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多謝您。”
“仁王君,說實話,我們都不希望你想起那個時候的事, 畢竟這只是一個意外。”上杉看得出他的動搖, 也有些後悔將事情和盤托出。
“不, 我很感謝您。”仁王站起來鞠了一躬, “那我就不繼續打攪了, 祝你節日愉快。”
對送到門口的老師點了下頭,仁王便徑直離開了上杉家。
正午的太陽溫度高的好像要灼燒人,仁王很少將自己暴露在陽光之下, 他對陽光的免疫力可以忽略不計。即便是五月的驕陽,也能讓他頭暈目眩。但在整個幾乎人被太陽蒸的幾乎靈魂出竅的時候, 仁王還是覺得背後全是冷汗。
視線有些模糊, 仁王攔了輛出租車。回到酒店他就倒在了牀上, 難受地幾乎要窒息。
他全都想起來了,從聽到那個男孩的名字起, 他就全部都想起來了。
上原純,仁王雅治,和七瀨夏樹。當時遠近聞名的魔鬼三傑。
“快點,雅治,連純都上來了, 你在幹嘛啊!”藍髮藍眸的少年從樹上盡力地往下伸着手, 想要將同伴拉上來。
“那個笨蛋踩着我的肩膀當然可以上去了, 你們這兩個惡魔。”仁王在最後一刻握住了夏樹伸過來的手, 在他的幫助下爬到了樹上。
“汪汪汪!汪!”
兩隻家養犬齜牙咧嘴地在樹下轉了幾圈, 並沒有就此離去的意思。三個小魔王偷摘了它們主人菜園裡的番茄不說,還把其他蔬菜踩得一團亂七八糟, 混亂的場景堪比車禍現場。
將番茄在乾淨的制服上擦了擦,夏樹把最大的一個給了純。他們一起坐在樹上,喧囂的蟬鳴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那麼遙遠。
十歲的純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波浪一樣的長髮總是溫柔地垂在身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又明淨,比南方小鎮夏季明亮的日光還要亮。鼻子高翹,小小的嘴巴嘴脣總是很紅潤,就像剛剛做好的還熱乎的芭比娃娃,不會讓人產生厭倦的感覺。
同樣十歲的仁王雅治甚至還要更秀氣些,白皙的皮膚,少見的銀藍色頭髮,以及翡翠玉一樣顏色並不純粹但相當美麗的眸子,都讓他看上去意外地乖巧漂亮。和純的可愛不同,他看上去就是漂亮。雖然一個男孩子被稱讚漂亮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但是這也能看出小時候的仁王外表多麼具有欺騙性。
而七瀨夏樹則是完完全全的野孩子,他是小學三年級時從外地轉過來的。天生性格開朗,小麥色的皮膚和高處同齡人半頭的個子,很快就成爲孩子王。不過和他關係最好的還要數純和仁王。
三個小惡魔湊在一起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等到了小學四年級,三個人一起逃課,惡作劇,讓老師和周邊的居民都頭疼不已。不過說起來都是小孩子,而且正常情況下還算可愛討喜,也沒有人真的很討厭他們,大多是縱容的態度。
“這兩隻狗狗好像不打算走了誒。”純咬着番茄往樹下探頭,兩隻狗嗚咽在樹下打轉。喉嚨間發出低沉的威脅,好像敵意還很深。
夏樹站起來,從樹上折了長長的樹枝在手上。他狡黠地笑了笑,然後用手中的樹枝逗弄着樹下的狗狗。兩隻狗無論怎麼跳都沒辦法咬住時不時在它們眼前掃來掃去的樹枝,越來越不爽。
毫無預兆地抽動手中的樹枝,兩隻狗狗被打地嗚嗚慘叫,夾着尾巴逃跑了。
什麼?愛心?保護小動物?那兩隻狗任意一隻都能把一個十歲小孩的小胳膊小腿輕鬆咬斷,要是會說話沒準還會來一句咯嘣脆人肉味,被這麼兩隻狗追趕着,誰還有心情去愛護它們?沒煮着吃就已經相當對得起它們了。
等到兩隻狗跑遠,夏樹先從樹上滑了下來。緊接着仁王也輕輕鬆鬆地跳下來,站在樹枝上扶着主幹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們,純忽然看到一隻蟬就在頭上不遠的地方鳴叫着。對着樹下的兩個男生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她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面向,然後,踮起腳撲向樹上的蟬。
羽翼透明生命短暫的生物只看到黑暗籠罩,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光明又來臨。它振起翅膀飛到另一棵樹,無意中瞥見一個洋娃娃一樣的女生從樹上墜落下去。
“啊!”
