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紹城實在是頂不住了,費勁巴力的上了二樓,一頭倒在牀上,他不是睡着的,是半暈過去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蒙在頭上的被子被人輕輕掀開,熟悉的聲音打耳邊響起,“紹城,起來吃藥。”
冰冰涼涼的觸感,從額頭逐漸蔓延開來。特別舒服。
商紹城睜開眼睛,看到尤然彎腰站在牀邊,她用手試探他額頭的溫度,然後把買來的藥拆開,用溫水餵給他吃。
“你先躺會兒,我去做飯。”
幫他把被子蓋好,尤然就下樓了。
商紹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重新閉上滾燙的眼睛,繼續渾渾噩噩。
他睡着了,也許是藥效起了作用,他覺得沒有之前那麼難受,體溫降了很多,就連意識都清醒了不少。
當尤然再次來叫他吃飯的時候,他甚至早一步就聽到了她的腳步聲。
她剛走到門口,他就睜開眼睛。
尤然見他醒了,忙問:“好點兒了嗎?”
商紹城‘嗯’了一聲。
尤然滿眼晶亮的說道:“你猜不到我給你做了什麼,要在這兒吃,還是下樓吃?”
商紹城動了動胳膊,撐着手臂坐起來,“去下面吃。”他怕弄得滿臥室味道。
發了一身的汗,這會兒再起來,商紹城覺得渾身輕鬆不少。跟着尤然一起來到樓下飯廳,看到桌上的六菜一湯,商紹城當時就愣了。
整隻的烤鴨,京醬肉絲,冰糖肘子,涼皮,幹豆腐,還有麻醬拌麪……竟都是夜城的東西。
尤然幫他拉出椅子,笑着說:“你還問我箱子裡面是不是裝金條了,我告訴你,我箱子裡面裝了四隻烤鴨,兩個大肘子,還有這些真空包裝的涼皮幹豆腐。”
商紹城坐下,尤然幫他盛湯,“來,先喝碗湯,出出汗。”
商紹城說:“你帶這麼多東西來幹嘛,從小吃鴨子,我都吃膩了。”
尤然道:“從小?你活這麼大,總共纔在國內待幾年?這些吃的,國內爛大街,但你在瑞士可別想買到,就更別說是正宗的了。”
商紹城拿起湯碗,喝了一口湯。
他嘴裡沒味道,所以喝湯也喝不出好賴。尤然坐他對面,用公筷幫他佈菜,跟他聊天。
商紹城吃着尤然做的麻醬拌麪,就着烤鴨涼皮,耳邊都是中文,他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你能在這兒待幾天?”看着尤然,商紹城出聲問。
尤然說:“本來想讓你帶我四處轉轉的,現在看你也一副弱不禁風的樣,我就不折騰你了,等你病好我就走。”
商紹城說:“我下午帶你出去玩兒。”
尤然馬上道:“得了吧,你都這樣了,我還拉你出去玩兒,那我得多沒同情心?”
商紹城說:“總不能讓你白來一趟。”
尤然道:“什麼叫白來一趟,我來看看你,還能幫上你點兒小忙,就算沒白來。”
商紹城說:“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我一年到頭不生一回病。”
尤然說:“出門在外,你好好照顧自己,別成天跟不長心似的。”
商紹城說:“你就慶幸我不長心吧。”
不長心都會難過,長心又當如何?
