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者嘲笑的沒錯,當龐大的殷家商隊過來時,一哄而上的全部都是蠻力境七層以上的武者,那些蠻力境七層以下的,只能在旁邊羨慕地觀望。
河西走廊是一條富貴路,通過這條路來往於帝都與西南邊陲的人,一般會有兩種結果,一是暴富,二是暴斃。
譬如汴梁殷家,宋國第一商,他們需要做的,僅僅是低價收購陽朔城的獸皮、獸骨以及其他修煉所需的貨物,然後帶回汴梁城,一來一去,百倍利潤。
眼饞殷家的人很多,有外地的,也有陽朔城本地的,憑什麼你用一兩銀子買我的貨,走了千里地就能賣一百兩?老子也行!
像這種說自己行的,便是第二種暴斃的結果,他們沒能致富,走到半道兒就會被河西盜劫了,讓河西盜衆富了起來。
是以,至少在商業方面,殷家壟斷了河西走廊,當然,這並非因爲他們與河西盜狼狽爲奸,殷家能有今天,全靠幾十年前那場大戰。
那場殘酷之戰,被稱爲殷血之戰。
在與河西盜的那場戰鬥中,殷家的男丁死了九成九,三百里走廊,處處都是殷家男兒的熱血。
最終結果,殷家男丁死得一個不剩,河西盜尚有三成,就在殘餘盜匪想要鬆口氣時,不遠處又來了一支隊伍,就是這支隊伍,嚇得所有河西盜退入山寨月餘,不敢出山。
這支隊伍全由婦人組成,上有八十老嫗,下有剛會走路的幼女。
單論武力,十個河西盜就能殺光這支娘子軍,可沒人敢下手,所有河西盜都被殷家的狠勁震懾住,半月之後,河西衆盜與殷家達成條件,自此以後數十年,殷家商隊沒被任何一支河西盜騷擾過。
正是如此,殷家成了過往河西走廊的保護傘,他們也懂規矩,只會招收跑單的武者充當護衛,絕不會讓商人進入自己的隊伍,給足了河西盜面子。
而招收武者,殷家也有自己的標準,標準就是蠻力境七層,因爲殷家商隊的護衛隊成員,至少都是這個修爲。
邪天個子不高,踮起腳尖朝人羣裡看去,殷家的護衛正挨個檢查武者的修爲,檢查的方法很簡單,蠻力境七層武者身具七百斤力道,只要能在半人高的力石上,留下七分深的拳印就行。
他一直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具有多大的力道,不過他記得,昨日謝大的掌力不下七百斤,自己只是吐了口血,按理來說自己也具有差不多的力道,這一點讓他有些疑惑。
明明蠻力境五層,爲何會身具七百斤以上的力道?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書中所說--功法品階越高,修煉效果越強,越容易突破境界,相應的,修煉難度也會隨之提高。
邪天明白了,自己修煉的功法雖然沒有封面,而且本本都如鹽菜,卻是高品階的修煉功法,只是不知那九本功法,屬於凡、超、頂、絕四階中的哪一階。
想到這裡,邪天終於下定心思,朝人羣走去,不多時,就輪到了他。
“姓名。”
“邪天。”
“修爲。”
“蠻力境五層。”
殷家護衛擡頭瞅了眼邪天,此時的邪天依舊是昨日那副模樣,全身是血,衣衫破爛,悽慘得緊,護衛有些想笑,最終還是耐心解釋道:“小兄弟,我們只招蠻力境七層以上的,趕緊離開吧。”
“在那石頭上留下七分深的拳印,就可以加入了吧?”邪天指了指護衛身後半人高的力石,輕聲問道。
護衛怔了怔,失笑道:“不錯,可是……”
邪天繞過護衛,來到力石旁,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眸,然後伸出右拳,拳面輕輕觸碰到力石,力石沒有半點反應。
“噗……”
護衛笑噴,周圍衆武者見狀也鬨笑連連,仿似在譏諷邪天的不自量力。
邪天不爲所動,衣衫之下,他全身皮肉正在急速顫動,當這種顫動傳播到衣衫外的空氣,並讓衣衫無風自動時,他猛然睜眼,全身詭異一扭!
牛魔衝塔!
瞬間,全身力道匯聚於右手,並通過右拳,傳入力石。
轟!
塵土飛揚,雷鳴在耳。
邪天的身形矮了一寸。
半人高的力石退後三尺。
邪天拔出深陷地面一寸的雙腳,走到力石前認真看了看,然後走到呆若木雞的護衛面前,說道:“剛好七分深,我合格了麼?”
護衛吞了吞口水,再度打量邪天,面黃肌瘦,骨瘦如柴,這是丟了元陽的廢人,可這種本該安心做螻蟻的人,居然擁有和自己一樣的修爲。
不知怎的,剛剛還能對悽慘之人耐心解釋的護衛,心中立刻滋生了一種名爲嫉妒的情緒。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護衛瞬間變了臉,冷聲對邪天喝道,“趕緊離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邪天靜靜地看着護衛,不說話,也不離去。
周圍衆武者終於從雷劈的狀態回過神來,先是敬佩地看一眼邪天,揣測這是哪個隱世高人收的天才徒弟,可聽到護衛的話後,大部分武者頓時變臉,張嘴就對邪天罵了起來。
“小子,沒聽到殷家的話麼,趕緊滾蛋!”
