的話一字也不說。
向逸辰倒回椅背上,一旦想起嚴顏,回憶便再也回不了籠。
這些年,他常常想,爲什麼會對嚴顏的事情記得那麼清楚,她一笑一顰的樣子,走路、吃飯時習慣性的小動作……還有和她相處的每一個細節,甚至是第一次在醫院裡見到她的場景都在腦海裡,異常清晰。
到了今天,他總算是明白原因了,因爲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那麼短,回憶那麼短……短到他天天只能抱着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年反反覆覆溫習,想要記不清都難。
嚴顏不知道,向逸辰不知道,他們曾在這麼近的距離,擦肩而過……
下了公車,再一路從公車站牌跑回租住的公寓,反正剛纔和那個司機吵架時已經潮透了,嚴顏乾脆“破罐子破摔”,也不拿揹包遮擋,所幸隨它去了
。
“顏顏!”
公寓樓底下大廳電梯間門口,迎上來一抹高大俊挺的身影。唐越澤一身貼身西服,領帶還沒鬆去,一手拿着公文包,另一手拎着只食品專用紙袋款步朝着嚴顏走來。
看他這樣子,應該是下了班,直接從律師樓過來的,並沒有回家。
“越澤哥!”
嚴顏在唐越澤面前站定,薄脣完全咧開,不時瞟向他手裡的紙袋,紙帶上印着“金合宮”字樣,不用問,越澤哥一定是又買了她最喜歡的蛋撻來了。
唐越澤上下打量着嚴顏,這丫頭,又沒帶傘,淋了一身的雨,一會兒又該感冒了!身體不好,還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明知道自己一感冒就會發燒。
“走,快上去,看看你這一身溼淋淋的,得馬上洗個澡,你先上去,我去給你買點藥預備着,回頭發燒了,可有得你難受。”
說着,唐越澤將手裡的紙袋遞到嚴顏手上,嚴顏捧在懷裡,乖巧的點了點頭,樣子滿足極了,至於被越澤哥嘮叨兩句那有什麼?越澤哥即使是念叨,也是這樣溫和,不想林爽那臭丫頭,神煩!
嚴顏洗完澡出來,唐越澤已經買好藥回來了,等她一出來,就把藥和水杯遞到她手上說:“快把藥喝了,然後好好睡一覺,蛋撻我給你放冰箱了。”
睡了一覺起來的嚴顏覺得神清氣爽,唐越澤和林爽正端着一盤盤菜往餐桌上放,看到她起來招呼到:“去洗洗手,吃飯了。”
嗯,嚴顏答應着去了,鼻子有些微發癢。
這些年,唐越澤一直這樣照拂着她,任誰都看的出來他對嚴顏的心思了。
林爽不止一次問她,這麼好的唐越澤,她怎麼就不要呢?難道一定要唐越澤來一場曠世告白?
嚴顏搖頭,她當然明白唐越澤的好,只是……她一個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的人,怎麼能輕易就點頭許諾和誰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