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上空的烏雲很低,陽城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古老城牆也彷彿承受不住一樣,夏季的這個晚上更顯得悶熱異常,而且潮溼,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天空的一場大雨降下,可這天氣或許就喜歡吊人胃口吧,一直陰沉,不見任何雨點滴下。
“這鬼天氣。”離落摸了一下自己一身溼透的黑色長衫,仰頭望了望天空,咕噥了一句,腳下不禁加快了速度。
四年的廢物生涯過去,離落還是第一次這樣放鬆地走在這陽城的主幹道上,兩邊很是熱鬧,到處都是納涼的人,熙熙攘攘。
離落的腳步雖然很快,但老天終究還是沒等他,雨點開始“啪啪”地滴落,撞擊着青石板的地面,路上行人匆匆跑了起來,兩邊乘涼的人也在幾息之間迅速回家了,變得十分安靜,偶爾傳來少女被打溼衣衫的驚呼聲。
“少主。”
離落回到離府門口,站在大門長廊下的侍衛發出焦急的喊聲,其中一個侍衛連忙從地上拿起一把傘,衝向離落,遮在離落的身上,自己的衣服瞬間被雨淋透,貼在身上,兩人急急的進入長廊,然後那個侍衛便將傘收起,退回衆侍衛當中。
站在長廊下的侍衛紛紛圍繞在離落的身邊,噓寒問暖,諂媚之意盡顯,唯有剛纔衝進雨中給離落送傘的侍衛一聲不出,面無表情,悄無聲息地站在圈子之外,顯得十分搶眼。
“他叫什麼名字?”離落的眸光落到給他送傘的那個侍衛身上,他對這個非常“個性”的侍衛有些興趣。
“他叫顧連城,就是一塊兒木頭。”
“還是一塊兒冰涼的木頭。”
“整天繃着一張臉,也不知誰招惹他了。”
各種刺耳的聲音響起,傳入離落的耳朵,離落緊盯着那個叫顧連城的侍衛,四周針對他的聲音竟然沒有絲毫引起他的反應,依舊是面無表情,雙脣緊抿,一言不發。
這個人有點意思,離落嘴角一揚,從一個侍衛手中接過一把傘,獨自一人,撐開傘向念思居走去,要跟着的侍衛被他擺手全部攔下。
舉着傘緩緩的走着,儘量不讓路上的積水弄溼自己的衣衫,當他拐進念思居時,屬於他父親的屋子燈還亮着,當他走到院子中間時,屋子裡的燈才熄滅。離落鼻子有些發酸,仰頭乾咳了一聲,父親嘴上不說,內心對自己是暗暗擔心啊,這盞燈的意思是他一直在等自己,知道自己無恙,才熄滅。
走到自己房子的屋檐下,將傘緩緩收起,推門走了進去,將燈點亮,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依舊是黑色長衫,坐在桌子旁邊,斜斜的倚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已經冷了的茶水,喝了了一口解渴,又將茶杯慢慢放下。
離落習慣性地用食指很有節奏地敲打着桌面,假裝嘆了一口氣道:“激發青龍血脈,談何容易,這世界之上,還會有誰懂得如何激發血脈嗎?”
說完,便不再出聲,似乎在靜靜地等待着。
果然,識海里響起幽炎大喊大叫的聲音:“就算是整個世界都沒有誰知道如何激發青龍血脈,但作爲古往今來、天上地下、宇宙內外、仙人神獸中最偉大的神獸豈能不知?青龍屬木,主生,只要無限壓榨肉身的生命潛力,受損的肉身就會慢慢引動青龍血脈的修復力量,不斷地重複這個過程,增加強度,將青龍血脈全部引發出來,合於自身。”
離落神情一鄂,腦子裡冒出一個詞,輕聲念道:“勾引?”
幽炎翻了一個白眼兒,倒在識海表面,
迷茫地望着上方,雙臂揚起,大叫道:“大神啊,救救我吧,爲什麼我會呆在這麼一個思想不健康的人的識海里,難道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嗎?”
離落無辜地攤了攤雙手,道:“我沒說錯啊,本來嘛,你那意思,的確是勾引啊!”
話音剛落,幽炎便從識海表面爬了起來,從躺姿換成了跪姿,不停地用頭撞擊識海表面,一邊嚎啕大哭道:“都怪我多嘴,告訴怎樣才能激發青龍血脈,大神啊,饒恕我吧,不是我將他帶壞的,是他本身實在是太邪惡了。”
離落滿頭黑線,用清冷而平淡地聲音問道:“表演夠了嗎?”
幽炎瞬間停止了哭聲,擦了一下眼角,像簸箕一樣坐着,兩手撐地,仰頭得意地道:“看來你和整天和我這個偉大的上古神獸在一起,受到了影響,變得非常聰明,竟然能看得出來我在表演,要知道,從上古到現在,我中間也見過許多人,卻沒有一個人能看出來我是在表演。”
離落眼珠一轉,露出一個陰陰的笑容,問道:“其實,我也明白那些人爲什麼看不出你是在表演。”
“說說看。”
幽炎一副遇見知己的表情,雙眼冒光。
離落輕輕彈了彈食指,揶揄地道:“因爲只有我認爲你這是在表演,而別人卻只是認爲你在發瘋。”
“滾!”