他想說的話,尤然都懂。
兩人小的時候住同一個別墅區,雖然她比他大五歲,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年齡段的,但他打小早熟,所以意外的,兩人挺有共同語言的。他不跟同齡的孩子一起玩兒,唯一聊得來的女性夥伴,也就只有尤然了。
所以尤然懂他心裡的這份孤獨,他改變不了,她也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微笑着對他說:“弟兒,別發愁,大不了姐姐我常來陪你。”
商紹城也意外的沒嘴硬,只微微挑眉回道:“這話是你說的。”
“我說的。”
這一次,尤然在瑞士停留了十幾天,久到家裡人打電話來問,是不是瑞士這邊出了什麼事兒,她怎麼還不回國。
尤然沒法跟家裡說,商紹城一個人在國外,真的是太寂寞了,她心疼他,所以想多陪陪他。她只是說,瑞士這邊風景很好,她想趁機多休息幾天。
尤然走的當天,商紹城去機場送她,她思前想後,還是在臨行前,主動過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對他說:“好好照顧自己,有事兒打電話給我。”
商紹城拍了拍她的後背,輕笑着道:“你也是,有事兒隨時呼我。”
每一次的分別,都是爲了下一次的相遇。尤然離開不到兩個月,商紹城生日,她突然飛到瑞士,給了他一個驚喜。商紹城帶她去滑雪,溜石,騎冰車,射擊。
這麼多年,他的生日幾乎都是在國外過的,極偶爾的情況下,商經天跟沈晴會因爲公出,恰好來給他慶生,但更多的時候,都只是他們的助理,各自代發的生日快樂。
還有他們一成不變的那句:喜歡什麼自己買。
商紹城有美國運通黑卡,他十六歲的時候,商經天給他的,這張卡幾乎可以買下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並且它在全球範圍內的最高單筆消費,是一臺價值5200萬美元的私人飛機,私人飛機的擁有者,也是商紹城。
商經天跟沈晴以爲,他們給商紹城的東西已經足夠多,多到他們無需再爲他考慮或是擔心,況且他們也沒這個閒工夫。
所以在那段商紹城自認爲被父母遺忘的時間裡,最常漂洋過海陪伴他的人,只有尤然。
那年過年,商紹城本不想回國,因爲商經天跟沈晴也都不在國內。但是尤然不能來瑞士,她要在家陪家裡人。鬼使神差的,他突然跑回國去找她,大年二十九的晚上,他在她家樓下,打電話給她,讓她出門看。
尤然起初還不信,後來等她真的發現他的身影,那麼冷的天,她穿着睡衣套着外套就跑出來。她奔向他,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並且,哭了。
也就是那一年,那一天,那一秒的那一滴眼淚,忽然就在兩人似乎平靜的內心,激起了波瀾。
他跟她說:“新年快樂。”
她眼眶溼潤,笑着說:“謝謝你回來。”
商紹城沒有騙岑青禾,他跟尤然在一起,的確沒有誰追誰,就是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自己漂洋過海,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是爲了什麼。
無數的畫面從眼前紛紛閃過,最後只有一幕,他記憶最清。就是那年的二十九號,她在她家樓下,緊緊抱住他的那一刻。
回憶很漫長,但事實飯桌上的時間才短短几秒。
商紹城面色無異的說:“尤然過幾天結婚,我帶你去見見她,她人很好。”
岑青禾想問,既然尤然這麼好,那他到底爲什麼跟她分手。
沈雨涵護短,從不說商紹城的不是,可是字裡行間不難聽出,尤然在跟他的這份感情當中,付出了很多,最後無疾而終,估計商紹城的錯佔多半。
她是不喜歡分手過後,一個勁兒說前任有多差的,這就像是否認了自己,變相在說自己以前眼瞎。
商紹城非但沒說尤然不好,反而不止一次的說她人很好。岑青禾敬商紹城是個男人。
但這同時也說明,尤然在商紹城心中的地位。
理智告訴岑青禾,有些話還是不問爲好,可她就是好奇,所以問了一句跟陳博軒相似的話。
她說:“那尤然現在要結婚了,你心裡會難受嗎?”
商紹城終於側頭回視她,眼底閃過一抹淡淡的不解,他出聲回道:“爲什麼要難受,她現在找到可以託付一生的人,我高興還來不及。”
岑青禾說:“但她那麼好,你沒能跟她走到最後。”
商紹城說:“這世上好人太多,不是兩個好人站在一起,拉個手就能天長地久的,按你這說法,董存瑞跟劉胡蘭要是同一時代,他倆準成。”
好好一感性的話題,生生讓商紹城給聊跳了戲。
岑青禾一撇嘴,白眼兒道:“我這情緒剛上來。”
商紹城說:“前任這個話題很好聊嗎?”
岑青禾剛想說好聊,但腦子裡突然想到蕭睿,她很怕商紹城問及有關蕭睿的話題,所以趕緊懸崖勒馬,主動把話題岔開,“尤然結婚,你帶我去,不會影響不好嗎?”
商紹城說:“沒什麼,大家還是朋友。”
岑青禾很快道:“你不說當不成戀人,就當陌生人的嗎?”
商紹城說:“我們兩年多沒見過面,很可能只有她結婚和我結婚纔會再見。”
岑青禾心底莫名的悵然,看商紹城的樣子,似是對過去毫不迴避,但也沒有特別銘記心頭的樣子。
她搞不懂尤然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亦或許,只是一個女人用盡全力在喜歡一個男人,可是對這個男人而言,對方只是一個對他特別好的初戀,他很感動,也曾動過心。
可是隨着時間的流逝,真的就慢慢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上。
岑青禾是女人,所以她特別懂女人的心思,如果放不下,不會叫自己最喜歡的人,來參加自己的婚禮。
所以說,尤然也是放下了吧。
同樣是掏心掏肺的愛了一把,尤然放下了,商紹城放下了。如今她也在向前,就是不知道蕭睿,他放沒放下,如果沒有,何時才能放下。
感謝風格在10月11號的打賞,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