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仁王挑了一家西餐店,紳士地將兩位女士入座之後,自己才坐在雨音的身邊。

其實仁王帶着他們去吃飯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如果只陪着千葉閒逛,搞不好自己和雨音就會路出馬腳,而吃飯的時候卻可以藉口吃東西而拖延時間進行思考。

儘管仁王君想得很周到,但是西餐也有一個斃命的弱點:等待時間長。

點完餐之後,千葉看似隨意的開口了。

“請問跡部君和仁王君什麼時候認識的?”

“呀,雨音,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仁王一臉疼愛地看着雨音,一副”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指天就是天你指地就是地爲你獨尊”的神情。

雨音毫無準備地被他一雙電眼電得氣暈八素,心裡真想惡狠狠地把仁王從頭到腳問候一遍,臉上卻只好擺出一副甜蜜的樣子,溫柔地說:“嗯,去年十一月份,我剛轉學過來的時候認識的。”

“啊,那認識才不過這幾個月嗎?”千葉驚訝地說,“恕我冒昧,請問…是跡部君你向仁王君告白的嗎?”

“嗯,算……是吧。”

雨音甫一開口,就恨不得將剛脫口而出的話疊成幾段再吃回去,仁王出了名的不會接受女生告白,她竟然說漏嘴了。轉頭看看仁王,仁王臉色也有點驚愕。

女生都比較敏感,特別是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果不其然,志波千葉立刻提出了疑問:“可是,跡部君,你是怎麼打動仁王君的呢?仁王君…據我所知是不會……”

仁王保持着一臉溫馨的笑容看着雨音:“啊,小雨,你是怎麼打動我的呀?”

雨音在桌子下面狠狠踩了仁王一腳,仁王靈巧地躲開了。

“我嗎?”雨音指着自己的鼻子裝傻道。

“是的啊,跡部君。”

“嗯,是雅治惡作劇地捉弄我,卻沒想到我會被他嚇得一蹦三尺高。呵呵,從那時候起,我就默默地喜歡上他了,每天都去看他練習的。”

“就這樣嗎?仁王君就這樣被你打動了嗎?可是,可是喜歡仁王君的女生有很多,看他打球的女生也很多啊!”志波千葉很不能接受地說道。

仁王的嘴角微微一抽,看着雨音的眼睛裡滿是“拜託拜託”的光芒。

雨音喝了一口水,慢條斯理地說:“嗯,是那樣沒錯,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向仁王君告白。”

“可是……”

“志波桑,請讓我說完吧。”雨音說道。志波千葉看到雨音忽然有點嚴肅的臉,不禁點了點頭。

“我第一次遇到雅治就很喜歡他。喜歡他的每一個笑容、每一句話。哪怕是在整蠱他人,我都會覺得有趣。球場上哪怕有再多人我也能一眼找到他,但我並不奢求能夠得到他。對於和他交往以前的我來說,每天只要能夠遠遠地看到雅治,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志波千葉呆呆地看着此刻眼神有些飄遠的雨音,看她停下來,忍不住問道:“然後呢?”

“然後,我就這樣一直默默地喜歡他、關注着他。因爲仁王君每天訓練都很辛苦,我的座位在他前面。每天我都會認真謄寫自己的課堂筆記,只希望能在他偶爾借我筆記的時候誇我一句。兩週前的一天,我去看他的練習賽,在他贏的那一刻忍不住走向他,而雅治竟然將我抱在懷裡,在我耳邊輕輕說他知道我喜歡他,他一直知道。那一刻,真的是我至今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候。他只抱了我一下就放開了,但我卻感覺像有永遠那麼久……不瞞你說,志波桑,從那時開始,我好像一直被他那樣溫柔地抱着、溫柔地守護着。哪怕他不在我身邊,我依然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依然感受到他噴在我脖頸處的呼吸……”

雨音微微眯起眼睛,慢慢地說着,絲毫沒有注意到志波千葉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仁王雅治也聽得很專心。

“我喜歡的雅治君竟然也喜歡我,每當想到那一刻,我就忍不住想笑,忍不住想告訴任何人他是我的男朋友。但考慮到他在學校裡很有名氣,我情願默默站在他身後做他最有利的支持,哪怕我這個女友永遠不會被曝光、永遠不會被其他人所知。而今天,雅治竟然會帶我出來見你,我心裡真的很幸福……”