狼嚎一般的聲音,頓時從離落的識海里炸開,滿是迴音,十分難聽,若是在外界,必定是繞樑三日,害人匪淺。
這麼長時間的相處,離落髮現了幽炎的另一大怪癖,就是喜歡錶演,雖然演技很浮誇,但卻不妨礙他自己的興致,也沒有影響到自戀的心情,自己很是滿意。或許是從上古時期,一直呆在破天刀內,寂寞了許久,無人說話談心的結果吧。
離落其實挺同情幽炎的,他相信,幽炎活得那麼久,一定經歷了太多的苦難,上古到現在,離落不知有多久,但時間,一定是他無法想象的久遠,自戀、賣萌、喜歡惡作劇、喜歡錶演的背後,總是有一些悲傷,不經意地流露。
每當幽炎玩鬧的時候,離落總是也喜歡和他鬧一會兒,只因不想讓那顆孤寂了許多年的心,依舊落寞。
因爲,他們互相把對方當成,朋友。
從椅子上起來,雙手負後,站在門口,身後的燈也被狂風吹滅,黑色長衫獵獵作響,凝眉盯着天上不時出現的閃電,輕聲自語:“高強度的鍛體,無限壓榨生命潛力,在整個陽城,或許只有那個地方纔有一套完善的訓練體系和裝備。可是,那裡只從外面招人,還從沒有人能夠主動走進去,我能嗎?”
沒有人聽到離落的喃喃自語,也沒有人能夠解答離落心中的疑惑,整個陽城只有漫天颯颯雨聲和滾滾雷聲。
“今晚,好好睡一覺,放縱這一回。”
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溼熱的空氣變得非常涼爽,風也漸漸小了下來,絲絲涼意纏繞着離落,舒爽的感覺將他包圍,在黑夜中露出一個乾淨的笑容,想起進入那裡之後那超越殘忍的訓練,張了張身軀,伸了一個懶腰,轉身進到屋內,將門輕輕關上,躺下睡了。
“小子,還不起牀?”
離落被一陣敲門聲吵醒,慢吞吞地從牀上爬了起來,滿臉的倦容,眼睛半睜半閉,七歪八晃地將門打開,雙眼惺忪,打了一個哈欠,看了看還有些昏暗的天色,抱怨道:“父親,這才什麼時辰啊?”
“這是今天你要用到的東西,我今天
要出去辦點事兒。”離宗雲伸手將一個金盒遞了過來,離落剛拿到手中,他便轉身徑直向念思居外走去。
離落精神微震,金盒,裡面肯定是血巖晶,血巖晶只有放在金盒之內才能好好的保存,打開金盒,裡面果然有一塊兒血巖晶靜靜地躺在裡面,整體呈透明的血紅色,內部有青色的紋路,像人體的經脈一樣,彎彎曲曲,纏繞一起。血巖晶的品相就是看通體顏色,還有青色的紋路,紋路越多,越是不間斷的連接,越是上品,從品相上來說,這顆血巖晶屬於極品。
望着離宗雲遠去的背影,離落微微搖頭,父親還是不願和上官家的人打交道,這麼早就要躲了出去,上官家當年到底做了什麼,讓父親如此厭煩,當年母親還在這時,父親就是這個樣子了,究竟是爲什麼。
直到離宗雲拐出念思居的大門,離落纔將目光收回,觸碰了一下納戒,將血巖晶放了進去,閉着眼睛將門關上,捂着嘴又打了一個哈欠,“嘭”地一聲,跳到牀上,繼續做夢去了。
躺在牀上,離落安安穩穩的進入了夢鄉。
一夜的狂風暴雨過去,陽城的初晨分外清新,空氣裡帶着涼爽的溼潤,給煩躁的夏天平添了一份愜意,樹枝草葉上掛着滴滴雨珠,在陽光下三三發光,晶瑩剔透。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又一次將離落震醒,離落不情願的睜開眼睛,掃了一眼房間的門,武者六重的實力還是需要睡覺的,昨晚睡得那麼晚,今早還總是被打擾,煩躁地問了一句:“誰啊?”
“表哥,是我。”上官柔的聲音從外傳了進來。
離落運轉水之鏡功法將自己的倦意驅散,整理了一下衣衫,開門讓上官柔進來,從納戒裡拿出一個金盒,遞了過去,笑道:“表妹,這麼早就過來,你還真是性子急,這是你要的血巖晶。”
上官柔幾乎是以奪的方式,接過金盒,打開一看,裡面靜靜放着一大塊兒極品血巖晶,頓時喜上眉梢,但在裡離落的眼睛裡,那高興多多少少有點勉強之意,甚至還帶着些許的失望。
“既然已經拿到血巖晶了,那柔兒也就告辭了。”上官柔嬌媚一笑,施了一禮。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留你了,還望表妹以後多多來家裡做客。”離落知道上官柔已經不是他當年認識的上官柔了,也沒多加挽留,竟然是順水推舟。
上官柔輕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低着頭,一言不發向前走去,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從念思居到府門口的路,離落都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但沒有一次像今天一樣,感覺如此的遙遠,時間是如此的漫長。
站在離府的門口,不知何故,上官柔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與離落道別,之後便融入前方不遠道路上的人潮當中,漸漸消逝不見。
目送上官柔的離開,隨意地坐在府前的臺階上,左臂搭在膝蓋上,右手撐地,頭微微揚起,盯着天邊自由飄蕩的一朵白雲,陷入了沉思,一切恍如昨天。
還是離府的門口。
一個早晨,陽光明媚,空氣微微潮溼,混合着泥土的芳香。
他母親身後跟着一個胖丫頭,名叫上官柔。
他們一起度過了美好的童年時光,爬山玩耍,找鳥,採花,看螞蟻。下河摸魚,找泥鰍,打水仗。
突然有一天,他母親回他外公家,再也沒有回來,不久,上官家來人將上官柔接走,從此再也沒見過,直到今天,上官家族和離家再無交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