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對於她突然問出這麼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龍雅搖頭嘆,這傢伙的思維跳躍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沒聽說。”

剛說完龍雅就意識到小池有些不對勁,她的眼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神,也沒了焦距?試探的在她臉前揮揮手她也毫無反應,“喂!”龍雅焦急,“你怎麼了?”

小池她,失明瞭。剛剛被溫暖治癒的心再次沉入更加黑暗的深淵。

感覺就像做夢一樣,突如其來的黑暗湮滅了她眼前的世界,她看不到龍雅焦急的表情,想握住他的手,卻抓了個空,身體突然騰空而起,龍雅抱起小池就往醫務室衝,懷裡的人兒卻迷茫的呆滯着,“是天黑了麼?”她不願意去想那個最有可能的事實。

莫名其妙的躺下,感覺到有陌生人將手伸向自己的臉上,小池下意識的阻擋卻被龍雅抓住了亂動的雙手,“乖,別動。”

“龍雅。”小池立刻安靜下來卻依然緊張,有人在撥她的眼睛啊,不會不小心戳到吧?好擔心啊。

周圍沉默了一會兒,聽到龍雅擔心的問,“醫生,怎麼樣?”

“出來說吧。”

身旁的兩人都離開了病房,小池還安靜的躺在那裡,“醫生?龍雅帶我去看醫生?不是天黑嗎?”小池始終拒絕相信自己失明的事實,但事實是逃避不了的,當不安的她跌跌撞撞摸索到門邊,就隱約聽到了醫生的聲音,“……是,她失明瞭,具體情況還要繼續觀察……”

沒等醫生說完,房內嘭的一聲響動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龍雅立刻開門進去,就看見離門很近的地方,小池抱着腦袋蹲在牆壁前,無奈的將她抱回牀上,“別亂跑,撞疼了不是。”

小池呆滯的眼裡含着淡淡的水霧,依然委屈的抱着頭不說話,龍雅揉揉她的腦袋,“乖。”說完又離開了。

中午食堂裡,結束了上午的訓練正在進餐的十幾位少年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這時姍姍來遲的加治擔憂的大聲道,“小池失明瞭!我剛剛聽到醫生是這麼跟越前說的。”

“哦~”君島優雅的插起一塊牛排,“失明瞭啊。”

“哼!那種小鬼也不過如此。”平等院不以爲然,那樣的小鬼,怎麼可能追得上他們的腳步,早點結束也好。

處刑人遠野邪笑着放下杯子,“還沒等我出手就殘了,喂!越知,你幹得好事喲~”

“你們也差不多點啦。”毛利憤憤起身,“如果她真的再也看不見了,你們也不見得好受。搭檔,我們走。”

越知沉默的放下手裡的刀叉,起身就和毛利一起走向醫務室的方向。

“等等!我也去!”加治手忙腳亂的咬着三明治還不忘打了碗粥,“你們好歹也帶點吃的去探病吧。”

毛利回頭,“誰說我們是去看她?”

“誒?!”加治不明白了。

“毛利你個騙子!”炸毛的加治瞪着平靜的毛利不滿道。

“我哪有騙你。”無辜的指着眼前的人,“這確實不是小池啊。”

加治更怒了,“有區別嗎?!找越前還不是打聽小池的事!”

“當然有區別,至少你的粥就用不上……”毛利繼續跟他耍貧嘴。一旁的龍雅皺着眉頭,眼前三個人到底是找自己幹嘛的,看這倆人吵架嗎?無聊!轉身就要離開,一直沉默不語的越知卻叫住他,“那個,春水皺池,怎麼樣了?”

加治驚訝的回頭,一向對人冷淡的越知居然主動問別人的情況?好稀罕!相比之下毛利卻一點都不意外。

“只是疲勞過度,好好休息一陣子,大概會好的。”龍雅頓了頓,拍拍越知的肩膀,“別想太多,這不是一場比賽就能造成的。”

越知沉默了一下,“……嗯。”

然而回到病房,龍雅不由的頭痛的扶額,“那個笨蛋,又跑哪裡去了?”

