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 若江依奈常常回想,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喜歡上不二週助的。他們一同走過了漫長的歲月,連她自己也忘記, 最初的萌動究竟始於何處。
但她很清楚地記得, 從那天之後, 從那個擁抱之後, 她的心境便全然不同了。
那些蟄伏很久的情愫, 終於破土而出,令她緊張羞澀,又暗懷期待。
而不二週助在那一晚流露了脆弱之後, 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樣,一樣的雲淡風輕, 一樣的笑意盈盈。
那之後, 若江依奈去了修學旅行。
回來的時候, 夏天終於結束,又是一個新的學期, 又是一個新的季節。
她和不二依舊每天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依舊會一起吃晚飯,她做飯他洗碗。
他們也還是會一起去網球部,只是她仍是忙碌的經理,而他更多時候是在幫助低年級的部員們訓練。
他在青春學園還有最後半年的時間, 半年以後, 他也許會在某一所大學裡過着散漫而又充實的生活。
半年以後的她會在哪裡, 連她自己也一無所知。
她只是很享受現在這樣平淡而靜好的生活, 享受在他身邊與他分享所有生活的點滴和細碎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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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九月末的時候, 若江依奈收到一封請柬。
請柬是由忍足*交給她的。
她沒有想到忍足會直接到家裡來找她,所以她吃完晚飯從不二家出來看到忍足等在自己家門口, 驚訝地長大了嘴。
“嗨,好久不見。”他揚起笑容朝她走過去。
自從全國大賽結束,他們真的有很久沒有再聯繫。
若江依奈並不清楚,是因爲自己不斷的拒絕終於讓他知難而退,或者只是因爲他有其他的事情例如升學考試要忙。但不管怎樣,能夠這樣保持距離,對她來說是件好事。
那時天色已經暗下,他站在她面前,深藍色的眼瞳倒影着墨色的天空,深邃得讓她難以捉摸。
“找我有事嗎?”她有些不明所以。
“我是特地來把這個交給你的。”
遞到她手裡的,是一個燙金的信封,光就這般華麗的做派,她就能猜到大概,但還是有些疑惑地打開。
“若江依奈:
茲定於10月4日晚七時,本大爺於跡部本宅設宴慶賀生日,請務必前來。
跡部景吾”
瀟灑的字跡加上囂張的口吻,若江依奈有些哭笑不得。
想了想,把請柬塞回信封,對忍足說:“我還是不去了吧……”
忍足似乎並不意外她的反應,加深了笑意道:“他可是說了‘請務必前來’。”
“我又不喜歡那種場合,何況去的都是冰帝的那些大小姐大少爺們吧,想想都渾身不舒服。”
“既然他請了你,何況請柬還是我送來的,你就沒有拒絕的選項了,還是想想怎麼打扮得漂亮點去應酬那些‘大小姐大少爺們’吧!”忍足不無調侃地說。
“是啊!還要打扮,”若江哀嚎道,“饒了我吧!”
忍足不禁輕笑道:“搭上跡部,你就認命吧,我那天六點會來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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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若江依奈有千千萬萬個不願意,10月4日當天,她還是早早地就穿戴整齊,等待忍足來接他。
小禮服是她前兩天在銀座的Burberry購得的。純白色的蓬蓬裙,抹胸式的設計,露出她纖瘦的肩膀和鎖骨。沒有太繁複的點綴,只在腰際有一個蝴蝶結,以及裙襬處鑲了些水鑽,簡潔大方而又毫不誇張。
同行的鳴海杪當時看到從試衣間走出來的若江依奈,撲閃着靈動的大眼睛直呼漂亮,若江被她逗得很高興,對宴會的排斥感也因此而少了一些。
當然,鳴海也因爲最終的價格而大呼小叫了一番。
若江給自己化了一個很清新的妝容,銀色的眼影配上淡色的脣彩,兩頰清透的粉紅。頭髮披散下來,剛好過肩的長度,順直的長髮只在髮梢帶了柔和的捲翹,再配上一雙銀色的高跟鞋。
她極少像這樣如此隆重地裝點自己。她本該過着這樣光鮮亮麗觥籌交錯的日子,卻偏偏執意選擇爲平淡而漂泊。
她站在鏡子前端詳自己,那是她在最好的年華里,最美麗的容顏。
偶爾這樣也不錯,不是嗎?
