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龍葵找到的完全剝奪甄男一身天賦的方法,名叫蛇吞。蛇吞之法,要點有二,一是被吞者心情愉悅,自覺自願,二是不讓被吞者全部要素有一絲一毫散逸,哪怕是一根頭髮,一縷呼吸。
心情愉悅,靠的是龍葵祭出的蠱惑之術;全部要素不發生散逸,靠的是龍葵蛇化之舌。
只要甄男走上舌面,蛇化之舌就會將他緩緩包裹到嚴絲合縫,包括他的呼吸,他的思想,有形的無形的,有質的無質的,全部被龍葵完整接收。
甄男淨靈之體,若說完全被龍葵蠱惑是不可能的,此刻他依然保持着幾分清明,本能地覺得那條舌頭的盡頭,也許不是溫柔之鄉而是地獄之門。
他想過逃,但三面圍城——城牆是龍葵用氣場所築——獨留通向蛇化之舌的一面毫無阻力,而且有微微的吸力。逃不掉,就只能對抗,而對抗又是如此之難。
龍葵聖丹境巔峰的氣場此刻聚焦於甄男周身一米範圍,他要用氣場鎮住獵物,同時還要祭出蠱惑術,已然無力將氣場範圍再擴大了。也因此,圍困獵物的囚籠固若金湯,令甄男逃不能逃,退不能退,唯有走上舌面一途。
甄男在極力抗拒蠱惑,龍葵在漸漸加壓,兩廂較力,持續有盞茶工夫後,甄男終於動了,朝着舌面,一步,兩步,再有一步,就將跨步而上。
“甄郎,不要啊!”甄男腦中,忽然響起傳音之聲。
這聲音,猶如當頭棒喝,令甄男瞬間恢復了起碼的清明,那已然擡起的右腿,猛然收回,就勢在地上狠力踩踏,人便向後躍出五丈開外。
“賤人,給老夫滾出來!”龍葵暴怒,手臂悠然伸展,從一塊巨石後拎出了尤錦雉。
“甄郎,奴家是愛你的,你要記住奴……”尤錦雉的聲音戛然而止,她被龍葵掐住了脖子。
“賤人,枉負老夫一片盛恩,竟然對這小子情胎暗種,既如此,留你何用,去死吧!”龍葵目中一片狠戾,手上力道在漸漸收緊。
瀕死的尤錦雉極力扭頭向甄男看來,原本好看的美眸因充血而通紅,裡面盈滿柔情,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對甄男說,但她現在能做的,唯有眉目傳情了,儘管這眉目傳情是如此的悽慘。
甄男的心在滴血,他看不起尤錦雉,甚至有幾分厭惡,但尤錦雉對自己這份感情卻足以令天地動容,他不能不見死不救,哪怕豁上自己的性命!
“住手!”甄男大喝一聲,湛瀘劍出,橫劍頸上,“龍葵,放了她,否則小爺血濺當場!”
以自殺相威脅,從前這招屢試不爽,他不知道現在還管不管用,但即便龍葵不買帳,甄男也絕不是作假。尤錦雉一片盛情,他辜負不起,唯有以命相酬!
看,湛瀘劍輕輕滑過皮膚,深入其下半分有餘。
一縷鮮血緩緩滑落,甄男面色不改,眼中一片決然!
“住手!”龍葵大驚失色,幾乎在喊出這二字的同時,隨手一拋,尤錦雉便如斷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跌入一片草叢中。
他冒不起這個險,甄男一死,除了一枚人丹,一身天賦都將隨風而去。而且暴怒過後,殺尤錦雉的衝動也過去了,尤錦雉雖背叛了他,但還是有用之身。
尤錦雉跌進草叢,半天不見動靜,甄男很清楚她並沒死,或者昏過去了,或者不敢再露面,但龍葵既然對她動了殺心,等收拾完自己後,依然不會饒過她。
想到這裡,甄男咬牙道:“龍葵,老子真沒想到,堂堂一門之主,聖丹巔峰高手,居然這麼不要臉,屢次拿弱女子要挾老子。算了,與你這種人同存天地間,老子突然覺得生無可戀,唯求速死!”
“小子,你想自殺麼?”龍葵頓時緊張起來,作勢要撲。
“站住!”甄男大喝一聲,橫在頸上的湛瀘悠然收回,“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本少爺沒權自殺,也不屑自殺。”
龍葵收勢,長吁一口氣:“那你想做什麼?”
“你不是要求老子自卦穴道嗎?”甄男右手點左手脈門,“老子已經自封穴道,你要動手就快點!”
龍葵慍怒道:“小子,你是真傻還是裝傻,這算什麼自封穴道?封天柱穴!”
“是這樣啊,真麻煩!”甄男撇撇嘴,右手先解開左手脈門,然後繞到頸後,假裝尋穴,“是這裡嗎?”
