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寂靜的地下熔爐所在,經過半月高溫提煉之後,終於熱鬧起來。
“師父,千煉精金已經全部融化!”
“融元金絲準備好了!”
“玄冰……”
一個個穿着短打,甚至赤膊上身的精壯漢子,將一件件粗狂的打鐵器具搬來搬去。
魯塔和幾個老師傅站在火爐旁,隨意聊着什麼。
陸川也在旁邊站着,但他的心思,明顯不在即將開始的煉器之上,而是皺眉琢磨着什麼。
“哼!”
魯塔斜睨了他一眼,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不滿的嚷嚷道,“老夫一年纔開爐煉器幾次,有些人真是不知好歹!”
“呵!”
陸川聞言,從沉思中回神,笑道,“讓前輩見笑了,實在是您所傳的《千仞絕》太過精妙,晚輩見獵心喜,食不知味啊!”
“你……”
魯塔圓眼一瞪,黑臉上怒火上涌。
幾個中年大漢面色訕訕,也有人毫不掩飾怒意的看向陸川,似乎隨時準備出手。
這也難怪,陸川用那小小的風箱製作法門,將鐵匠坊祖傳的功法,也就是《千仞絕》給弄走了。
即便魯塔表示,給陸川一件趁手的玄兵寶刀,而且是他親手打造,也沒成功。
魯塔雖然滿心不願,可一想到對於整個煉器行業都有巨大影響的風箱,只能埋在犄角旮旯吃灰,最終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了。
若是他心夠狠,弄死陸川,亦或者能抗住鐵匠坊百年聲譽被毀的壓力,或許不用如此。
可惜,這位魯大師自幼接受的教導,早已融進了骨子裡。
就如他的精湛技藝一樣,最爲人稱道的便是品質!
這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也正因如此,陸川纔敢用那種方法拿捏魯塔,哪怕兩人剛見面時,並不怎麼愉快。
換做旁人的話,人家要就給了,反正於他而言又沒什麼損失。
至多,就是以後報復回來就是!
甚至於,若換個心胸狹義,又有魯塔這等實力的人,陸川此時早就連個囫圇屍體都找不到,甚至早就成了爐灰都說不定。
但即便重來一次,陸川也絕對不會放棄,甚至做的更狠一點,保證自己性命無虞的同時,得到這部功法。
無它,只因這《千仞絕》赫然是一部直指一品絕頂,並且隱隱然觸及了先天,僅次於《百毒煅金身》的功法。
不僅如此,此法兼內練外練於一體,同時可以修煉內氣,並且錘鍊肉身,可謂絕品功法!
對於陸川的意義,更是非同小可。
《百毒煅金身》爲他指明瞭先天之上的路,但這條路坎坷無比,甚至連羊腸小道都算不上。
畢竟,他是要走自創最合適功法的路。
但《千仞絕》不同,身兼兩種特性,無論哪一種都有着極爲深奧的註解。
陸川得此功法,可謂如虎添翼。
這個人情欠大了啊!
爲了傳功之事,陸川感受最爲深切,明裡暗裡那些如刀般的目光,即便是強如他現在,都覺如芒在背。
甚至於,不止一次感受到過刺骨殺機。
毫無疑問,爲了保證祖傳功法不外傳,這些平日裡只知道打鐵的匠師,有人動了殺機。
最終沒有動手,只能說魯塔鎮壓下了一切。
莫看一老一少現在吹鬍子瞪眼,好似矛盾即將爆發,但唯有兩人知道,這不過是表象。
即便傳功未傳藝,但陸川深知欠了大人情。
魯塔雖然得了風箱製作法門,而且用於基層鍊鐵效果卓著,可於他本人卻沒有多少好處。
甚至於,很快就會被仿製。
一部祖傳《千仞絕》,換來的是整個煉器行業的提升。
不得不說,魯塔的人品,絕對是陸川兩世爲人,所見之中的拔尖存在。
陸川豈能不給予尊敬?
於是乎,將他所知的一些技巧,都傾囊相授,包括風箱的改進,還有火爐的前世知識。
可惜,陸川並非專業,所知也不多。
但論及對知識的運用,前世所在世界,高出這裡何止一抽。
僅僅是零星的皮毛,就足以讓魯塔受益匪淺。
而魯塔也沒有藏着掖着,雖然沒有直接傳授,卻也指導了陸川許多小竅門,讓他少走了許多彎路,不至於白白磋磨大好時光。
畢竟,《千仞絕》可是絕品功法,修煉難度可想而知。
只不過,這種互相點撥,在不明就裡之人眼中,卻像極了互相慪氣,看不順眼。
呼呼!
說話間,熱浪滾滾而來,火爐門栓大開,滾滾熱浪,使得整個地下室,彷彿扭曲了一般,連人形都看着起了變化。
“開始!”
