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同唐澤彥在內,誰都沒有想到會從眼前這位老太太的嘴裡聽到那樣讓人憎恨與嘆息的故事,那是一個世間悲與喜、善與惡、人性與現實的真實故事。
老太太:“我二十一歲跟我的丈夫結婚,可是卻一直都沒有懷上孩子,直到我三十二歲的那一年才和丈夫生下了一個兒子,在我們那年代,我這基本上可以算是中年得子了。這對我和丈夫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喜事!原以爲可能絕望到後繼無人,誰曾想老天終究給了我們一份運氣。”
“兒子的出生讓年過三十的我們夫妻倆的生活有了奔頭,我丈夫一改之前懶散的生活態度,起早貪黑的做着小生意,我則在家裡用心的照顧着兒子,培養他長大成人。”
“爲了讓兒子接受到更好的教育,我和丈夫兩人省吃儉用,最後用一生的積蓄,從農村到城市,在這裡買下了這套位於城中心的不足五十平方的房子。本地人都知道,這一帶在二十年前可是城區。我和丈夫這麼做就是爲了把我的兒子戶口落到這裡,接受這裡的教育。”
“由於丈夫沒日沒夜的拼命賺錢,他白天在單位工作,晚上外出擺攤賺錢,以至於不到五十歲就走了。好在我的兒子成氣,沒有辜負我和我丈夫的期望,從小到大在學校的成績一直都是班上前三名,考上了本省的一所重點大學,大學畢業後又找到了一家待遇不錯的國企單位。”
“本來生活到這一步都還算順利,我以爲我也可以好好的享受幾年晚年生活,可是怎麼也想不到,老天不同意啊。在我兒子李成漢28歲的時候我們的生活變了。”
“成漢在25歲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比他小5歲的女孩,那女孩叫張婧。她那個時候只有20歲,還是一名大學生,地道的城市人。她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是D省一家企業的高管。家裡非常的有錢。所以她還在讀書的時候就在這裡買了一套屬於她自己的房子。”
“當時成漢工作的單位恰好就在她學校的附近,他倆都喜歡去同一家餐廳吃飯,像是緣分到了似的,幾乎每次都會遇到。一來二去,他倆從陌生人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成漢長得不難看,你們看照片就知道了。張婧長得也很漂亮,還很會打扮。見過他倆的人都說他倆很配。”
蘭沐星轉眸看了看老太太那捏在手心裡的照片。
照片裡的李成漢有着那個年經的成熟與理性,但是從他那有型的髮型可以看出,他也不缺浪漫的情調。這樣的男人的確是很容易讓女學生心動。而張婧則有着剛脫稚氣的活力,愛笑的容顏。
不難想象出,當他倆遇見後一段甜蜜的社會與校園的戀情就此在這座城市上演。
從老太太斷斷續續的訴說中,蘭沐星彷彿透過時光看到李成漢與張婧兩人的過往。
戀愛時光是甜蜜的,這座城市留下了他們許多溫馨的足跡。
等到戀愛的第二年的夏天,他倆開始進入到談婚論嫁的程序,然而他們的愛情卻遭到了張婧父母的強烈反對,張家的父母看不起李成漢這個還未在城市深深紮根,且身上還帶着鄉土氣息的農村小子。
但是戀愛中的女人往往都是衝動,缺乏考慮的。
當時一心繫在李成漢身上的張婧竟然想出了以絕食求死的方法來回應且逼迫着父母做出讓步,不管她的父母說什麼她都不聽。最後她的父母只能勉強答應了這門婚事,但卻提出了一個條件,就是婚後的李成漢必須跟隨他們前往D省生活及工作,且不準帶上他的媽媽。說白了就是當上門女婿!
儘管老太太的心裡不情願,但是爲了兒子的幸福,她也只能打碎牙和淚往肚子裡吞。
新婚蜜月後,生活在柴米油鹽中慢慢的開始變得更加真實,也就更加的考驗着這一對新婚夫妻來之不易的愛情。
李成漢跟隨着岳父岳母及老婆來到了D省,進入了岳父爲他安排好的工作單位。因爲是熟人介紹,所以所有的人看他的眼光就總是帶着一層色彩,讓他全然沒有了在國企時候的輕鬆與得心應手。
他每天下班後還得順道買菜回來做飯洗碗,努力迎合着岳父岳母的生活要求,晚上,包攬着一家四口的衣物清洗和家務衛生。
一個男人生活到這個份上算是夠憋屈的了,然而這一切卻沒有讓岳父岳母對他另眼相看,他們依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對他的恩賜。依然覺得,如果不是因爲娶了他們的女兒,出生農村的他根本就不會有這麼風光的一天。
愛情是兩個人,婚姻也是兩個人的。可是張婧卻依舊沒有想這一點,婚後的她,仍然過着大小姐般的生活,白天逛街購物休息睡覺,不上班不操持家務。晚上泡吧跳舞,甚至還經常喝到酩酊大醉了纔回來,折騰着李成漢一夜未眠。
一開始,李成漢還是會耐心理性的勸着,就像兩人戀愛的時候。
可是張婧卻直接回了他一句讓他漸漸失去耐心的話:我們戀愛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我是這樣一個喜歡玩樂的人,爲什麼結婚後你卻覺得我這樣就不可以了呢?