“又是一個病入膏肓的情種,居然爲一個賤人甘願送了性命!”龍葵冷眼旁觀,頗爲不屑。
突然,就見甄男踏地後縱,人便飄到了河面上空,聲音遠遠送過來:“老子已經踐諾自封穴位,不會再封了,恕不奉陪!”
“小子,哪裡逃!”龍葵大喝一聲,氣場隔空全力發出。
甄男本來飄飛如葉,氣場及身之時,身體突然像一塊石頭,向下急墜,霎那後,“噗嗵”一聲,掉進了波濤洶涌的大河。
龍葵修爲太高,十幾丈之外,他仍有能力用氣場將甄男鎮壓得像石頭一般,但情急之中他忘了,這塊“石頭”正飄飛在河面上空,他的氣場如同一股強橫的外力,將甄男生生壓進了河裡。
所謂預則立不預則廢,從進入這條峽谷之始,甄男便開始仔細觀察周圍地勢,不爲別的,就爲提前謀一條退身之路。權衡之下,這條湍急的大河,似乎是唯一的逃生之路。
與龍葵脣槍舌劍,意在麻痹對手,與欽謦躲開龍葵說話,意在靠近大河,這些全都是走上逃生之路的鋪墊。
甄男一旦逃跑,龍葵急怒攻心,必定會第一時間祭出氣場,推壓自己快速鑽進水下。這個必然到來的“助力”,也在甄男的計算當中。
龍葵千算萬算,仍漏算一條,他沒想到甄男會跳河。這條大河,浪高水急,河面猶如煮沸了一般,跳下去與尋死沒什麼區別。
但他不知道,甄男自小生活在海濱,大海里遊過,大江裡去過,水性非常好,別人眼中的死路對他來講卻意味着生的機會。
“可惡!”龍葵怒氣勃發,縱身來到岸邊,雙掌齊出,澎湃的聖元擊打在河面上。
河水迅速兩分,他竟然僅憑掌力在激流中犁開了一道深深的溝槽,深可見底。舉目觀瞧,甄男入水的地方,河底怪石嶙峋,魚蝦騰躍,卻獨獨失去了他要尋找的目標。
龍葵一陣的咬牙切齒,面上青筋暴凸,原本胖大的身體再漲大一圈,聖元走目經,轟然而出,籠罩向河面。兩隻眼睛探照燈一般在河面上巡睃,意念探測透水而入,原本濁浪排空的大河在龍葵腦中突然變得像玻璃體一般透明,纖毫畢露。
魚翔河底,蝦戲浪間,依然沒有甄男的身影!
不應該啊,意念探測瞬間籠罩百丈方圓,甄男不可能這麼快就脫出探測範圍,龍葵支頜而思。驀地,一帖畫面在腦中閃過。那是一條丈餘方圓的巨龜。巨龜速度奇怪,其運動軌跡筆直朝向對岸,就好像受人驅使一般,相當啓人疑竇。
難道……
龍葵雙目中精光閃爍,聖元籠罩向那一片水域。巨龜深潛中,已越過大河中線,正快速向對岸劃去,離岸邊不足十丈。
龍葵兩眼一瞬不瞬盯着巨龜,監視着它像一艘潛艇,筆直衝向對岸。半盞茶過後,巨龜終於攏岸,又逃一般遊向河中,而在巨龜攏岸的同時,一道人影從龜腹下躥了出來。龍葵閃目觀瞧,不是甄男又是哪個?
“桀桀!”龍葵掃了眼對岸一塊巨巖之後,發出陰惻惻的冷笑。
那裡隱藏着血煞門一名聖丹境長老,甄男即使成功登岸,也擺脫不了此人的阻攔,而龍葵分分鐘就可趕過去。甄男擁有瞬移和隱身秘術又如何,照樣插翅難逃!但下一刻,龍葵瞪大了眼睛,再也笑不出來,雙臂展開,兀鷲一般撲下河堤,貼着河面向對岸御風疾掠。
隱藏在巨龜腹下潛行到對岸後,甄男並未出水,立刻亮出湛瀘在水面以下的河岸上挖洞,三兩下便鑽入洞中。洞口不斷泛出一團團泥水,將那一小片水域變得混濁不堪。
十幾息後,急流將泥水習卷一空,露出了水面下的情形。甄男徹底不見了,只有一個不起眼的洞口指示着甄男消失的方向。
此時龍葵已飛過大河,御空巡睃,意念探測波峰潮涌,直刺地下,不久之後,便鎖定地下某一位置。那個位置,甄男正如穿山甲一般在地下飛速潛行。
龍葵落下身形,覷準方位,雙爪猛然下插,直至沒臂,再發力上提,一塊幾噸重的土石被他生生提離地表,擲在一旁。
正準備接着動手,從巨石後閃出一人,趨步上前,撫胸相見:“門主!”
此人正是血煞門六長老明覺慧,聖丹境一重高手,與血煞門其餘長老一起負責在慶豐廣場外圍警戒,務必不放一人離開。這也是龍葵選擇這個偏僻之地擒拿甄男的原因,既掩人耳目,又可藉助血煞門的力量阻止甄男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