她向着鏡子裡的自己,綻開甜美純淨的笑顏。
忍足侑士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的若江依奈——精緻美好,笑靨恬淡。
忍足從來都是個不吝讚美之詞的人,所以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很久,最後用帶着蠱惑意味的關西腔道:“我越來越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了。”
有不易察覺的兩抹紅暈躍上她的臉頰,更添幾分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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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江依奈總以爲自己對跡部景吾的認識足夠充分,但他卻每一次都能走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早知跡部財團實力龐大,勿說是在日本,就是在世界上,也算得上是聲勢顯赫的。但當車駛進跡部家位於東京灣的豪宅區時,她還是瞠目結舌。整片的歐式建築錯落地立在兩邊,一路綿延向前。若江一邊透過車窗眺望窗外閃過的建築羣,一邊在心底暗自讚歎。
他們的車停在跡部的本宅門口,夜色下的巴洛克式建築在兩旁打亮的燈光裡顯得華麗恢宏,猶如十八世紀的歐洲城堡。
若江依奈在車內深呼吸一口,試着平復自己驚訝的情緒,然後由忍足爲她打開車門,牽着她下車。
她驚訝又略微緊張的情緒當然沒能逃過忍足的眼睛。他笑着安撫她道:“害怕的話,就待在我身邊。”
她睨他一眼,回擊道:“待在你身邊才更危險吧。”
他穿了正統的黑色禮服和白色襯衫,比平日更顯瀟灑挺拔,一頭墨藍的長髮透着桀驁之氣,圓框的眼鏡又爲他增添了幾許沉穩。忍足侑士其實是個很英俊的男人。
侍者爲他們拉開厚重的雕花大門,印入若江依奈眼簾的是一派輝煌到近乎奢華的景象。
華麗的水晶燈將整個宴會廳照得亮如白晝,鋪開一地的紅毯和搭在餐檯上的水晶杯塔盡顯高貴,空氣裡氤氳着食物和玫瑰的香氣,身着錦衣華服的少男少女們舉止優雅地端着高腳杯相互談笑或穿梭來去。
強烈的不真實感令若江依奈有些暈眩。
很快就有目光聚集在她和忍足的身上。好在若江依奈也並非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大場面,她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去適應。她調整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優雅地跟着忍足的腳步走進去。
但那些目光很快移開,氣氛說不出的微妙。她試圖用眼神詢問忍足,但他同樣是不得其解的樣子。
她起初懷疑因爲自己是冰帝之外的不速之客而招致那些隱秘而又帶着顯而易見的鄙夷的目光和議論,直到穿過人羣,她看到了站在宴會廳盡頭的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看到秋野芳子穿着白色的襯衫、黑色短裙的酒店制服恭敬地站在蛋糕臺旁。她的臉色在灼爍的燈光映照下,比平日更加蒼白。但她的嘴角依舊帶着禮貌而淺淡的職業化的淺笑。
若江依奈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
她知道秋野芳子從暑假開始一直在某知名大酒店的餐飲部打工,她知道她有時會參與酒店的宴會送餐服務因爲這樣能拿到更高的報酬,但她絕不會想到她們會在這樣的場合下以如此懸殊的身份尷尬地見面。她相信秋野芳子在來這裡之前,並不知曉今晚的宴會是由跡部景吾舉辦的,否則以她的矜傲,絕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難堪的境地。
顯然,已經有很多人認出了秋野芳子,那個曾經與跡部景吾有過聯繫的女生,現在以如此卑微的姿態出現在她們面前,這讓她們十分幸災樂禍。
若江依奈感到難過而憤怒,她幾乎無法忍受那些醜陋的目光,不假思索地要跑向她。
忍足一把將她拉向自己,湊到她的耳邊,用分外冷靜的聲音對她說:“別去,別讓事情變得更糟,她會更難堪的。”
如醍醐灌頂般,若江依奈愣在原地。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宴會廳彼端的秋野芳子,秋野扯了扯脣角朝她點點頭,看起來那樣淡靜從容。
若江依奈本能朝她點頭微笑迴應,她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很牽強。她相信忍足的判斷,秋野芳子從來都不需要他人的同情,那如同在嘲笑她所付出的努力和艱辛。
只是,這個夜晚真的就能這樣安然度過嗎?
若江覺得自己的心隨着夜色一點一點地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