三聲尖叫,在林子裡棲息的小鳥都飛了起來。
“笨蛋純,以後不要做這麼冒險的動作啊。”被壓着的七瀨不滿地抱怨道,“每一次都拖累我和雅治,真是個笨蛋。”“就是啊,笨兔子你想要的話告訴我們不就好了,不要自己去冒險。”同樣被壓着的仁王附和道,“而且你明明都掉到我們身上了,還叫個冒險啊!”
“因爲我被嚇到了。”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一些樹皮渣子掉落下來。純淡定地爬起來,“再說了,誰知道你們就在下面,是你們不好,站錯了位置。”
接着爬起來的夏樹伸手彈了彈純的額頭:“小丫頭片子怎麼這麼壞,下次不就接你了小混蛋。”
仁王在一邊看着他們,漂亮的臉上沒有任何喜悅或者厭煩的神情。只有超脫年齡的成熟和深沉。
夏季最讓小孩子興奮的事情是什麼?表演麼?廟會麼?
太天真了!最能提起小孩子精神頭兒當仁不讓的是試膽大會。想象一下,破敗的雙層或者更高層的建築物立面陰森森的,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來過人的地方,連天花板上都鋪了四五十歲老女人臉上的粉那麼厚的灰塵。破了一個畸形大洞的天花板,以及留着破碎玻璃的窗戶,都能看到窗外染上紅色的月亮。
緋紅之月,逢魔之地。
建築物後面是婆娑的樹影,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踏入死寂的建築物那一刻起就一直在耳邊縈繞。絕佳的氣氛,完美的場景!
吃人的鬼就在這個時候出現,把膽小的孩子拖進地獄裡。
“……嘛,大概就是這麼個傻逼聚會吧。”夏樹毫不在意自己粗俗的言辭,笑容滿面地看着身邊穿着和服的仁王和純。仁王不耐煩地拿手扇風,儘管是夜晚,但夏季的威力不容忽視:“我們知道啦,不是來聽你科普試膽大會的內容的,而是問你要不要換個角色啦。”
“啊咧?”夏樹驚訝地看着他們,澄澈的藍色眸子裡出現疑惑。
“就是……”一直側身對着他的純忽然轉過身來,她的臉卻變成了鬼的模樣。兩隻眼睛發出紅色的光芒,嘴角還掛着一絲血跡。身上暗紅色浴衣更是在不遠處的火光中閃現出血色,把夏樹驚地坐在了地方。純滿意地拿掉面具:“就是扮演成鬼,去嚇一嚇那些笨蛋啦。”
夏樹這才反應過來,他看向仁王,揮了揮自己在同齡人中完全夠看的拳頭:“雅治,又是你這傢伙出的主意吧。不要總是教純這些東西啦,女孩子的審美觀都要被你破壞殆盡了。”
“囉嗦,要不要玩!”仁王斜了他一眼,並不把他的拳頭放在眼裡。
夏樹露出天真無邪的魔鬼微笑:“當然要。”
“嘿,那邊的,仁王,上原,七瀨!快過來了,要出發了。”上杉看向隊伍旁邊三個人,心頭的無力感慢慢加深。他走到三人旁邊,一手搭着仁王的肩膀,一手摸着七海的頭,然後彎下腰看着純,“我說,你們三個小鬼,不會又有什麼瞞着老師的計劃吧?”
三個人齊齊搖頭,睜着晶亮的圓眼睛看着上杉,表情純良地讓人忍不住去相信豬可以在天上飛。當然三個人還沒有要他去相信這麼離譜的事情,所以上杉選擇了再一次相信他們……
纔怪!
這三個人劣跡斑斑,上杉如果還會相信他們那麼他自己就是那頭在天上跳芭蕾的豬。不過在學生面前,上杉還是笑眯眯地對三人說:“那就快去和大家集合,不要亂跑喲。小心被狐狸抓去吃了。”
眼前三個小屁孩都一副騙鬼呢的眼神望天,表情着實欠抽,倒是離他們近一些的一個小姑娘,被上杉惡意的冷笑話嚇得哭了出來。
上杉又用眼神警告了一下三個熊孩子,轉而去安慰那個被嚇哭的小姑娘去了。
“笨蛋上杉最近越來越囂張了。”仁王看着上杉的背影,漫不經心都道。
“老早就看他不爽了,我們今天先嚇他怎麼樣?”夏樹的語氣就像在說上杉老師真是個親切聰明博學睿智的人。
“上杉老師一直盯着我們呢,好多次逃課都被他發現然後只好回到教室上自習。那個笨蛋老師。”純的眼睛還是一派天真無邪,但是說出的話卻無愧於小魔頭的稱號——仁王雅治可以很得意地炫耀一下,這都是他從三歲起就開始□□純的功勞。
於是,三個魔鬼達成了共識。他們看着上杉的背影,露出了陰惻惻的笑容,以及兩顆尖尖的,在夜色裡閃光的小尖牙。
正在安慰女學生的上杉頓時覺得菊花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