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寶殿門口的一幕,自然沒有瞞過殿中兩方高僧的感知,可誰也沒有心思管顧。
即便大佛寺高僧,想要讓廣隆進來幫手,也不敢輕舉妄動。
只因爲,他們錯估了爛陀寺僧衆的實力,又沒有選擇以最直接簡單的解決辦法,以至於形成了此時的微妙平衡。
廣隆修爲算不得多高深,僅僅是初入神藏羅漢而已,隱約察覺到了雙方之間的平衡,本想直接進去,助一臂之力,卻被陸川阻止。
現在,大佛寺高僧和爛陀寺僧衆之間的平衡,不僅沒有打破,反而因爲陸川的介入,又形成了一個更爲穩固的平衡。
三方輪轉,佛意橫空,彼岸沙華,直如佛國臨世!
廣隆依稀間有所悟,若此時插手,固然可以助自家師兄弟和師叔伯一臂之力,乃至一舉鎮壓爛陀寺僧衆,卻也打破了這一平衡循環。
如此一來,固然完成了此行任務,卻會徹底得罪陸川。
斷人道途者,如殺身父母,不死不休!
若是在中州閻華古域,大佛寺的地盤上,廣隆或許會更硬氣一點,可先是被陸川道影逆論亂了心神,又被其一記五指山所懾,就讓他忌憚非常了。
正如陸川所言,天下人,天下事。
大佛寺不遠萬里來此,哪怕是名正言順,可爛陀寺纔是此間地主,任憑你大佛寺是佛門祖庭,可隨意鎮壓一門僧衆,行事也未免太過霸道了。
這些年來,大佛寺佛運昌隆,香火鼎盛,無形中助長了僧衆的驕橫之心。
即便對於佛法高深的大德高僧,並無多少影響,但底層僧衆的行事,卻也愈發強抑,潛移默化中,多多少少也影響了高層。
廣隆作爲戒律院執法僧,多次出任務,平時還未覺得如何,自己行事也是如此,可今天卻碰上了硬茬子。
再想想,他所聽聞,因爲大佛寺近年來的行事作風,早已引得不少人不滿的風言風語,廣隆心頭一顫,額頭竟是隱隱見汗。
以廣隆的佛意修爲,原本體悟不到這一層,畢竟他本身就身在局中。
但此時此刻,大佛寺高僧、爛陀寺僧衆、陸川睡夢羅漢頓悟,形成的微妙平衡之下,使得廣隆本身心境佛意,似也憑空得到了昇華。
“阿彌陀佛!”
一時間,福至心靈般,廣隆口宣佛號,雜念盡去,心靈澄空,默唸佛經,周身金色佛光涌動,竟似憑空有佛吟禪唱之象,赫然進入了突破狀態。
如此一來,雖未直接介入殿中佛意禪辯的爭鋒,可因爲自身境界的突破,也使得近在咫尺的陸川,再次獲得了一分好處。
最直接的體現便是,廣隆本身對於佛法的理解,近乎一股腦,毫無保留的向陸川展開。
而在睡夢羅漢狀態下的陸川,近乎有種心想事成,無限放大,一切盡在掌握之感。
這就是夢境的力量,也可以說是世間最爲違心的力量。
但若真的沒有自知之明,想到了超脫自身的力量加身,最終便是心力交瘁,心神枯竭而亡。
畢竟,那只是夢,並非現實。
可若能能秉持本心,藉此演化自身,吸納這些佛法體悟爲己用,最終雖不至於直接強大自身力量,卻也會化作自身底蘊。
而陸川,最強的便是本心,哪怕在死劫之中,也從未有絲毫改變。
沒有絲毫意外,無論是廣隆本身境界突破時,於無形中,將自身所有佛法修爲的體悟釋放,還是殿中雙方高僧的佛意禪辯,近乎一股腦的都被陸川吸收。
若廣隆此時再看的話,陸川就不是那一尊千丈虛影,而是一方萬丈佛陀,倒臥天地間,拈花憨笑,半睡半醒,身周卻是萬佛誦唱,極樂淨土之象。
只不過,陸川到底並非純粹的佛修,而佛門功法,又自帶有引人遁入空門,不能說是洗腦,卻可以在潛移默化中,讓人斷情絕欲的力量。
如此,自然不爲陸川所取。
當那佛國樂土,近乎化作實質之際,一縷縷金灰色毫光憑空而生,融入了那萬佛信衆之中。
雖無羣魔亂舞之象,卻憑空多了幾分紅塵萬象之意。
簡而言之,少了出塵,多了人氣!
這就是陸川的本心。
不成佛,不尊道,不修仙神,只願爲人,紅塵走一遭!
可惜的是,如今的他,雖心是人,奈何已斬身,當他將佛意禪機盡皆吸收之際,也釋放出了自己的本我之象——不化骨!
“邪魔外道!”
“左道妖魔!”
齊聲厲喝中,大殿內,本針鋒相對的數十尊神藏羅漢,其中甚至不乏巔峰神藏,觸及了顯聖菩薩境的存在,豁然起身。
平衡,瞬間告破!
