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葉峰接近頂峰之處,一座恢弘大殿之中,數十名男女齊聚一堂,氣氛沉凝到了極致。
“混賬!”
一名五十歲許,兩鬢微白,頭戴紫金冠,身着黑金袞袍的老者滿面怒容,眉宇間似有火焰噴發,厲聲怒喝道,“無法無天,手段殘忍酷毒,似這等兇徒,還在等什麼?”
大殿中嗡鳴不絕,迴盪如鐘聲綿延,更有面露不適的皺起了眉頭。
也不知是這老者的實力,高絕到令在場之人中不舒服,還是僅僅表達些許不滿。
只因爲,在場之人除了上院教習外,還有演武院執律殿、中下兩院的院主。
簡而言之,這些人就是演武院的大半高層,除了閉關修煉,亦或維持上中下三院運轉的教習外,幾乎都到齊了。
甚至於,就連上院勤務殿,掌管武子住所的何邛都在列。
只是,這位白胖如富家員外的何教習,此時全然做了縮頭烏龜,坐在角落裡,似乎生怕人看到,半個字都沒有出口。
這也難怪,就是因爲他一時不高興,將本應分配給此屆最佳武子的紫華軒,分給了陸川,才鬧出了今天這一慘事。
除了三院高層外,大殿正中,光潔的地面上,還有兩具蓋着白布的屍體,血腥氣刺鼻,彷彿在訴說着什麼。
只不過,就連那位怒喝連連的武院高層,都沒有多看一眼。
“諸位,今天若不拿出個章程來,我演武院數百年的聲譽,就要毀於一旦了!”
老者怒喝道。
“劉老,不至於這麼嚴重吧?”
有人淡淡道。
“不至於?”
老者鷹眉一揚,豁然轉身,看着發聲之人,厲聲道,“入院第一天,無視武院規矩,悍然殺死登門拜訪的師兄弟不說,還敢逞兇對教習下毒手。
似這等無法無天,不知尊卑的十惡不赦之徒,與畜生何異?”
衆人聞言,眉頭大皺。
“呵,劉兄也知道,陸兵是第一天入院,他哪來的膽子,哪來的實力,連殺兩名上院弟子,重創兩人,就連上院教習都敗於其手?”
一名儒雅中年沉聲道。
“樑同書,你這是什麼意思?人證物證,事實俱在,你還要包庇此獠不成?”
老者寒聲道。
“包庇?”
樑同書緩緩起身,不疾不徐掃視在場衆人,沉聲道,“事情起因如何,我們也不能偏聽偏信,總要等人出來,查問清楚前因後果,再做定奪!”
“樑兄!”
角落中,一名面色慘白,隱隱透着青色的中年站起,滿面憤慨道,“我身爲武院教習,沒有阻止這等慘禍發生,甘願受罰。
但你如此偏幫此獠,陳某不敢苟同,也絕不罷休。
我非是敗給他,而是沒想到此獠人面獸心,陰毒狡詐,竟然用毒謀害。
若這等人都能留下,外人怎麼看我演武院?
更何況,此獠殺傷人命,無視規矩,更是堂而皇之在紫華軒外留下擅闖者死四字。
其行徑兇殘令人髮指,更是囂張跋扈,豈能留他?”
原來,此人正是之前被陸川以天蠍鬼指所傷的教習!
看這有如大病初癒的樣子,顯然是元氣大傷。
想想也是,以陸川如今修,體內毒丹的力量,雖不至於毒殺一品,但也夠絕頂強者喝一壺的了。
當然,此人修爲高是一方面,恐怕也有演武院人才濟濟的緣故。
“哼!”
樑同書拂袖轉身,威嚴看着此人道,“堂堂一品絕頂,在一個剛入院的小輩手裡傷成這樣,還敢狡辯?”
“胡說,我這是救人心切,一時不察才……”
此人氣的面色更白三分。
“夠了!”
最先說話的劉姓老者,怒喝一聲,指着樑同書道,“樑同書,你休要顧左右而言它,此獠是你特批入院,你也有識人不明之責,此事更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衆人一陣交頭接耳,也有不少人暗暗點頭。
在他們看來,樑同書這般爲陸川開拓,未必沒有推卸責任的意圖。
尤其是,樑同書先說陳教習敗於陸川之手,這點上實在無可厚非,敗了就失敗了,手段還是其次。
但你堂堂演武院上院教習,一品絕頂強者,栽在一個剛入院的小輩手裡,還有什麼顏面?
更遑論,說什麼救人心切!
堂上這兩具屍體,還有個斷臂瞎眼的殘廢,另一個嚇破膽,還有你自己半死不活,這就是救人心切的結果?
“說的好!”