於是,兩人的拌嘴成了家常便飯,而張婧的爸媽也由最開始的勸解變成了指責,甚至到最後就不管不顧了。
終於有一天,這位新婚夫妻之間展開了婚後第一次最真實的爭吵,雖然他倆在婚前也有過矛盾,但那些都是些戀愛裡無關緊要的小事,而那一次是李成漢對婚後期望與現實生活碰撞的大爆發。
是他對自己當初選擇的一種最直接的質疑。
從那次爭吵後,李成漢也漸漸的改變了,他開始不再努力迎合岳父岳母的要求,不再去管依然泡吧的妻子……
夫妻倆的第二次爭吵,從語言的攻擊升級到了肢體的暴力,李成漢在一次偶然中發現了妻子醉昏昏的和一名男子半摟半抱着從酒吧裡出來。
而張婧也在一次無意中發現了丈夫在手機上與陌生女子的曖昧短信,兩人相互指責、拳腳相加。在辱罵與暴力過後,生活最終淪落爲了一潭死水,他倆形同陌路般各自過着自己的生活。
終於,在結婚後第五個月的一個早晨,李成漢向張婧提出了離婚的要求。可是這一要求卻被張婧給斷然拒絕了。張婧平靜的對他說:“我懷孕了,我要生下這個孩子。”
這一年,張婧23歲,李成漢28歲。
就是這一年,李成漢沒能與張婧成功的離婚,因爲她懷孕了。
也是在這一年,張婧的父母所在的公司倒閉了,她的爸媽賣掉了在D省的房子,一家人從D省搬回了老家工作生活。
可是讓李成漢沒有想到的是,懷孕後的張婧並沒有一點做母親的自覺性,沒有安心的在家裡養胎待產,依舊微挺着肚子游蕩於酒吧和歌廳之間,香菸與啤酒,逛街與購物,一直到了玩不動了才肯甘心的在家待產。
自從張婧懷孕後,李成漢似乎感受到了即將要成爲父親的責任感,他就再也沒有提出離婚,且斷絕了與網友的曖昧,哪怕是妻子在外玩樂,他也盡心的照顧着,忍受着懷孕期間妻子的所有壞脾氣,這一切,只是源於他還覺得未來的生活有希望。
他想過未來的生活,妄想着成爲了母親的張婧也會因爲這個生命的到來收起那一份玩心,兩人一起同心協力的撫養孩子,好好的生活過日子。
等到張婧懷孕到九個月的時候,她比預產期提前了近一個月的時間生下了一個女嬰。
這個女嬰,就是老太太后來含辛茹苦養育長大的小孫女,李雨岑。
李雨岑的出生讓李成漢忘卻了所有與妻子之間的不愉快,一心一意的將妻子與女兒捧在手心裡呵護着。
可是老天總是不想讓老實人好過,自李雨岑出生後就一直表現着同齡的孩子有所不同,似乎總是會反應慢幾拍。
在李雨岑出生三個月後,她被檢查確診爲腦癱,將會終生殘疾,生活不能自理,喪失正常的行動及語言能力!
這個消息給了李成漢沉重的一擊。
他怎麼也想不到,天使雖然降臨了,卻被折了翅膀。
同月,張婧面無表情的對他說:“你對我提出的離婚要求,我現在答應了,我們離婚吧!”
李成漢很不解,孩子都出生了,還患上了腦癱,不好好的治療孩子一起好好的生活,爲何現在又提出離婚了?
蘭沐星看向唐澤彥,很是不解:“她沒有做產前檢查嗎?不是說腦癱可以產檢的出來嗎?還有,他們兩夫妻明明都是正常的,怎麼就會生了個腦癱的孩子呢?”
唐澤彥冷着眼眸說:“十有八九是孕期喝煙抽酒,以及長期敖夜造成的。這些因素對腹中孩子的傷害往往會比母親更嚴重。”
張局幽幽的接了一句:“所以啊,你以後要是懷孕了,可千萬別學那個張婧。那不叫瀟灑,叫造孽!”
蘭沐星沒好氣的瞪了對方一眼,告誡就告誡,拿她做什麼比喻?
