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會有無數次分別,每一次分別都伴隨着陣痛,而這種陣痛,我們叫做成長。”
摩書漫步走向林澤,走向孤身一人的林澤,
他還坐在警局門口的石階上,神父已經走了,屠夫也已經走了,連刀疤,也不曾逗留太久,
他們要走,今晚便走,要走,自然有許多善後事兒處理,林澤相信他們的善後能力,明天,當太陽從東方升起時,他們便會坐上離開華新市或燕京的航班,去一個他們從未去過的城市、國度過新的生活,
如林澤所說,也許等到他們蒼老得需要著柺杖時,纔會回國,
啪嗒,
摩書點了一支菸,一屁股坐在林澤旁邊,用肩膀撞了撞他:“怎麼,還在爲他們的離去黯然神傷,不至於吧,你可是國士無雙的小林哥,連生離死別都談不上,怎麼能輕易將心事寫在臉上呢。”
林澤微微回過神,苦澀地笑道:“我只是在想,你爲什麼又回來了。”
“因爲我好奇啊。”摩書微笑道,
“好奇什麼。”林澤問道,
“從前,你甚至抗拒林天王,而現在,你居然打着他的旗幟招搖撞騙,是什麼,讓你有如此驚世駭俗的轉變,這可不像你的性格。”摩書噴出一口濃煙,表面上看像是打趣,實則眼眸中透着一抹認真的神采,
“一切的麻煩,都源自於他,他不該負責嗎。”林澤微微眯起眸子,
摩書聞言,卻是笑了起來,
“笑什麼。”林澤問道,
“笑你總算想通了。”摩書打趣道,“笑你總算不裝比了,或者說,,不會無腦地裝比了。”
“我以前真有那麼腦殘。”林澤笑着說道,
“那也不至於。”摩書說道,“你這一生太草根了,根本不懂得資源利用,也不懂得如何造勢,換做別的經歷過利益圈子薰陶的人,哪會像你這樣到現在還是光棍一條,就拿我做例子,很多時候如果把老頭子搬出來可以解決問題,我絕對不會橫衝直撞,看上去好像是當縮頭烏龜,不是的,當你闖出大禍了再搬家長,那就真的是害人害己了。”
“現在那麼多出了事兒就高呼我家長誰誰誰的,還不是被打成狗了。”林澤撇嘴,
“那是煞筆。”摩書不屑道,“是直接通過家長處理問題,而不是把家長綁到靶子上給人打。”
林澤搖搖頭:“不管如何,你是想說我現在學會了資源利用。”
“嗯。”摩書微笑道,“這次你如果試圖用蠻力破壞規則,即便末了搬出林天王,你那兄弟,也栽定了。”
林澤笑了笑,沒回答,
“葉龍讓我給你帶句話。”摩書說道,
“什麼話。”林澤問道,
“他說,他不來,是因爲我來就夠了。”摩書微笑道,“他還說,當我們三兄弟再聚首,肯定不會這麼簡單。”
林澤暢快地笑道:“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說的好像誰不期待似的。”摩書撇撇嘴,
“聽說你要去那種握筆桿子的地方學習去了。”林澤岔開話題問道,
“說學習就太不上道了。”摩書打趣道,“咱這是去鍍金,等鍍金出來,就開始走基層,走完基層老頭子就搭通天地線讓咱上位,遠的不說,四十歲足以爬到草根一輩子也難以企及的位置。”
“臭不要臉。”林澤罵道,
“是事實。”摩書聳聳肩,“華夏就這行情,沒點背景人脈,這條路哪裡會這麼好走。”
“所以我不走,累。”林澤無趣道,
“你是最有資格底氣走的,而且可以走得最快。”摩書微笑道,“不提你那個憋了二十多年不露面的老頭子,單單是老部長那幫你父親的死黨,就能把你捧起來,嘿嘿,不謙虛地說,真到那會兒,咱們也能噹噹拍腦袋的大人物。”
“滾。”林澤笑罵道,“別害人害己,我不是那塊料。”
“喝酒不。”摩書問道,
“走。”林澤站了起來,“不醉不歸。”
摩書笑着起身,又問道:“最後問一個問題。”
“嗯。”
“真甘心捲進來。”摩書問道,
林澤沉默着點了一支菸,直至抽完這根菸,方纔說道:“他是我爹。”
……
陳濟棠喜歡喝茶,不是扮文雅,是真喜歡,
讀書時他窮酸得不像話,一個饅頭恨不得掰成兩半吃,別不信,這年頭這樣的學生真有,還不少,但對於喝茶這個愛好,他從來沒放棄過,再窮,也會倒騰幾兩茶葉,當然,是最廉價最便宜的那種,還是丁點兒茶葉反覆泡,泡到沒味爲止,可即便是這種茶,再配上一本書閱讀,他就覺得是人間最幸福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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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茶的人通常愛書,陳濟棠便是這種人,
跟林澤吃飯的地方是家裡,由他妻子掌勺,但泡茶的程序由他完成,
別的事兒,他可以假手於人,但煮茶這活兒,即便碰上領導,他也決計不肯袖手旁觀,
茶是市面上炒得比金子還貴的普洱,不是普通人喝的普洱,是比金子貴,還有價無市的那種,美美吃了一頓午餐,陳濟棠拉着林澤坐在客廳煮茶,慢條斯理,頗有幾分儒雅氣息,