出人意料的是,樑同書竟然煞有介事的點點頭,然後在衆人摸不清時,老神在在的摸出一本卷冊,面色便沉了下來,揭開一頁後,冷冷看着老者道,“劉沛,十七年前……”
“好了!”
就在此時,上首端坐,一直未曾說話的一名老者,驀然睜開眼睛,意味深長的掃了樑同書一眼,轉而掃過所有人道,“此事無論起因如何,終究是在我演武院中殺傷了人命,我演武院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傳本院令,三日後,那人若不出關,執律殿可依律將之擒拿……”
“林老!”
樑同書面色一變,擲地有聲道,“此子初入演武院,不知院中規矩,被四名上院武子圍攻,還有教習重傷,三天如何夠他修養?
若是強闖,擾他閉關,豈不是害他性命?”
那老者眉峰微蹙。
“哼!”
劉沛冷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此兇頑,就不該收入我演武院!”
樑同書未做理會,只是看着林老。
“此子行事衝動狠辣,不計後果,理當有此一劫!”
林老略一沉吟,探手摸出一塊令牌道,“本座持院主令,諸位當依令行事!”
“我等謹遵院主令!”
衆人見狀,趕忙起身一禮。
就連樑同書,也是面色一沉,不得不俯身施禮。
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的不甘之色。
“此事就這麼定了,你們先下去吧!”
林老一擺手,起身向後走去。
衆人互視一眼,各自呼朋引伴,離開了大殿。
“樑兄,與其包庇此獠,還是多想想,怎麼向楚家交代吧!”
劉沛經過樑同書旁邊,留下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這就不牢劉兄費心了!”
樑同書拂袖轉身,向另一側而去。
……
與此同時,紫華軒三層,陸川正盤膝而坐,閉關療傷。
起先被那肉身驚人的怪物重傷,勉強壓下傷勢之後,又強行施展秘術全力爆發。
仗着出其不意和蛟淵鎧,先是重創楚譽豐,又讓陳教習中毒,不敢輕舉妄動,那時他已是強弩之末。
勉強回到三樓靜室,服下療傷丹藥,全部心神都沉浸入了療傷之中。
此時此刻,他即便有心防備,也無濟於事,演武院的高手,僅憑一座靜室的百年鐵木門也擋不住。
可以說,完全置性命於不顧了。
但他沒辦法,若不施以如此酷烈的手段,鎮住心懷不軌之人,麻煩必然一茬接着一茬。
屆時,別說在演武院中修整,就算是生命都難以保證。
都說退一步開闊天空,但有時候,退一步就是無底深淵,頃刻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陸川很清楚,那些人絕不會因爲他退讓,就會偃旗息鼓,只可能是步步緊逼,不容他喘息片刻。
更知道,這般做的弊端也極大,但這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要麼憑此震懾心懷不軌之徒,短時間內不敢找他麻煩,要麼就是被逐出演武院,直面那些敵人。
至於會被演武院懲戒處死,這種可能性極低,甚至是沒有。
畢竟,新生入院,在剛剛分配的住所中,被四名上院武子圍攻不說,還有一名教習參與其中。
最後的結果,是兩死一殘一破膽,還有一個教習身中劇毒。
這等事,只要傳揚出去,演武院的臉就丟盡了。
甚至,逐出演武院的機率都很低。
連這等武子都留不住,甚至喊打喊殺,演武院還算是大晉最高培養武者的機構嗎?
至於其中的博弈,陸川已經懶得理會,此時他已經勉強壓住了傷勢,只是斷裂的手指骨,一時半會也難以復原。
這還不算,接連動用秘術,還有受損的經脈,都需要長時間的調理。
不知過了多久,陸川打開靜室大門,來到屋外。
此時,月明星稀,萬籟俱寂。
放眼望去,東方隱有一線魚肚白,似乎即將天亮。
“嗯?”
陸川還沒好好看過周圍環境,在三樓頂層迴廊上繞了一圈,發現窗口外的屋檐下,放着一個草編蒲團。
盤膝而坐,陸川面向東方,左右看了看,依稀抓到了什麼,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是……”
正在思索間,面上突然一熱,陸川微眯了下眼,定睛看着東方,那一抹依稀出現的紅光。
一時間,山林中的鳥獸,好似都活了過來一般,喧鬧的嘰嘰喳喳,更有微風習習,吹過楓林沙沙作響。
陸川在這噪雜中,卻出奇的平靜,好似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生,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久久無言,身上的氣息卻是變幻不定。
直至太陽冉冉升起,大半出現在視野之中。
“原來如此!”
半睡半醒的陸川,雙目驀然睜開,神光湛湛,蒼白的臉上更恢復了一絲血色,緩緩吐出一口氣,長身而起,“難怪這些人如此迫不及待,這裡竟然能感受到,傳說中的紫氣東來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