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經久不散地烏雲上方,終於炸開一道驚雷。
緊接着,那滾滾黑雲如潮水般席捲整座城市,下午三點,卻宛若黎明前最後的黑暗,壓抑得讓人窒息。
林間。
一道漆黑的身影拄着長槍緩步而行。
每走一步,都彷彿耗盡了他最後一絲力量,可每踏出新的一步,又彷彿有天神相助。
他一直在前進,不曾倒下。
直至瓢潑大雨傾盆而下,仇飛方纔駐足喘息幾聲。
他太疲憊了。
胸口處的傷已痛到麻痹。
但他答應過陳逸飛,會回去再看他一眼。
說到,便要做到。
一番停頓後,仇飛再度出發。
“呼,。”
當他來到墓碑前時,他真的耗盡了最後一絲力量,雙腿發軟地跪在了墓碑前。
他的黑髮被雨水打溼,身上的血漬被沖刷得乾乾淨淨,像初生嬰兒般乾淨、淳樸。
仇飛將長槍刺入土裡,目光散亂地凝視着墓碑,氣若游絲道:“我來了。”
說罷,他咧嘴笑了笑,很傻很天真,不再木訥,亦不再僵硬。
純真而美好地笑道:“你孤單嗎。”
你孤單嗎。
活着的仇飛很孤單。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可以傾聽的對象,更加沒有聽他講話的人。
這樣寂寞的世界,已容不下仇飛。
他吐出那句話,沉重的眼皮安靜地垂了下去。
隨後,腦袋也無力地垂下,安靜地睡在了墓碑邊。
他死了。
當他達到自己的潛力極限後,追隨陳逸飛而去。
也許陳逸飛會在不遠處向他招手,溫文爾雅地笑道:“你來啦。”
又也許,陳逸飛會與他來一個熱情的擁抱,含蓄地笑道:“又有人聽我嘮嗑了。”
仇飛死了。
嘴角含笑。
……
轟隆。
一道驚雷將睡午覺的林澤炸醒。
他猛地擡起頭,心中略微慌亂地抹掉額頭上的冷汗,嘟噥道:“媽的,剛纔還風和日麗,怎麼眨眼就陰風陣陣,難道有大神隕落。”
點了支菸,林澤抓了抓凌亂的頭髮下樓覓食。
剛下樓,卻發現林天王安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啤酒抽菸,不由走過去打趣道:“寧姑,,二媽不是不允許你喝酒嗎。”
“這也算酒。”林天王抽了抽嘴角,“她要敢禁這個,我就敢離家出走。”
林澤笑了笑,遞給他一支菸。
“跟你說個事兒。”林天王點了煙,漫不經心地說道。
“啥事兒。”林澤問道。
“仇飛死了。”林天王說道。
“仇飛。”林澤心中忽地一挑,皺眉道,“他死了,怎麼死的。”
仇飛啊。
在華夏,有幾個人能殺了他。
屈指可數。
“他去挑戰白十二。”林天王明白林澤的困惑,解釋道,“最後被白十二殺了。”
“,。”林澤對仇飛素來沒有敵意,更是敬佩這個漢子對武道的追求。
可他爲什麼要挑戰白十二。
忽地,林澤轉過彎兒來。
方素素跟自己說過白家的事兒,難道,白家第一個開刀的是陳家。
若是這樣,仇飛倒是有出手的理由。
可是,以他的武力值,怎麼會挑戰仇飛。
在林澤的印象中,仇飛也就跟自己未破鏡時不相上下,挑戰白十二,下場只有一個吧。
“怎麼,小瞧人家。”林天王微微眯起眸子,“別以爲就你能進步,這個仇飛的實力,可遠比你想的要可怕。”
林澤怔了怔,沒發表意見。
“他要是挑戰的不是白十二,而是你,現在你可能已經躺下了。”林天王一字一頓地說道。
“,。”林澤更納悶了,這老頭子怎麼老是貶低自己擡高別人。
“白十二刺了他一個通透。”林天王語調一轉,“他也差點把白十二活生生打跪下。”
“,。”
林澤泄氣了。
“這小子,當真是個地才啊。”林天王唏噓道。
“我一直挺佩服他。”林澤苦澀地笑了起來,說道,“倒不是單純佩服他武力值強大,而是他的爲人。”
“萬海死了,他在這世界無牽無掛的,也沒人給他收屍。”林天王緩緩起身,淡淡道,“去操辦一下吧,咱不做那見屍不收的人。”
林澤點頭,出門而去。
來到林天王交代的地點,林澤一眼便瞧見了躺在水窪中的仇飛。
他安靜地躺在一塊墓碑前。
不用想,那塊墓碑下埋葬着陳逸飛。
致死,他也回到了這兒,可以想象,他與陳逸飛的友誼有多麼深厚,進一步,林澤也對陳逸飛的爲人有了更深層的瞭解。
能讓仇飛這樣一個人如此緬懷,陳逸飛人前人後,該有多大的反差。
林澤就地挖了個坑,而後蹲在仇飛的屍體邊,苦澀地問道:“不知道你怕不怕火,可總歸不能讓你腐爛,燒了。”
砍了一些還算乾燥的樹枝回來,一把大火將仇飛的屍身燒掉,而後一點不落地堆進坑裡。
削了一塊木牌,握着軍刀,林澤思忖良久,眼中透出一抹灑脫卻沉重的光彩,刷刷刷刻下六個大字。
“陳逸飛好基友。”
六個字帶有濃濃的玩笑意味,卻道出了兩人深厚的友誼。
在林澤眼中,仇飛從來都是一個話少,卻殺伐果斷的人,可他居然爲了與陳逸飛的友誼,而去幫襯陳逸飛,去守護陳家。
這讓林澤對仇飛有了極大的改觀。
林澤蹲在兩塊毗鄰的墓碑前點了一支菸,眯着眸子掃視兩塊墓碑,輕嘆一聲:“陳逸飛啊陳逸飛,你這一生有這麼一個好友,無憾了。”
瞥一眼一顆老樹下的無數酒壺,林澤神色動容。
那是仇飛留下的。
難道,他經常來這兒看望陳逸飛,與之喝酒聊天。
心中微微悸動。
林澤起身眺望。
意外之下,他竟發現了不遠處有一幢木屋。
快步走過去,那風雨中無比飄零的小木屋脆弱不堪。
推開木門,林澤目光微妙地掃視小木屋內的佈置,一張簡單的單人牀,一張小木桌,一隻椅子,除此之外,再沒多餘的東西。
這,,便是仇飛自陳逸飛死後居住的地方嗎。
這兒,便是仇飛一路突破破鏡,問鼎絕世強者之列的地方嗎。
不知怎地,林澤眼角有些發酸,輕聲嘆息:“一個可憐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