魯塔神色一變,無比肅然,大手一揮間,三副鱗甲竟是直接扔到了三個鐵砧之上。
除了這位鐵匠大師外,其餘鐵砧旁,都站了兩個中年人,並且有三個年輕弟子在旁打下手。
嗤嗤!
一勺勺不知名的金屬溶液,被陶勺撈出,揮灑間,化作萬千火星,落在了鱗甲之上。
“嘶,這是……”
陸川瞳孔一縮,倒抽涼氣。
他沒有看錯,每一個星點,都精準的落在了一片鱗甲之上。
而且,沒有魯塔能做到,其餘合圍一個鐵砧的兩位師傅,都是通力合作,一個揮灑,一個死死盯着鱗甲。
任何一個星點便宜了位置,都會在第一時間糾正,亦或者將多的彈開。
可怕的是,一副鱗甲上的鱗片,數以百計,甚至千計,單憑自身掌控力和眼力,對力量的運用,使得每一片不多不少,都是一點火星。
如此精妙的控制力,還有精湛手法,即便是陸川,自問也絕對做不到。
尤其是魯塔,一勺勺精金鐵水揮灑下去,很快便佈滿了整副鱗甲,形成一個個暗沉又透着光亮的星點。
叮!
足足過半刻鐘,數百勺精金鐵水灑下去後,魯塔額頭連一滴汗水都沒有,終於揮出了第一錘。
可在陸川耳中聽來,竟是美妙無比,有如珠落玉盤的仙音,叮咚作響,清脆悅耳。
反觀另外四位大師傅,不僅比魯塔慢了近半,就連揮落的錘音,都略顯沉悶。
以他的眼力,依稀能分辨出,四位大師傅的錘法,每一次都有一點幾乎難以察覺的漸歇。
唯有魯塔這位大師,每一次落錘,可謂間不容髮,有如浪潮般綿延不絕,前仆後繼,彷彿無窮無盡!
“千仞錘法!”
陸川深吸口氣,心頭莫名感觸,看着揮錘如雨的魯塔大師,目中複雜之色一閃而逝。
從一開始,留他在地下室中,觀看打造甲冑的全過程,陸川就知道此事不簡單。
畢竟,法不可輕傳。
豈有讓外人,全程觀摩打造技藝的的說法?
顯而易見,魯塔大師這是在用另一種無聲的方法,向他言傳身教,傳授自身技藝。
這份人情太重了,甚至重過了傳功之情。
陸川有心別過頭去,可沉默良久,還是默默看了下去。
不出意外,魯塔必然另有所求,否則不會如此甘願的付出。
畢竟,兩人沒有多少交情。
但同樣,即便是真的另有所求,付出的代價也太大,大到陸川都不忍拒絕,也不想拒絕了。
一位一品絕頂強者,而且極可能是觸及了先天宗師境界的存在,親自言身教,用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向他傳授藝業。
這是陸川自接觸武道以來,最大的機緣,與當初在日月峽的化龍池中,脫胎換骨般的造化,幾乎不相上下。
陸川如飢似渴,默默觀摩,從看不清魯塔的錘影,先看四位大師傅的手法,到漸漸掌握魯塔錘法的規律。
雖然,如果真正交手,他絕對連一招半式都接不下,卻好似打開了一扇通往陽光大道的大門!
往日裡,諸多想不通,只能依靠強大的希望掌控力,勉強融合在一起的問題,好似迎刃而解一般。
大半個時辰之後,陸川的氣息一變再變,原本有些飄忽的氣息,更是漸漸內斂沉着,有如經受了千錘萬擊的精鐵。
唯有他自己清楚,此番所得助益,遠比表面看上去更大。
不僅僅是體內傷勢的恢復,還有混元金身更進一重的坦途,更多還是通過魯塔大師的錘法,對於自身繁雜武道技藝的統籌整理。
以往,陸川所學所練,都極爲駁雜,堪稱五花八門。
雖然技多不壓身,可終究是讓他分心,哪怕他一直講究精益求精。
但現在,他終於在摸索中,找到了將各種武技,融爲一體的方法,哪怕只是一個概念。
陸川可以通過自身的天賦條件,將各種武功融爲一體,創出《混元金身》。
但武技卻不同於此,需要長時間的積累和嘗試,甚至要避免武技運用的不恰當,而造成身體的損傷。
重者,甚至可能損及經脈,走火入魔而亡,肉身受傷是最輕的症狀。
足足過了兩個多時辰,當陸川看着漸漸慢下來,並且渾身大汗淋漓的魯塔時,一身氣息已經沉凝內斂,仿如沒有經過雕琢的頑石。
但有句老話說的好,神物自晦!
唯有真正眼光老辣之人,才能看出,如今陸川的狀態,正處於近似神物自晦的內斂過程。
當陸川真正吸收,消化此番所得後,定然會有驚人的變化。
而此時,魯塔已經率先停下,雙手如梭,竟好似穿針一線一般,將一根極細,近乎肉眼難辨的絲線,將所有鱗片串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