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男與皮休王並肩而立,遠眺慶豐廣場,視線回收之時緩緩掃過戰場。
趕來支援的血煞在張保山和冷寒的強力壓制下,已被三域人馬剿殺得所剩無幾,渡河的幾萬丹境也已悉數過河,正陸續登上堤岸。
事情似乎進行得很順利,但心頭總有一絲陰影揮之不去,甄男皺眉道:“王上,經此一役,血煞門已經組織不起攔截的力量了,我們現在最應該擔心的是來自身後的敵人。晚輩建議,由晚輩和王上、張長老、冷前輩四人斷後,仍由黑眉前輩保護其餘人馬火速向南撤退。”
皮休王聞聽,挑眉看來:“甄男,本王必須提醒你,你離開的時間已經快到了,如果隨隊先撤,可保平安。你可想好了!”
“王上,如果我沒猜錯,幽靈皇已經死了,而龍葵沒死,恐怕正在趕過來。”甄男面有憂色,“王上,你覺得你們三人擋得住他嗎?如果擋不住,甄大叔會死,蓋氏三雄會死,或許,還包括全體福契人。”
“甄男,你很自負,不過……你有自負的資本!我們三個,的確攔不住龍葵。”皮休王搖頭苦笑,“那麼,你就來吧!”
“晚輩遵命!”甄男深深一揖,這一揖中,飽含濃濃的敬意。
“接着!”皮休王說着,手拋一物。
甄男伸手接了,是一枚冰花,便含笑搖頭,又擲還皮休王。冰花是預備抵擋血瞳的,邱大展對此早有安排,每名福契人都有一枚冰花,但他不需要,他得了血瞳傳承,還懼血瞳攻擊嗎?
“本王真是急糊塗了!”皮休王自嘲笑笑,躍身空中,向大河方向飛去。
甄男隨後跟上,行不多遠,張保山和冷寒迎了過來。
“呼……好險哪!”張保山見到甄男和皮休王,長出一口氣,又重重拍拍甄男肩膀,“好小子,幹得漂亮!”
冷寒亦向甄男點頭致意,一張刀疤臉柔和了許多。
“張長老,西域王,血煞王已經到了,趕緊組織大家撤退!”這裡的幾萬人就是幽靈星的未來,每分每秒的延誤都可能導致他們命喪血瞳,皮休王的聲音少見地嚴肅起來。
毋需再多一個字的動員,皮休王的聲音裡包含着濃烈的焦慮,這個焦慮感染着每一個人,大家立刻全力向大河方向趕去。
四人趕到時,幾萬人已悉數登上堤岸,正向南迤邐前行。
皮休王大聲道:“所以人,立刻全速向南撤退!由黑眉率全體金丹境前面開路,本王、張保山、冷寒和甄男斷後,立刻行動!”
受皮休王所令,黑眉一直負責保護丹境人馬渡河,並未參與剛纔的大戰,聽皮休五仍令自己擔當類似保姆之職,心中不服,抗議道:“王上,我老黑不服……”
話未說完,皮休王厲聲喝道:“生死存亡關頭,哪個敢違抗命令,殺無赦!”
這一刻,皮休王淵亭嶽峙,王霸之氣鋪天蓋地,沒人敢違抗他的命令,就連甄男的一幫好朋友,儘管滿心的不情願,也不得不依令而行。
黑眉悻悻向後揚手,喝道:“所以人,全速前進!”
堵截的血煞已冰消瓦解,一路南行百多裡,再沒受什麼阻攔,衆人直到此時,才長出一口氣,都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慶幸感。甄男和皮休王也不例外,因爲他們知道更多的內情。
福契人與血煞王,受幽靈星天地法則排斥的時間起點相同,都是在完成福緣樹種交接的那一刻,時間跨度也相等,都是三十六個時辰。今天是福緣樹種交接後的第三天,此刻天色相晚,離被排斥走差不多一個時辰左右。
大約一刻鐘前,血煞王剛剛趕到慶豐廣場,處理完那裡的事,然後再抽身追趕時,衆人恐怕已在千里之外,一個時辰應該不夠他用。
也就是說,如果不出意外,全部人將逃過這場洗劫。
“甄男,去吧,去前面與你的朋友們道個別!”皮休王滿面慈愛,關心道。
“也好,謝謝王上!”這聲謝謝,發自肺腑。
他已經不再擔心龍葵了,大部隊前後迤邐不過幾裡,即便龍葵來了,他也能很快趕過來支援。而在被排斥之前,如果不與朋友們道個別,將成終身憾事。
“張前輩,冷前輩,保重!”甄男向張保山和冷寒抱拳告辭。
莫名有些傷感,也許此一別,再難相見。
張保山和冷寒何嘗不是,他們能逃出劫難,全拜甄男所賜,這是救命大恩,刻骨銘心。剛剛又並肩作戰,更添患難與共的戰友情。此刻二人心中那種生離死別般的傷感,一點也不比甄男少。
張保山擡袖揉揉眼,肅顏道:“甄兄弟,若有再見之日,我老張願與你八拜相交!”
