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Chapter 27 跡部番外

很多事情並無公平可言,享受多少就要承擔多少,要想立於不敗之地只有成爲自己的規則,跡部景吾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這個道理。當然這並不是一概而論的,卻也在相當程度上影響了他的性格,或者說性格的某一方面。作爲跡部家的唯一繼承人,從小就生活在光環與榮耀下,習慣那樣的生活卻也壓抑,人前的光芒萬丈不代表人後沒有從心底泛起的孤獨與寂寞。不過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很多年以前,在他還是個小孩的時候。

沒有人天生就能學會掌控一切,成爲自己的規則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任何人都有純真的年代,跡部景吾亦然。能讓他重視的事情並不多,但每一件都必定有着他所在意的,所謂意義。就像他始終記得從國外回來入學冰帝小學,他所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有時候朋友這種稱呼很微妙,似乎只要貼上這標籤,距離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消弭,獨立個體之間的分界線因爲它而曖昧不明。朋友也分,交到真心朋友往往是較難達成的任務,甚至窮其一生也不見得能完成,但人們往往樂此不疲。

少年骨子裡的驕傲在很小的時候就初露端倪,但那時現實還未磨平他對純真的期許。典雅華麗的校園裡,稚氣的臉迎着陽光微笑,眼角一顆淚痣襯托出少年即便年幼也無法掩去的風華。他說,從今天起,你就是本少爺的朋友。驕傲的語氣下其實有莫名的緊張,那些微的心顫也只有當事人才能明白。樹叢中年齡相仿的男孩短暫怔忡後,如他一般揚起笑臉,響亮地應一聲好。兩人相視而笑,爲了他們純真的友情,在那個年齡這就是他們全部的世界。因爲相信,所以付出,一顆心無保留的坦誠後,纔會在受到傷害時武裝出全身的刺。現實總是令人難堪的,當認定的朋友以惡毒的語氣充滿恨意的對別人宣稱,接近他只是因爲父母的意願,跡部景吾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站在教室門外靜靜聆聽。走不開,無法挪動腳步,是因爲不願意讓心中本來茁壯着的名爲友誼的樹苗就此夭折。當所謂朋友一如既往燦爛笑着迎向他,眸子裡的嫉意妒意全部隱去時,哪怕他還小,也明白了有些事真的可以諷刺如斯。大少爺絕對的優越反襯出所有妄想一爭高下的富家子女的卑微,高處不勝寒是有道理的,哪怕這在當時並不能歸咎於他。

對現實失望嗎?對童年摯友失望嗎?跡部很多年以後問自己。其實並不。只是那樣的經歷給了他一個從新的角度看待周圍,以及無時無刻不圍繞着他的人的契機。也許這算是另一種含義的浴火重生,能涅磐的是鳳凰,走不出的便成烏鴉。跡部當然是鳳凰,如果被嫉妒了,就再站到別人即便嫉妒,也到不了的高度,如此便只剩下仰望了。這在之後成爲他一生的信條。

之後,他開始打網球,接觸的時候也許並不是多麼愛這項運動,或許是發泄,或許只是爲了排遣內心的壓抑。他選擇了一條孤獨的路,要成爲所有人眼中的王,過程當然是孤獨的。只是那可以打出刁鑽軌跡的黃色小球,那奔馳着的御着風的快感,慢慢的讓他深深愛上。再後來,他認識了忍足侑士。小小年紀就有了妖孽風範的小狼,做什麼事都遊刃有餘,給別人製造一團混亂後,再站在圈外看着盲目的人們,笑得傾城。只需要一個契機,在某些方面極爲相似的兩人,成爲朋友是水到渠成的事,因爲他們都相信自己。又是所謂朋友這樣曖昧難明的稱謂,但明顯又不一樣。跡部景吾總算明白,有些高度註定只有同類人才能達到,如果他足夠優秀,他的朋友也必須如此,不平等的友誼都是虛幻,對手亦然。跡部曾經以爲,他的人生不會再有任何意外,因爲所有事盡在掌控,沒有人能干預。但其實不盡然,原來也會有他意料之外的人出現。