林澤來陳濟棠家時,就覺得這個男人底蘊很足,屬於那種一面陰你,還能一面跟你拉家常,談天論地的猛人,林澤不排斥這種人,相反,他覺得這種人的演技達到了自己一輩子難以企及的地步,屬於真影帝,就連那些在娛樂圈以演技見長的大牌明星見着這些混官場的,也得自卑死,
陳濟棠泡茶,他便正襟危坐在對面,抽着陳濟棠遞給他的中華,沉默不語,
林澤注意到了陳濟棠的妻子,引子是因爲她的廚藝,這個女人的廚藝讓林澤咂舌,
小林哥覺得自己的廚藝基本上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了,可跟陳濟棠的妻子一比,頓時黯然失色,再加上這個女人比男人還要儒雅的姿態,讓林澤覺得這對夫妻都不簡單,
當然,能混到陳濟棠這種一隻腳踏進國家級領導人圈子的人物,又哪裡會是簡單人物,
茶水煮好,陳濟棠親自給林澤倒了一杯,笑道:“小林,陳叔這茶不錯,朋友送的,平時捨不得喝,今兒沾着你的光喝上幾口,過過癮。”
林澤忙不迭故作謙虛,接過茶杯道:“這話應該我來說纔對,陳叔太客氣了。”
“不客氣不客氣。”陳濟棠笑着說道,“林統領不止在軍方威望高,在我們這邊也有着極高的聲譽,被不少人推崇着,見不着林統領,能見上一面他兒子,也是榮幸。”
林天王,是萬海這幫人的稱呼,
而林統領,則是軍方和陳濟棠這個系統的人的稱呼,
林澤對這個稱呼算不上陌生,大約是因爲天劍由他親手創建而來的吧,
微微笑了笑,品了一口茶水道:“好茶。”
“真好茶。”陳濟棠問道,
“貴又香。”林澤摸着鼻子說道,“說聲好茶不過分吧。”
“哈哈哈。”陳濟棠打趣道,“你這小子倒實誠。”
林澤莞爾笑道:“還望陳叔包涵。”
“小林,你之前在華新市的事兒,我都略有所聞,也大抵知道前因後果,坦白說,我爲官這些年,還真沒見過像你這種兩邊跳槽,最後還被兩邊搶着要的人,軍人,特工,好像都能說,但你可清楚,在外人眼裡,你真正的身份其實是林統領的兒子。”陳濟棠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知道。”林澤點頭,
“有什麼感想。”陳濟棠笑道,
“感想談不上,只是覺得挺無奈。”林澤說道,
“不該無奈啊。”陳濟棠笑道,“你知道我這輩子吃虧吃在哪裡。”
“哪裡。”
“沒個好爹媽,當然,我尊重且感激我的父母,我很忙,所以把兩位老人家接了過來,每週至少爲他們做頓飯,洗個腳,他們說的十句話裡,九句我都會照做,剩下那句不是不做,而是做不到,扯遠了,爲什麼我說吃虧,因爲在咱們華夏人眼裡,沒有好爹媽卻爬得太高,總是會被安排上無數陰謀論的,即便到了這個層次,也不能免俗,尤其我老丈人還是好爹媽的典範,就更惹人遐想了。”
“吃軟飯這頂帽子,我戴了快三十年,至今沒摘下過。”陳濟棠笑着說道,
聽他的口氣,好像在說一件極爲普通的事兒,可停在林澤耳中,卻有種另類的震驚,
他平時總說吃軟飯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可真讓他吃軟飯,他心理素質再好也會自卑死,怨念死,可眼前這位不到六十,卻相當有大將風範的大人物卻平鋪直敘地將自己的經歷解剖出來,着實讓林澤意外,
“你有個好父親,幹嘛要無奈。”陳濟棠笑道,“怕被人說靠父親上位,那是沒好爹媽的人說的話,你去問問,哪個有好爹媽的年輕人會因爲自己有個強大的爹媽而鬱悶,即便有,也是跟自己過不去。”
林澤並未回答,只是沉默地續了一支菸,
見他沉默,陳濟棠也不再說什麼,含笑着喝茶,
不知過了多久,當林澤連續抽了三根香菸後,他忽地端起茶杯道:“陳叔叔,我敬你。”
陳濟棠舉起茶杯,笑着飲下,
“您這是在慫恿我呢,還是試探我。”林澤微微眯起眸子,
攤牌,
陳濟棠聞言,微笑道:“怎樣理解都是正確的。”
“我想問您個問題,這個問題也許很敏感,您完全可以不回答。”林澤略微遲疑後,平靜地說道,
“問。”陳濟棠笑道,
“若我父親不藏匿這二十多年,今日的他,會是怎樣。”林澤說道,
“答案你知道。”陳濟棠加強語調道,“你肯定知道。”
林澤微微一笑:“但他沒有。”略一停頓,接着說道,“我是他兒子。”
陳濟棠沉默了,
林統領沒有,
林澤說,他是林統領的兒子,那麼,他也沒有,
這是林澤傳遞給陳濟棠的信息,信不信是一方面,至少林澤表態了,
“小林,這杯茶陳叔喝得舒服。”陳濟棠笑着說道,
“我喝得不太舒服。”林澤說道,
未等陳濟棠做出反應,林澤笑道:“那這頓飯,我吃得舒服。”
陳濟棠先是一愣,旋即大笑起來:“好好,改天再讓阿姨給你做一頓。”
“嗯,好的。”
吃完飯,喝完茶,林澤起身告辭,陳濟棠破例送林澤出家門,行至門口,陳濟棠意味深長地說道:“小林,沒必要全部離開啊。”
林澤聞言,聳肩道:“沒人能想到自己出門會被車撞死,但華夏每天有多少人死於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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