毛利和越知正準備回寢室,突然聽到樓上奇怪的聲音,一時好奇的毛利讓搭檔在原地等等,自己向樓梯上走去,轉彎處,毛利剛一伸頭,就聽見一聲驚叫,一團張牙舞爪的人影就往自己的方向跌下來了,下意識的接住一看,居然是小池!

一臉的驚魂未定,無神的眼裡還有些未乾的淚花,毛利眉頭一皺,“你看不見了還亂跑什麼?!要不是我正好來看看,你又要摔傷了是不是!”

下面的越知一怔,默默的走上來。

站定的小池歪着頭想了想,“是誰?”聲音挺耳熟,但想不起來是誰。

“毛利!毛利壽三郎。”毛利沒好氣的說,“這是我的搭檔,越知月光。”

“送她回去吧。”越知還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不要!”不要讓龍雅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毛利一時不查沒拉住轉身就跑的小池,眼看着她一個華麗的轉身,壯烈的撞牆。

毛利無奈的扶額,“都說別亂跑了。”

小池抱着腦袋蹲在牆角,好想蹲在這兒畫圈圈啊!爲什麼每次轉身都能撞到牆?這牆跟自己有仇嗎?還是說自己實在是太背了?!

“原來跑這來了。”在小池摔下來的樓梯上站着一個高挑的身影。

毛利擡頭,“喂,越前,這傢伙交給你沒問題吧?”

“這叫什麼話。”龍雅拉起還蹲在地上的小池,用力揉揉她的頭髮,低聲道,“下次出來說一聲。”

“看來沒我們什麼事了。”

“本來就沒你們什麼事。”龍雅很不客氣的說,立即引來毛利的不滿。

“喂喂!越前,剛纔要不是我,這傢伙可就直接從那麼高的樓梯上摔下來了,你怎麼……”沒等說完,一旁的越知擡手霸氣的勾住了他的脖子,一邊平平的說着,“打擾了。”一邊就直接拖着自家搭檔離開,毛利邊走還邊吵吵着,“月光,你放開我啦!這樣不好走路誒,喂!月光你聽到沒有啊……”

等他們走遠了,小池低着頭小聲道,“龍雅……”

失明的小池看不到龍雅眼裡的心疼和無奈的苦笑,“要抱嗎?”

搖搖頭,伸出摸索着樓梯的扶手,“我可以的。”我不要你看到我這樣落魄的模樣,這點困難,我可以自己解決。

不知道前面就有臺階的她險些絆倒,龍雅一把扶住她,“我總比牆壁更可靠吧……敢說不你就死定了!”不由分手的就將她牽回了病房,“你那個有妹控傾向的哥哥要是知道你被我帶得失明,會不會找把太刀招呼我呢?”龍雅失笑的想。

龍雅不可能時刻陪着她,一個人坐在寢室裡靜養,大家都在球場上打球,變得越來越厲害,而她卻只能坐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好寂寞……”

什麼也看不見,一切只能靠雙手去摸索,這樣的她,怎麼能站在球場上?

周圍靜悄悄的,小池抱着厚厚的畫冊縮在牀上,突然很懷念在青學每天吵吵鬧鬧卻又很開心的日子,撫摸着畫冊的封面,如今的自己,連畫像的他們都見不到,世事無常也該有個限度吧?“我就要,一無所有了嗎?”

球場休息時,加治湊過來問道,“越前,小池這兩天好點了嗎?”

龍雅苦惱的搖頭,失明似乎對她的打擊非常大,天天躲在房裡不出聲,問她什麼她都只會說,“靜養。”有她這麼自閉的靜養法麼?!就算他有心想幫她也無從下手啊。

“天天躲起來沒事幹也很悶吧。”加治看着球場上揮汗如雨的少年們說道,“她那麼喜歡網球,之前看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打網球了,現在突然不能打,很難受吧。”

龍雅沉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一掌拍在加治的背上高興道,“多謝!”說完便一陣風的跑沒影了,可憐差點被拍吐血的加治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幹嘛突然打我?!”

