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居坊，賈氏賭場，人不多，但也不少。
除了主人賈老闆，尚有小夥計邪天，識時務的小馬哥，喜氣洋洋的周家父子，溫良恭謙的溫水。
石桌旁架着篝火，最沒有地位的小馬哥正光着膀子，在一頭羊身上揮灑廚藝的智慧，火光映着他開心的臉龐，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如此開心。
“邪天，你，你真的殺了林殺虎？”周朝陽臉色緋紅，顯然喝得差不多了，不過也正因喝多了，他纔有膽量問出這句話。
邪天點點頭，隨後又搖頭：“他失了戰意。”
僅僅一句話，衆人便明白了，同時也很理解，任誰看到自己面前有個十二歲的少年，biu的一下突破到內氣境，那不都會嚇得神魂錯亂麼？
可理解歸理解，親口聽到邪天承認殺了林殺虎，他們還是覺得無比震撼，縱然林殺虎失了戰意，那也不是一般人能隨意揉捏的，就像一個壯漢一動不動，四歲孩童就能殺掉對方？做夢。
更何況，林殺虎可是步入內氣境中期的武者，論差距，內氣境一層與四層的懸殊，更勝蠻力境九層與內氣境二層的差距，雖然邪天在擂臺上沒有戰勝內氣境三層的許展堂，卻締造了更加恐怖的神話。
“你，你就是個變態！”周朝陽想起自己曾在邪天面前裝逼的事，一時間膩歪得不行，正要喝口酒解解悶兒，忽而眼睛一亮，“林殺虎是不是也裝過逼？”
“他說要將我挖心掏腸。”邪天頓了頓，又道，“還說一掌打死我。”
“哈哈哈哈……”周朝陽聞言，笑得渾身直抽抽。
溫水雖說同樣震驚，但經歷了陰神峰的事，他對邪天的妖孽已經有了很強的抵抗力，不過想到一事，他還是皺眉問道：“你內氣境修煉的功法，可是氣經？”
“是。”邪天一愣，點點頭回道。
溫水和周家父子愣住了，他們寧肯相信邪天殺死林殺虎，也不願相信邪天會修煉號稱內氣境功法中，最垃圾的氣經。
“邪天，你，哎！”溫水重重嘆了聲，愁苦道，“你就算不知道，也該問問我，萬萬不該胡亂修煉啊！”
周博然身處內院，一直有些放不開，寡言少語，此時也皺眉勸道：“好在你今天剛剛突破，改換功法的話不會太過困難。”
“氣經不好麼？”邪天問道。
“這個我知道！”周朝陽趕緊說道，“據說很久很久以前，氣經是一門十分強大的功法，品階甚至達到了絕階，因爲修煉氣經，內氣增長速度最快，沒有功法能夠超過它，可後來武者發現，氣經雖有這好處，但滋生的內氣太過駁雜。”
聽到這裡，邪天皺起了眉頭，因爲他修煉的情況，與周朝陽說的恰恰相反，他體內滋生的內氣簡直少得可憐，但精純度，卻能超過內氣境三層的許展堂。
“你要知道，內氣境想要突破境界，內氣必須達到兩個條件，一，內氣數量，二，內氣境的精純度，二者缺一，永遠無法打通經脈，突破境界。邪天，你還是換功法吧，否則……”周朝陽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溫水見邪天沉默，不由心急道：“邪天，此事關係到你日後的前途，切不可任性而爲。”
“其實，還好吧。”邪天想了想，豎起食指，輕描淡寫地插入石桌。
三人看着石桌上的小洞顫了幾顫，隨後望着邪天，表情跟見鬼了一般。
“妖孽啊！”
周博然嘆了一聲，內心已被邪天震撼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因許展堂形意一拳從而領悟形意也就罷了，因許展堂強勢逼迫，悟出那變態之拳也就罷了，修煉最垃圾的氣經，內氣居然精純到如此地步……
“我還是喝酒吧……”周博然也學着兒子的模樣，拿起酒瓶狂灌下肚。
溫水大喜，他雖失去了修爲，但眼力還在，邪天這一指沒有動用蠻力，完全靠的是內氣，能如此輕而易舉洞穿石桌，內氣的精純程度簡直不可思議。
“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會亂來。”溫水笑眯了眼，欣喜道，“你內氣之精純，氣經又能大幅度提升內氣，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境界……”
噗！
噗！
“你們聊，我們去看看羊烤好了沒。”周家父子噴完後，默默罵了句變態，就起身走到小馬哥旁邊，在小馬紮上坐下，背影蕭索。
“爹，我們就不該來。”
“臭小子，要不是你硬拉我過來……哼，回府再收拾你。”
……
邪天看着周博然不停揉捏周朝陽的腦袋，周朝陽一臉委屈卻不敢反抗，笑了起來。
他確實愛笑了。