爲了知道過來的事情,他們都很有默契的安靜了下來,靜靜的聽着此時靈臺清明的老太太慢慢的述說着過往。
面對着李成漢的質問,張婧只是冷笑着,冷冷的回答:“這個孩子,就是我報復你的結晶!你不是對你的女網友說我喜歡玩嗎?說我喜歡揮霍喜歡花錢嗎?說我不工作不上班沒有進取心?說我不顧家嗎?說我的爸媽把你當成了保姆嗎?說你看走了眼跟我這種女孩結婚,說你婚後的生活一點都不幸福嗎?所以我才決定生下她,讓她拖累着你!我就是要你一輩子都過得不安穩,一輩子都後悔,一輩子都被她拖累着!”
聽到張婧這番絕情絕義的話後,李成漢頓然醒悟,原來那些好好過日子,好好撫育孩子的期待都只是他的妄想!他所期待的所有美好都變成了泡沫。
孩子的出生,只是他與張婧兩人這場婚姻遊戲中的犧牲品,並非愛的結晶!
李成漢與張婧的婚姻僅僅持續了一年的時間,而這一年裡,他們也只有僅僅幾個月是和平共處的!
在李雨岑四個月大的時候,張婧向法院提起了離婚請求。
在他倆離婚的期間,他們曾先後三次對薄公堂。
他們之間沒有共同的婚前財產,婚後也沒有什麼共同財產。唯一共同擁有的就只有出生不到五個月的李雨岑。
而李雨岑卻成了這場離婚官司中雙方相互推諉的‘共同財產’
他們倆人誰都不想要這個天生殘疾的孩子,因爲他倆誰都怕被拖累一生!
在法院的判決還未正式下達之前,李成漢還保留着最後一絲該有的善良,或許只是身爲人父的最後一點良知吧。他和母親,即老太太共同的承擔起了撫養和治療李雨岑的義務。
爲了給李雨岑治病,李成漢四處舉債,曾一度遊離於崩潰邊緣。
八個月大的李雨岑仍舊無法坐起,在那段治療的時間裡,張婧僅僅只是來醫院看過一次孩子,帶了一罐奶粉。短暫的停留了十幾分鍾後就匆匆離開,整個過程中沒有伸手抱過一次自己親生的孩子。
那場離婚的官司,越打越讓人寒心。
第一次的時候,法院不批准離婚,理由是孩子剛出生不久,以孩子及感情可維持駁回了張婧的訴求。第二次,雙方就爲誰撫養孩子及撫養費治療費未達成協議。法院依舊沒有予以批准。
終於在他們第三次訴求的時候,法院批准了。可是讓張婧沒有意料到的是,法院居然將孩子判給了她,並需承擔支付李成漢爲李雨岑治療所花費的一半醫療費用,而李成漢則要每個月支付撫養費,直到李雨岑年滿18週歲,且享有探視權。
最後的這一次判決,是終審判決。
原以爲,事情的發展到此該告一段落了,但張婧卻沒有執行法院的判決,她沒有從李家接回李雨岑,而是賣掉了自己的房子,和她的爸媽一起悄悄的離開了這座城市,從此人間蒸發。
爲此李成漢發了一通很大的火,並且在一個雨夜裡將李雨岑丟出家門,嚷着要其自生自滅,要其去找媽媽,不要拖累他!
最後還是老太太含着淚在大雨中撿回了這個可憐的‘孤兒’,含着淚撫養起了她。
出生後的李雨岑不會自主進食,也沒有喝過母乳。老太太只能買來奶粉四處向人請教,然後沖泡着餵養,生病了就獨自抱着去醫院,含辛茹苦的日復一日的照顧着她。
六十出頭的老婦硬是變得像年近八十的垂暮老人,滿頭的白髮。
在老太太決定替李雨岑的爸媽照顧她之後,李成漢找到了新的女友並且重新組建了一個家。而他的這個新的女友,就是張婧曾經在他手機上所發現的曖昧短信女子。
老太太曾經找過兒子李成漢,勸他不要放棄李雨岑,讓他跟自己一起撫養着這個可憐的女孩,可不想,遭到了新兒媳的強烈反對。李成漢在結婚前還會經常給老太太一部分錢,包括李雨岑的治療和撫養費用,可自他再婚後,他給的錢就越來越少,到最後,除了每個月給母親幾百元當生活費外,就不見他拿什麼錢回來了,至於李雨岑的費用更是一分不給。
對於,李成漢給老太太的答覆是:法院已經將李雨岑判給了她的媽媽張婧,張婧沒有接受孩子,而法院要求張婧支付給我的付出給李雨岑的治療費也分文沒給我,我爲什麼還要替她養着這個孩子?何況我現在也結婚了,以後我也還會重新有孩子,我還得過我自己的生活。張婧她如此不仁,我怎麼就不能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