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人傑地靈,靈仙敬服!”
宣和殿內,靈仙公主沒有矯情,直接斂衽一禮。
“哈哈哈!”
大晉皇帝爽朗一笑,探手虛扶之後道,“賢侄女不必如此多禮,待此間事定,你便在京城多住一段時間,好好領略下大晉風貌。
朕相信,你會有更多所得,也會不虛此行。”
“謝陛下聖恩!”
靈仙公主行禮起身,退到一旁站定。
“你們很不錯!”
大晉皇帝微微轉頭,目光透過冕旒,落在三人身上道,“忠於國事,揚我國威,朕心甚慰。
說吧,你們想要什麼賞賜。”
“多謝聖上美意,在下身爲大晉子民,理……”
雲燁躬身一禮,正說着,不料旁邊躥出一人,直接打斷。
“草民陸川,拜見聖上!”
卻見陸川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高舉過頭頂,竟是行起了大禮。
這是軍伍之中,向上官參見之時,纔會行的大禮。
亦或者,只有上下級之間纔有的禮節。
以陸川如今的修爲實力,見君不跪,誰也挑不出毛病。
怪就怪在,之前沒有跪,現在卻跪了!
而且,還口稱草民。
“哦,陸川?你不是叫陸兵嗎?”
大晉皇帝訝然道。
此前,靈仙公主挑選三人,雖然沒有直接言明三人性命,但事後自然有人會向大晉皇帝稟報有關三人的一切。
當然了,以大晉皇帝的身份,至多也就是掃一眼,絕不會多留意三個年輕。
哪怕三人都是天才武者,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還是那句話,不在一個層面上。
“不敢欺瞞聖上,草民原名陸川,乃是大晉軍戶出身。”
陸川低下高傲的頭顱,聲音卻異常洪亮,朗聲道,“我陸家上數十七代,男丁數百口,爲大晉戍守邊疆,不曾有一刻懈怠,如今只剩陸川一人矣。”
“好好,我大晉有這等忠義軍卒,可喜可賀,朕心甚慰,起來說話!”
大晉皇帝讚許頷首。
“草民斗膽,請陛下賜一赦封,爲我父正名!”
陸川沒有起身,頭垂的更低一分,朗聲道,“我父在一年半前,發現草蠻細作,力戰而亡,死前將消息通傳邊軍,此事朝廷另有嘉獎。
但奈何,朝中奸臣當道,竟將我父打爲奸細賊佞,毀我陸家墳地。
陸某不才,愧對先祖,於四梁山刺探草蠻軍營,殺狼騎數十,重傷而遁。
之後,於潤州城,潛入草蠻軍營,截殺草蠻鐵騎,前後上百,更於草原腹地,攔截草原王帳從我大晉搶奪的財寶。
奈何寡不敵衆,身陷日月峽,以至於我大晉財貨丟失。
但陸川中心可鑑日月,不敢貪功,唯請陛下聖聽,赦封我父正名,於願足矣!”
話音落地,宣和殿內針落可聞,文武百官無不動容。
雖然份屬立場不同,甚至可能與陸川所言之事有着齷蹉,可這份孝心,卻足以讓任何人爲之驚歎。
畢竟,這裡是宣和殿,是高手如雲的皇宮大內。
陸川不說出來還好,大家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過去了。
可一旦拿到檯面上來,若有人真的揪着不放,至少陸川就休想全然而退。
但沒人想到,這是陸川以退爲進之策。
贏了,自然是好。
從此以後,他便可光明正大以陸川之名行走天下,至少在上京城,沒人敢再以之前的事情爲要挾,用朝廷法度才針對他。
這是陸川入上京城後,最大的短板。
輸了也沒什麼。
憑他說出來的這些功勞,再加上今天斬殺草蠻使者的功績,即便有人在此時落井下石,拽着朝廷法度不放要殺他,也必然有人保他。
這個人,包括皇帝在內,還有沈家的敵人!
即便是昏君,也不可能放任,這樣有功於朝廷和國家的‘人才’,在自己手底下被殺。
畢竟,昏君也不想被人叫昏君,至少表面上也得做做樣子。
現在就看,沈家在朝堂上的勢力有多大。
當然,陸川也沒有忘了李家,當朝太傅也可能插手。
果不其然。
寂靜維持了剎那之後,便有官員上前秉奏。
“啓稟陛下,此人所言之事,下官也偶有聽聞,卻並非如此。”
“哦,莫非還有什麼內情不成?”
大晉皇帝饒有興致道。
“陛下,此人確實是邊疆軍戶不假,但其父卻是勾結草原人的細作,而且此人更是殺害朝廷命官,此事早已有……”
“嘿!”
不等此人說完,陸川冷笑一聲,直接站了起來,目光灼灼道,“敢問這位大人,若陸某是草原細作,爲何會刺探草蠻大軍,爲何會殺戮狼騎,爲何會擄劫公主,爲何會殺入草原腹地,甘冒奇險?”