與青學的比賽讓跡部景吾揹負了許多外人不瞭解的沉重,他不怨不嘆,擁有更多當然要付出更多,更何況站到球場上,他就不僅僅代表自己,作爲冰帝的王,作爲他跡部景吾,何曾逃避過自己的責任。跡部不怕毀滅,因爲即便毀滅之後他也有能力再重建一個新的世界。比賽以令人驚歎和辛酸的方式劃下休止符,這不是他要的比賽,卻是他的選擇。但誰的出現,讓那場比賽對他而言,除了遺憾不甘振作,更有了新的意義。

那天的陽光,一如五月以來的每一天,明亮不灼人,風裡還有花的暗香。陽光不灼人,但颯卻以灼人的方式,強行闖進了他的世界。是的,是颯來招惹他的,跡部景吾對此深信不疑。不管故事是以什麼樣的方式拉開序幕,跡部只知道,既然闖入了,就不要想逃開了。

也許開始的時候並沒有思考太多,也許彼時的失態只是爲下午那場比賽的憋屈尋一個發泄的出口。但那又如何呢?反正,他記住了她,四條院颯,或者說,林颯。

跡部的生活從來不缺追捧,從來不缺崇拜。除了少數幾個認定的人,他不再管別人的目的是爲了他身後的勢力,還是單純爲了他這個人。如果是前者,他不在乎,而如果是後者,他總會先人一步,站到他們即使仰望也看不到的高度。女生們爲了獲得他的注意,花樣層出不窮,熱情的、羞怯的、故作冷漠的,但洞察力銳利如他,即便僞裝再好,也逃不開他漫不經心的一瞥。但颯,是真的不在乎,這事實讓跡部懊惱又莫名有些歡喜。印象這麼深刻的女孩,如果跟別人一般無二,那也失去了讓他繼續探索的價值。

不是沒見過不流俗的世家小姐,棲川家兩位小姐就顛覆了跡部不少認知,但卻是第一次看到我行我素恣意如颯的女孩。眼中寫滿防備,笑容卻能如風般瀟灑。在四條院家的宴會上再次遇到把他忘得一乾二淨的颯時,跡部就覺得,他似乎找到了網球之外,能讓他提起高度興趣的事。

她的眼中沒有他,只有他的車,他無奈好笑卻又開始熱衷於關注各種頂級車型。每一次兩人的交集都是車,這是她的軟肋也是他的手段。跡部從不迴避自己的心,也許從第一次起,他就已經沉迷於她專注的神情,精彩的車技,紫金眸子深處漾開的喜悅,以及越來越極限的速度中飛揚的感覺。颯對四條院家沒有太多感情,跡部看得很清楚,但她卻固執於保護只有血緣而相處並不多的妹妹。跡部有時候甚至覺得,颯肯多關注他幾分,不過是覺得妹妹的幸福系在他身上而已。四條院家對不起她,類似放逐的屈辱她能忍,他不能。其實從小生活在這個圈子裡的跡部,怎麼可能不明白他對這件事的有心無力。會專門跑到神奈川刺激她,也不過給她個發泄的藉口。生活一如既往繼續着,又很多事都不一樣了,在跡部還沒發現的時候,爲了某個人,他已經思考了太多也投入了太多。

他想保護她,他這麼對自己說,爲了鎖住她在他的世界,他給了自己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也許他只是惶恐,風一樣闖入她世界的女孩總有一天會如風一般吹走。跡部景吾討厭意外,所以他出手了,遵從自己心裡的希冀。在暗香浮動五月的深夜,他吻了她,把所有的心事攤開,把她逼到角落,一定要她迴應。在那雙清澈太過的紫色清瞳裡,沒有看到絲毫的情動,卻看到戰意煥發的神采。跡部失望之餘也覺得有趣,如果愛情真的是戰爭,她征服他而不自知的話,那麼,就該換他征服她了。

颯是風一樣的名字,名如其人,撥亂了不知幾處心湖。那淺淺漾開的漣漪,層層疊疊無始無終,就像他的勢在必得,直到那清澈的眸子映上他的身影,直到那密密防備的內心烙上他的痕跡,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