龍雅興沖沖的打開房門,“小丫頭!我們去……”

想說的話就這樣被硬生生打住了,龍雅瞬間僵在了門口,眉毛忍不住一跳一跳的,深呼吸後化作無奈的嘆,“幸好我提前把易碎品全收起來。”

只見屋子中,小池趴在地上睡着了,身上還壓着一些零碎的東西,旁邊的櫃子不知怎麼也倒了,整個寢室亂得一塌糊塗。

踢開腳邊的雜物,就把小池抱回牀上躺着,聽她迷迷糊糊的囈語着,“大家……我想,打網球……”

龍雅給她蓋上被單。

“……龍雅……”

“醒了?”仔細一看,好吧,還在說夢話呢。

“……喜歡你。”

怔住了,龍雅沉默着,靠着牀邊坐在地上,隨手掏出一個橘子一口一口吃着,連着橘子皮一起苦澀與甘甜的味道在嘴裡蔓延開,沒拉緊的窗簾透進一縷縷細碎的光線在屋子裡交錯,嚥下橘子,不自覺的回憶起第一次相遇。

那時她正縮在角落和一隻小貓碎碎念,孤獨、脆弱卻又有種不願放棄的堅強;然後她啊,盤起了漂亮的長髮,一臉倔強的對他說,“誰說我要當女孩!”;之後每次看到她出去挑釁失敗,弄了一身大大小小的傷回來默默的繼續訓練,還偏偏就是學不乖的樣子真是叫人又生氣又心疼;不過呢,她終於遇到一個好地方,看她過得開心,他也放心了,只是沒料到再次相遇時,她又因爲異能覺得自己被排斥,再次逃走的她無助得不知所措,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起航,現在卻又……

“還真夠倒黴的你。”側目看着她恬靜的睡顏,“小丫頭,其實我……”

小池慢慢睜開惺忪的睡眼,龍雅安靜的看着她似乎感覺到什麼,伸手在龍雅的臉上摸了會兒,“龍雅嗎?”

“嗯,好點了嗎?”龍雅捉住她要收回去的手,怎麼摸在臉上的感覺刺刺的?翻開手掌一看,特別是手指的部分,淨是大大小小的傷口,也不知道是摸索什麼弄成這樣的。

“我沒事。”揉揉睡眼坐起來打了個哈欠,自己什麼時候睡着了?不記得了,現在的她已經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那去打球吧。”龍雅毫無預兆的拿出球拍就放到她懷裡,“你都偷懶幾天了,來!陪我打一場。”

小池傻眼了,他忘了自己看不見的事了嗎?“龍雅,我……”

“看不見嗎?”

難過的低着頭,“嗯。”

“那有什麼關係。”龍雅不以爲然的站起俯視的說,“我也閉着眼睛打就是了。”

“誒?”小池驚訝的擡起頭,“那怎麼打?”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能打,來!這邊。”說着,龍雅放開小池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叫她自己走過去,小池順着他的聲音小心翼翼的挪了一步。

“別擔心,大膽走過來!”龍雅道,“要是連路都不敢走了,還怎麼站在那樣的球場上!有我在你就別想藉機就賴在原地不肯前進。”

結束了一天的訓練,正要入睡的少年聽到門外隱約傳來越前不斷的說話聲不由心煩,“搞什麼啊?這大晚上的不睡覺。”

“你睡你的!”聽清外面說話聲的平等院低聲斥道,嘴角帶着一點放心的笑意,“所謂強者,就是不管遇到怎樣的逆境,摔多大的跟頭,都能一次又一次重新站起來,向着自己選擇的方向,永不止步。加油吧,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