“哼,不知從哪兒偷學一招半式,居然來殷家賣弄!”
“明明是個元陽盡喪的廢人,即便有蠻力境七層修爲又如何?”
“就是,真要動起手來,估計蠻力境三層的人都能收拾他!”
……
就在衆人對邪天口誅筆伐之際,一聲厲喝突然從人羣中傳來:“何事如此喧譁!”
冷笑連連的護衛一驚,回頭就瞧見一虎背熊腰的人走了過來,他趕緊跑過去,恭敬道:“見過殷頭領。”
此人便是殷家此次商隊的護衛頭領,名爲殷放,見衆武者收聲,他才皺眉問道:“何事?”
“頭領,這小子想通過我殷家護衛隊的招收,我沒答應,他就鬧事!”護衛一指邪天,飛快地說道。
殷放掃了眼邪天,眸中掠過濃濃的厭惡,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滾!小小年紀就破了色戒,簡直給我輩丟臉!再不走,小心我真廢了你!”
殷放的一眼,讓邪天再次感受到了刺痛,他知道,這是比陳風還強的高手,可他很不甘心!
若沒有殷家,他如何能安全通過河西走廊到達汴梁?
不到汴梁,他又能去何處尋續命之計,去哪兒找尋讓他刻骨銘心的二人?
邪天想不到,出陽朔城百里,便有一堵他無法逾越的牆,斬斷了他續命之機,切斷了他復仇之路。
河西盜他敵不過,眼前的殷放他同樣敵不過,邪天低下頭,慢慢走出人羣,破爛衣衫下的身子又開始隱隱顫抖。
這次的顫抖,不是他在施展混世牛魔勁,而是憤怒與不甘。
從人羣中穿過,耳邊全是武者們的譏誚之聲,窸窸窣窣的,如風吹樹葉,不過吹進邪天心裡的不是樹葉,而是一柄柄割肉刮骨的小刀。
邪天不用看都知道,這些人與謝家子弟一樣,都在嘲諷他,取笑他,任憑他有七百斤力道又如何?打得過謝大,殺得了謝力,卻扛不住人心。
他很清楚,武者們之所以轉變,是因他們要依靠殷家穿越河西走廊,比起這個目的,主持公道?呵呵,算個毛!
見邪天蕭索地穿過人羣走向遠處,護衛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天才?呵呵,過不了河西走廊,見不到真正的江湖,再天才又如何?遲早泯然衆人!
“行了,半炷香後商隊啓程,”殷放收回視線,高聲喝道,“抓緊時間,再收五人名額就滿了,其餘的人,等我殷家下支商隊……”
“且慢!”
一聲清脆的女聲響起,打斷了殷放的話,殷放循聲一瞧,心中大驚,趕緊跑過去,恭敬無比地抱拳一禮:“大小姐,您怎麼下來了?”
殷放口中的大小姐年約十五六歲,全身白衣,五官秀麗,眉宇間的些許疲憊讓人心憐,尤其一雙尚帶稚嫩的清亮眸子,簡直是世間最勾人的神器。
而這雙眸子,一直落在邪天的背影上。
“收下那位武者吧。”大小姐輕輕說了句,便在侍女的簇擁下,朝自己的馬車走去。
殷放有些疑惑,卻不敢耽擱分毫,趕緊追上邪天,喝道:“小子,你走大運了,我家主子見你可憐,破例招收你,跟我來!”
臥槽,這也行?衆武者面面相覷,心中頓時羨慕嫉妒恨,但接下來,事情並未按照他們想的那樣發展下去。
邪天沒有迴應,他也聽到了女人的話,所以轉身過來,卻只看到那窈窕玲瓏的背影。
見邪天不動,殷放不耐煩地低吼道:“小子,別給臉不要臉!”
負責檢查的護衛,想不到事情會發生如此轉變,可大小姐的話連殷放都不敢怠慢,他又敢如何?
見邪天無動於衷,他還以爲對方趁機擺譜,想告自己的黑狀,頓時大急,連忙說道:“小子,別不識好歹,離了我殷家,你根本走不出河西走廊!”
聲音有些大,正要進馬車的大小姐頓了頓身形,轉過了頭。
於是,她看到了邪天那張元陽盡喪的臉,眸中掠過一絲厭惡。
於是,邪天也看到了大小姐那張與謝蘊不相上下的容顏,轉身就走。
“不用了,多謝。”
話音落下之際,邪天已經走出十數丈,留下一地驚愕不解的人,這些人之中,包括站在馬車上的大小姐。
“他,爲何……”
一縷疑惑掠過她心頭,不過下一刻,她就搖搖頭鑽進了馬車,類似邪天這等小人物,若說出於憐憫說句話,她不介意,可若讓她爲這等小人物耗費腦力,她做不出來。
就像她明明目睹了整個過程,也沒有懲罰說謊的護衛,因爲護衛也是小人物,不值得爲此浪費精力。
“準備好就啓程吧,不用稟報。”
丟下一句話,大小姐閉上了美眸,不過在思考殷家大事前,她腦海裡再次掠過了邪天的面容,這次她心中沒有厭惡,只有憐憫。
因爲她知道,獨自上路的邪天,九成九會埋骨河西走廊。
“只有殺過去了麼……”望着河西走廊兩側的崇山密林,邪天緊了緊碩大的揹包,離開走廊,鑽進了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