“這這……”
此人吶吶不能言。
總不能說,這是故佈疑陣,畢竟代價也太大了些。
“陛下,草民一心爲我大晉,不求其它,只爲我父正名!”
陸川后退一步,再次半跪於地,雙手抱拳,高舉過頭頂。
“陛下,如此孝心,可見一片赤誠,更難得是忠勇可嘉,不該寒了有功之士的心啊!”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一名文官出列,擲地有聲道。
之後,更有數名品階不低的官員,依次出列,爲陸川說項,甚至隱有所指的請大晉皇帝重新調查當年的案子。
不問可知,這些人是想拖沈家下水。
奈何,沈家也不是好相與的,立馬就有人跳出來反對。
“啓稟陛下,此事下官也有耳聞,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此事已經由刑部定罪,通傳邊軍,若朝令夕改,置朝廷法度於何地?再者,若人人效仿,朝廷威儀何在,必將天下大亂啊!”
話音未落,便有數名官員出列,陳述利害。
甚至於,還有武官一系之人跳將出來。
不過,並非是爲陸川幫腔,而是要置他於死地。 wωω ◆ttka n ◆¢ ○
當年之事,邊軍不少將領都有參與,這些人在朝中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若此事真的翻案,不少人就得大出血,甚至倒大黴。
所以,他們絕不容許翻案。
原本想要說句公道話的忠武侯,見狀之後,默默收回了邁出去的腳,繼續眼觀鼻,鼻觀心,做起了人形雕塑。
正當百官爲此爭論不休之際,一個意想不到人出列了。
“陛下!”
靈仙公主斂衽一禮,指着陸川,義憤填膺道,“如今大晉與草原修好,靈仙本不應追究前事。
但此人辱我太甚,殺我草原勇士無數,實與我草原子民有血海深仇。
靈仙扣請陛下,爲兩族計,斬殺此獠!”
“不可!”
忠武侯眉頭大皺,想也不想就出列,欠身一禮道,“陛下,陸川所作所爲,於私雖有不妥,但於公,卻是忠於朝廷,忠於陛下。
而且,他今日不惜此身,只爲父正名,孝心可嘉,兼又忠義無雙。
若朝廷容不下這等忠孝之人,纔會貽笑大方,後患無窮!”
“忠武侯言之有理!”
大晉皇帝緩緩點頭。
百官一看,就知道大晉皇帝已經有了決斷,便紛紛回了隊列,不再吵嚷。
事實上,大部分也認可忠武侯所言。
無論在任何時代,忠孝都是所有人,必須無條件支持的品德,也是世間最受推崇的品德。
忠義,可以維持朝廷統治。
孝道,乃是人倫大禮,天定之意。
只要做到這兩條,即便那人犯了天大的罪過,都可以得到諒解。
即便被處罰,也不會重到哪兒去。
畢竟,做到忠義了,又不會謀反,怎麼可能受重罰?
但陸川的情況,又有所不同。
畢竟,他殺官了,殺官等同造反,哪怕這件事他沒承認,也沒人能拿出證據。
只不過,靈仙公主說的話,就有如神助了。
彼之仇寇,我之肱骨!
草原和大晉明面上議和了,但誰都知道,這是暫時的,暗裡依舊是敵人,僅僅是大規模的戰爭暫停罷了。
大晉皇帝只要不是蠢到家,就不會做出仇者快,親者痛之事,至少表面上也得做做樣子。
“陸川,爾父之事,朝廷自有公論,但朝廷法度不容侵犯,你之功績,任何人也不能抹殺!”
大晉皇帝沉吟少頃之後,威嚴的聲音傳遍宣和殿,“今日你爲國立功,朕心甚慰,特許你功過相抵,日後不得再輕狂行事,知道嗎?”
“謝陛下隆恩!”
陸川抱拳頓首,擲地有聲。
皇帝金口玉言,有了這番話,等同於給陸川開了通行證,從此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大晉每一個角落。
當然,前提是他放棄報仇,選擇做一個順民。
但這可能嗎?
靈仙公主氣的咬牙切齒,話出口之後,便後悔了。
可當陸川口口聲聲,將殺戮草原勇士,羞辱她的事情,當做標榜自己的功績,她就是忍不住,才亂了陣腳。
以至於,做出了這等蠢事。
奈何,木已成舟!
“好了,朕乏了,國書之事,交由政事堂商議!”
大晉皇帝點點頭,擺了擺手。
“起駕!”
掌印太監彎腰扶着大晉皇帝,離開龍椅,竟是直接走了。
文武百官沒有覺得不妥,唯有云燁和郭通,此時大眼瞪小眼——傻眼了!
陸川攪和這一通,本來有他倆的賞賜,現在飛了。
當然,兩人也並非缺那點賞賜,可到底是該他們的啊!
“你等着!”
靈仙公主恨恨瞪了陸川一眼,跺了下腳,扭着***,率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