無邊壓力,仿若驚濤駭浪,一尊尊怒目金剛,高舉降魔杵,於風浪中顯化,掀起無邊神雷,碾壓向了那沾染了紅塵的佛國樂土。
咔嚓!
一聲似金鐵錚鳴,又似金玉斷折的脆響,驟然劃破虛無,那佛國樂土猛的一顫,無垠流光匯聚成型,化作一尊萬丈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白骨。
隆隆轟鳴中,萬丈白骨緩緩起身,似乎被這斷喝驚醒,端坐於白雲之巔,俯瞰衆生。
“佛敵!”
看到萬丈白骨的剎那,衆僧狂怒,同時摒棄前嫌,一致對外。
剎那間,法相橫空,數十尊神藏羅漢,各顯神通,僅僅是運使神識,顯化出的各種神異,竟是震動虛空,無垠浪濤拍岸,似頃刻就要將那萬丈白骨拍成齏粉。
“哼!”
陸川也在此時醒轉,眸光似電,又溫潤如暖陽,雖耀目,卻不傷人,虛無中自身意志所化的萬丈白骨,浩蕩金光耀世,竟是須臾化作無邊山峰,屹立於浩瀚滄海之中。
轟隆!
幾乎在同時,數十尊千丈羅漢虛影,已是高舉降魔法兵,齊刷刷打將而來,生生將山峰錘的嗡鳴作響,隱現縫隙,橫推億萬裡。
“吭!”
陸川悶哼一聲,周身金灰色毫光閃爍不定,好似在虛實之間轉換,時而化作白骨,時而肉身成佛,當真是詭異到了極點。
咔咔咔!
連退數步間,腳下已是地裂溝壑,小明峰轟鳴不止,竟是差點將整座山峰踩裂。
“還真是有夠剛愎自用的啊!”
陸川受此一擊,心神巨震,亦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倒退之際,順手一抓,便拎着同時驚醒的廣隆,輕若無物般,須臾飄落下山,直奔爛陀寺廣場而去。
“妖魔,受死!”
“哪裡走!”
數十神藏羅漢,哪裡肯放,齊齊怒喝而起,瞬息化光衝出大雄寶殿,直追兩人而去。
要說,也只能怪陸川倒黴。
爛陀寺僧衆,本就對大佛寺有怨,自家歷代長輩,爲抵禦妖族,死傷無數,得不到有效支持就罷了,現在不過是另闢蹊徑,想要找到解決妖煞的辦法,卻直接被打做佛敵。
天下,還有比這更冤的事情嗎?
大佛寺高僧,同樣有怒無處發,自家師兄弟們接了法旨,前來查看爛陀寺的問題,可一番佛意禪辯下來,竟是沒有佔到絲毫便宜。
這讓一衆自詡佛門祖庭出身的高僧,面子往哪兒放?
於是乎,陸川這個異類,登時就成了兩邊正有火無處發的出氣筒!
在一衆高僧眼中,陸川就是幽冥殿出身的異類,已然算不得人,正兒八經,根正苗紅的魔頭,不打你打誰?
“大膽魔頭,速速放開我門下弟子!”
“卑鄙無恥,邪魔外道,竟敢挾持我佛門弟子,貧僧今日定要你道消神滅!”
當來到半山腰,看到陸川一手鎮壓了廣隆,憑空更是圈住了數以千計的僧衆,一衆高僧更是怒不可遏,做金剛怒目狀。
若非顧忌門下弟子的性命,怕是早就動手,直接降妖除魔了。
“你們這幫和尚,還真是不講道理!”
陸川氣息紊亂,儼然受創不輕,可話語卻透着難以言說的冷冽和鋒芒,“本座今日前來,未曾損及爛陀寺一草一木,更是助爾等免了一場爭鬥,保下了這千年寶剎沒有毀於一旦。
嘿,未曾想,本座竟然成了什麼勞什子佛敵,這就是佛門高僧?”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魔頭!”
話音未落,便有一名鬚髮皆白的老僧,怒喝道,“你這魔頭,雖能掩人耳目,卻騙不過我等佛門法目,這白骨身,不知煉化了多少生靈血肉,纔有瞭如此深厚的魔功!
說的再是冠冕堂皇,也無法掩飾,你這一身滔天罪孽。”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另一邊,也是一老僧出面,眸中金光如劍,“施主一身罪孽,怕是放下屠刀,自入苦海,也無法洗清。
今日既然遇到,便是佛祖旨意,要老衲降妖除魔,留你不得。”
“哈哈哈!”
陸川怒極反笑,自人性丟失以來,多年未曾有過這般憤怒情緒了,當即冷喝道,“好一個大佛寺,好一個爛陀寺,果真不愧是佛門出身,能言善辯的很啊。
本座倒要看看,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如何降服我這魔頭。”
說話間,已是於半空盤膝而坐,一手抓着廣隆,神異玄通道影逆輪無形而開,須臾覆蓋了全場數以千計的僧衆。
“阿彌陀佛……”
頃刻之間,便有數以百計的爛陀寺僧衆,面容祥和,如陸川一般盤膝而坐,口宣佛號,誦唸佛經,並引得更多僧衆相隨。
偏偏,他們對抗的卻是自家師長的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