雨音的話被侍者打斷了。三份滋滋作響的烤牛排擺在他們面前,志波千葉拿着擋住油漬的手帕看着雨音,眼睛晶亮晶亮。

仁王雅治此時已經回過神來,他貼心地幫雨音理好刀叉,雨音感激地向他看了一眼。而就是這感激的一眼,將千葉的臉色變得更白了。

“然後呢?”她忍不住問道。

“沒有然後,不會有然後了。”雨音淡淡地說。直到被仁王踢了一腳纔回過神來,趕緊微笑着對千葉說道,“抱歉,志波桑。我的意思是現在的我這麼幸福,除非雅治會娶我,否則我不會比現在更幸福了。所以……暫時不會有然後了。”

仁王雅治暗自鬆了一口氣。

“仁王君,你爲什麼會喜歡跡部君?”

“我嗎?”仁王沒有想到志波千葉會轉移問題的對話,一時間有些答不上來。

“雅治或許纔開始並不喜歡我。”雨音插嘴說道。

千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仁王雅治又想踢雨音,雨音沒有理睬他。

“是他注意到我和其他女生的不同,所以對我有好感吧,我一直默默地注視着他,就這樣打動了他,他才嘗試和我交往的。不過他現在不喜歡我不重要,我喜歡他就夠了。我對他的感覺與他無關,而他現在願意這樣對我好,是對我的恩賜。”

仁王雅治的眼珠都快瞪出來了,這個丫頭,姿態放這麼低嗎?

雨音越說聲音越低,她帶着對林雅緻的回憶述說着這個亦真亦假的故事,內心對仁王雅治強烈的曖昧感覺又涌上心頭,融進了她的話語中。她微微偏過頭,嘴角含笑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被燈光染成淡黃色的頭頂。

目光緩緩下滑,落在男生白皙的臉部。作爲一名運動員,仁王雅治的皮膚簡直白到了人神共憤的程度,哪怕在西餐廳暗黃的燈光下,還泛着細微的白瓷一般的光亮。

仁王迎着她的目光露齒一笑,雨音急忙垂下眼簾。

她現在離他如此之近,近得都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度一般。白色襯衫領口略有些皺,墨綠色的領結有點鬆地系在喉結下面。喉結隨着他的呼吸幾不可見地顫動着。

她情不自禁地騰出手,伸向他的領結,左手把它拉開,忽略掉仁王雅治身形的微微一僵,一邊繼續說着或真或假的愛的獨白,一邊嫺熟而細緻地幫他打理着。雙手默契地搭配,形狀完美的領結出現在男生的領口,連微有些皺褶的衣領也被理好,剛被熨燙過一般立在那裡。

“好了。”

雨音垂下手,按捺住強烈的心跳,上半身向後倚了倚,欣賞自己的傑作一般露出滿意的微笑。

仁王雅治愣了愣,隨即笑道:“啊,雨音,謝謝你。”

感情是不會騙人的,志波千葉只覺得自己快要陶醉在跡部雨音關於暗戀的表白裡。

雨音對志波千葉璀璨一笑:“所以,志波桑,如果你真的喜歡雅治,我很能理解,畢竟他是一個這麼優秀、這麼討人喜歡的人。但是雅治已經接受我了,請你也去其他人那裡找屬於你的懷抱吧。”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雨音將手輕輕覆蓋在仁王放在桌子上的手上,臉上帶上了幸福的微笑。

跡部雨音,是不是太入戲了?

雖然心有疑慮,仁王雅治卻依然保持着甜蜜微笑的面具。

志波千葉看着雨音的臉,張了張口,卻沒有說什麼,只是低頭吃着自己的食物。

仁王也暫時鬆了一口氣,眼睛向雨音一挑,卻不料雨音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裡。志波千葉半晌沒有看到他倆說話,擡頭看到他們的手依然牢牢地抓在一起,臉又灰又白,看樣子十分可憐。

雨音嘆了一口氣,這才鬆開狼爪,給仁王騰出一隻後去拿刀切牛排。

直到吃過晚飯,志波千葉依然沒有再開口說話。仁王心裡好似被一百個爪子左撓右撓,雨音倒是一臉平靜地跟着思緒萬千的志波千葉到處走。

“那個……雨音,我們走得離車站可是越來越遠了……”仁王訕訕地說道。

雨音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志波千葉走出了好幾步纔有所察覺,她疑惑地停下問道。

“志波桑,讓我們送你去車站吧。”雨音微笑道。

“嗯,不用了……”志波千葉吞吞吐吐地說。

“不用了?”