“我的內氣很少。”收回眼神，邪天轉動手裡的酒杯，靜靜道，“而且我體內的情況有些奇怪，和常人有些不同。”
溫水有些緊張，低聲問道：“什麼情況？”
“我體內的十二正經與奇經八脈，都是通的。”
咣噹一聲，豎起耳朵偷聽的周家父子一個不穩，摔了個四腳朝天，起身後二人呆滯對視一眼，隨後不約而同起身，神魂恍惚道：“那啥，家裡有事，我們先走了，你們聊。”
說完，二人就歪歪扭扭地朝內院大門走去，途中周朝陽的後腦勺，又被周博然狠狠扇了幾巴掌。
溫水完全無視了二人，死死盯着邪天的瞳孔，已經放大到了極限，他甚至忘了呼吸，直到邪天感應到溫水有抽搐的趨勢，趕緊伸手送過幾道元陽，才讓溫水緩過氣，清醒過來。
“呼……”溫水長吐一口氣，不可置信地呢喃道，“前古未聞，前古未聞的奇事啊！二十條經脈俱通，這，這……簡直不可思議！”
邪天點點頭，他同樣覺得不可思議，從內氣境一層到三層，武者每提高一層修爲，便要打通一條經脈，而四到六層的內氣境中期，每提升一層需要打通兩條，後期更是變態，每層需要打通三條。
所以，即便是內氣境九層的高手，也僅僅打通體內二十條經脈中的十八條，只有內氣境大圓滿的武者，在突破先天境時纔會打通最後兩條經脈。
正因爲如此，凡是成就了先天境的絕世高手，都被稱爲先天之體，因爲他們體內的經脈全被打通，反過來說一樣成立，凡是二十條經脈全被打通的，那都是先天境武者。
“現在，不成立了……”溫水連喝了五杯酒，方纔壓下驚心動魄之感，他看着面前內氣境一層的邪天，苦笑不已，“意思就是說，你無需千辛萬苦打通經脈，只需內氣充裕精純，就能成就先天境？”
邪天正要點頭，忽而想起一事，於是搖頭道：“十層。”
溫水聞言，右手劇烈一抖，險些將酒杯扔出去：“幸好周家主與朝陽已經走了，否則我怕他們……哈哈，邪天，你一定能突破，我信你！”
“烤全羊好咯，老闆大爺，小……邪天，溫水長老，快嚐嚐！”
溫水點頭致謝，正要拿起小刀動手削取，邪天的小刀已經遞到他碗邊，輕輕一抖，薄薄的羊肉落入碗中。
“呃，這影月刀……”溫水眼睛微突，看着全新的影月刀有些愕然。
邪天笑道：“鄭春送我的，沒見過血。”
不知內情的溫水很欣慰地點點頭，想起下午高臺上發生的事，他忍不住說道：“邪天，平時爲人處世就是要這般廣結善緣，不要逞口舌之快，平白爲自己樹敵。”
“我不會那麼無聊。”邪天嚼完嘴裡的羊肉，朝小馬哥豎了豎大拇指，才輕聲回道。
溫水哭笑不得：“那下午你質問總管大人那話，怎麼解釋？”
邪天想了想，問道：“你是說攀龍附鳳？”
“然也。”
“我真的不懂，所以才問他。”
溫水哪裡肯信，翻了翻白眼正要說上幾句，一旁醉眼惺忪的賈老闆淡淡咧嘴笑了起來：“哈哈，這小子連青樓都求不懂，溫水長老，你還指望他懂個啥？我的小夥計，就是這麼清純惹人愛！”
溫水苦笑搖頭，無心之語都將宋國皇帝氣得摔了一跤，那要有心的話，不得把皇帝活活氣死？
酒過三巡，邪天將爛醉如泥的賈老闆抱回裡屋，又趁酒勁爲他推拿一番，度過一些元陽後，便出了裡屋，與溫水並排而坐，觀星。
“這位賈老闆，對你很好？”
邪天點點頭，看向溫水：“和你一樣。”
“看來也是個性情中人。”溫水笑了笑，眼神有些迷離，沉默良久後，喃喃道，“你是不是隻有八天可活了？”
“嗯。”邪天看着夜幕上的點點繁星，輕聲回道。
“看不出來。”
邪天笑了笑：“以前還老是想，離死越近，想得越少。”
“我不知道該不該問，”溫水沉吟了片刻，還是問道，“你修煉的那套功法，能不能救你？”
邪天想了想，不確定道，“不清楚，我兩個多月前就該死了，不過服用了一顆極品元陽丹。”
溫水點點頭，面色瞬間難看：“極品元陽丹，可以爲武者提供大量元陽，若喪失本命元陽之人服用，則可替代本命元陽，讓武者多活三個月，但藥力耗盡之時，元陽消逝速度暴增百倍，人瞬間化爲枯骨。”
“嗯，那可能不行了。”邪天點點頭，有些不自然地起身，隨後又坐下，這兩個動作做完後，他全身輕微的顫抖消失，徹底趕走了死亡的恐懼，恢復了平靜。
他雖靠大毅力、大智慧成就了蠻力境十層，但大成的培元功，卻救不了他。
溫水見狀，心酸鼻澀，因爲死亡的即將到來，一向平靜的邪天也難免坐立不安，但，也僅僅是坐立不安。
一生一死間的大恐怖，便被邪天的一立一坐超脫了。
超脫生死，究竟需要何等的勇氣？
還好，宮老爲你跪出了一條生路！
思緒間，溫水悲喜交加，淚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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