“張大哥,只要你不嫌忌,若有緣再見,小弟就認下你這位大哥!”甄男抱拳道。
畫風有些淒涼,皮休王覺得該說些什麼,清清嗓,笑道:“呵,老張,怎麼不想甄男點好?什麼再見之日!甄男若能再返幽靈星,豈不是陰人之身?”
“對對,瞧我這張破嘴!”張保山在臉上虛扇一掌,“算了算了,不見也罷。”
“小兄弟,你過來。”冷寒一直沒說話,此時突然擡手相招。
“自己與冷寒,之前從無交集,應該是沒有什麼秘密可言的,有什麼話不能公開說麼?”甄男微微一愣,但還是依言走了過去。
“張嘴!”冷寒面冷聲更冷,低聲喝道。
冷寒一張刀疤臉上,麪皮抽搐抖動,更添幾分猙獰,甄男強忍逃跑的衝動,惴惴問道:“幹嘛?唔……”
說話就得張嘴,甄男嘴還沒有閉上,就見冷寒曲指而彈,一道明亮的光線射進了甄男口中。那是一枚黃豆大小、奶白色、亮晶晶的明珠。
這明珠,竟像活的一般,絲毫不受甄男掌控,並未順喉嚨進入肚腹,而是上行鼻腔,耳竅,鑽入神府中,然後靜靜安於一角,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而且明珠彷彿具有強大的吸力,四周靈氣依附而來,進入神府,繞其三匝,然後發散開,滋潤神府和金丹。
驀地,乾坤圈中探出一隻手,一把將明珠拉進魂器小空間,隨後傳來器靈驚喜的聲音:“主人,這可是寶貝啊!”
“呆着!”甄男低喝一聲,退出神府。
不用甄靈告訴他,明珠入體,身體立刻有一種承受雨露般的溫潤感,證明明珠必定是絕世珍寶。難怪冷寒相贈時,一副肉痛的模樣。
甄男恭敬道:“冷前輩,這明珠……似乎能吸引靈氣,是什麼?”
“你若叫它明珠,就明珠吧,送給你,也不算它暗投。”冷寒表情落寞,並沒有正面回答。
“小子,你發了!這叫延生珠,絕世難求,可保肉身不腐,遊魂不散。”皮休王傳音道。
延生珠!這不就相當於一條命麼?甄男慌忙道:“冷前輩,這禮物太重了,晚輩承受不起。”
冷寒難得地笑了:“呵,延生珠是好東西,那不假,但分對誰,對陽人是這樣,可對本王來講,除了增加一星半點修爲,別無它用,形同雞肋。你就收着吧,別放在心上。”
“那晚輩就愧領了,前輩保重!”甄男鄭重深施一禮,轉身去了。
好東西就是好東西,對誰都一樣!甄男清楚冷寒之所以這麼說,是不想增加自己的心理負擔。這是大恩,大恩不言謝。
“甄男,請記住,幽靈星就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背後送來了皮休王的叮囑。
“甄兄弟,大哥虛席以待!唔……不對,唉!”張保山陷入糾結中。
甄男心頭升起一團溫暖的火苗,但只是揚手致意,卻並未回頭。他怕自己盈眶的淚水,會被皮休王他們看到。
“甄大叔,好好修煉,進入聖境後,你就可以離開這裡,再塑肉身,那時候我們還有機會再相見。”甄男一手環着見到甄男就粘着不願分開的欽謦,一手握着甄仁的手,心中百感交集。
甄仁就像一位家人,分別在即,再見無日,甄男心中傷感無限。甄仁點頭,沒說話也沒有看甄男,而是扭向一旁,做了個擡袖抹淚的動作。
所有人默默前行,生離死別的悲傷氣氛感染着每一個人,這連一向大大咧咧,渾不知愁字爲何物的董爾卓也是一聲不吭。
“甄大哥,我可以抱抱你嗎?”誰也沒想到,楊君走到甄男面前,率先打破了沉默。
楊君像換了個人,神色堅毅果敢,兩眼一塵不染,一眨不眨盯着甄男,再不復嬌羞模樣。一幫朋友見狀停了下來,欽謦也很懂事,鬆開甄男,閃到一旁。
“楊君妹妹保重!”甄男抱着楊君,輕拍其背。
楊君埋首懷中用力點頭,沒說話,但甄男胸前,很快衣衫透溼。良久,欽謦鬆開甄男,垂頭退閃到一旁。
“甄兄弟,保重!”董爾卓擠上前來,用力擁抱甄男。
“董大哥,保重!”
“甄大哥,保重!”接下來,是赤眉。
甄男用力抱緊赤眉:“好兄弟,但願還有相見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