“嗯,跡部君,本來我今天是抱着無論如何都要讓仁王君接受我的想法來的”——仁王聽到這裡不禁渾身一顫,遞給雨音一個“多謝保命”的目光——“但是跡部君讓我明白了,我對仁王君的感情還不夠深!我明白了,以後我不會插足在你和仁王君之間的。請放心吧,我先走了!”

看着志波千葉漸行漸遠的身影,仁王不禁深深嘆出一口長氣。

“啊,終於搞定了。多謝你啦,雨音。”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只不過,又多了一顆被粉碎的芳心罷了,仁王君,你的桃花債可有的還……”

她用右手輕輕摸了摸左手。夜風薄涼似水,滑過之前被仁王雅治拉過的部分,比想象之中還要冷。之前幫他系領結的時候,指尖不經意觸碰到他頸部的皮膚,少年特有的火熱觸感烙在她的左手小指上,至今不滅,和他掌心的薄繭是截然不同的觸感。

夜幕四垂,寶藍色的如同上好的天鵝絨,綴着大大小小昂貴的剔透鑽石。路燈的黃色光線投射到仁王雅治的臉上,帶着前所未有的溫柔感覺,連白色的頭髮也被渲染上。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含着笑容看向雨音,讓她微微一窒。連四周簡單的空氣流動,都在她心理作用下顯得曖昧了許多。

雖然加入網球部這麼久,可是如此獨處,除了大晦日那天,這是第二次,偏偏還是竭盡全力表達出內心對他的洶涌情感幫忙擊退他的狂熱崇拜者之後。本就沒有平靜的情緒被四周氣氛帶動,再次在她的心岸上拍打作響,濺起千層浪花。

她在被仁王雅治耍弄過幾次之後,明確他並非心裡那道初次動心的陰影,明明已經盡力排除掉對他若有若無的心悸,卻不知從何時開始,再次蠢蠢欲動。仔細想來,她竟也不能明確說清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感。

是喜歡嗎?

大概是吧……不,那種感覺,的確……

該死,他怎麼會有一張和林雅緻如此相似的臉,又怎麼會離她這麼近。若是長久不相見,感情說不定會隨着時光的流逝悄然淡去,只在生命中殘留一抹淡然的劃痕,偶爾追憶過去,纔會從記憶的深處挖出少年依稀的眉眼和好看的笑。

可如今,她睜眼,能看到仁王雅治臉上掛着值得玩味的笑容,看似不羈的言行舉止卻不經意間透着細心的關照;她閉眼,還能感覺到他皮膚的灼熱依然緊緊貼着左手,怎麼都甩不掉;她去學校,下課就能看到他帶着漫不經心的笑和一本正經的柳生比呂士打趣,並持之不懈地要和稍顯冷漠的搭檔培養感情,屢次被拒卻屢試不爽——他本質或許就是這樣一個玩世不恭卻相當熟稔的人。

對“自己人”相當熟稔的少年。

那麼,她跡部雨音,目前也算是“自己人”吧?

作爲“自己人”的她,如果告白,會失敗的可能性……

“跡部,怎麼了?”仁王看着正盯着他發愣的雨音,奇怪地問道。

那一聲“跡部”將雨音從迷惘懊惱的心態中喚醒——她是跡部雨音,他們都喊她“跡部”。畢竟,直呼名字在日本是親密的人才會用的稱呼啊!

她,不過是冒充仁王的女友,作爲網球部的經理幫一個忙罷了。除了這個身份,她又怎麼能在許多女生削尖了腦袋也想進入的網球部,和他們作爲同伴爲“全國三連霸”的目標而努力呢?

“跡部?”

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任何支言片語。簡單的“Atobe”發音渾厚,末尾音調上升,從仁王雅治的嘴裡吐出來,說不出的好聽。

她忽然萌生了一種衝動,好想聽聽他真心實意說出“雨音”二字的聲調。

跡部雨音,Atobe Amaoto。

好想看到他微笑着說出“Amaoto”的樣子,嘴脣微啓,口型從圓潤的弧線開始,嘴角拉長並上翹結束,眉毛上挑,眼睛彎且靈動。

“喂,跡部雨音,你沒事吧?”

雨音閉了閉眼睛,深呼一口氣,露出微笑道:“沒什麼。時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唔,那我就敬謝不敏了。”內心升騰出喜悅的細小泡沫,她從善如流地說。仁王雅治不出她所料地露出略微無奈的笑容,很是瀟灑好看地聳了聳肩,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側,接過她的書包,和她並肩向她家的方向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