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很多年以後, 幸村精市想起那個夏日的午後還會忍不住嘆息。
那一日,他走錯了一步,就落得滿盤皆輸。
自從得知自己患的是什麼病以後, 幸村就開始喜歡到處閒逛。多走走可以讓肌肉不會麻痹的那麼快, 護士小姐是這麼說的。
那天他也在醫院到處亂走, 卻被一個人給撞倒。
那樣焦急的神色, 那樣不顧一切向前衝, 好像前方的光快要消失,路就要到盡頭。
向來沒有好奇心的他,這次卻忍不住跟了上去。
在手術室前看到了她。
渙散的瞳仁, 頹廢的背影,周圍是比他得知自己的病後還要無助的悲傷。
站在她身後, 沒有出聲。手術中的燈還亮着, 裡面大概是什麼重要的人吧。幸村想着。
“原來, 我是這樣死的嗎?”少女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聲音顫抖。
死?不經意聽到的幸村疑惑。她還活的很好吧?
“你沒事吧?”本來只是打算看看便離開, 聽了那句話卻忍不住上前搭訕。
“我沒事,請問你是?”少女的悲傷似乎在瞬間斂去。
“我叫幸村精市。”他笑。看來,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子呢。
聊了幾句過後,他覺得少女似乎已經沒什麼事了。看了看時間,他準備告辭。
“不要……”被拉住的衣角, 含着恐懼的聲音。她, 在怕?
心裡某個柔軟的地方被觸動。現在她身邊, 也是隻有自己嗎?和他一樣, 沒有父母關心?
這個認知讓他重新坐下來, 陪她等燈滅。
最後還是留下她一個人離開了,因爲護士小姐叫他查房。
幸村精市, 從來就不是一個任性的人。
只是……
忍不住回頭看那個邁向手術室的纖弱背影。他一步步向左,她一步步向右。感覺,漸行漸遠。
之後的日子,依舊和以前一樣。那個在手術室前崩潰的女生,似乎只是一個插曲。
真田常常來看他,其他人偶爾也會來,遠在國外的父母偶爾也會打幾個電話表示他們並沒有忘記這個生病的兒子。
漸漸的,除了偶爾發呆,他已經忘了那個女生。
直到某一日真田的去而復返。
她說,她叫紫堂寒。
她說,他就像網球場上一道永恆的美麗風景。
她說,他一定會好起來。
明明連自己都安慰不了的一個人,明明眼底眉梢還有着想不開的哀愁,卻具有安撫人心的奇異力量。
忍不住告訴她除了真田誰都不知道的話,忍不住任性的讓她常來看他。他知道自己的反常。
卻甘之如飴。
看她接電話。聽稱呼應該是青學的不二週助。
她表情溫柔,語氣歡快。卻不知爲何撒了謊,而且護士小姐進來量體溫的聲音似乎泄露了她的謊言。
看她眉眼都擠到一起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他叫她先回去。
然後莫名的開心。爲什麼?
第三次見她隔了很久。
那日真田帶着網球部的全體來看他,正好遇到了拿着保溫瓶的她。
赤也對她不敬讓他生氣,特意爲他做的藥膳讓他欣喜。
待她走後,柳的數據和仁王的調侃讓他明白,原來在第一眼看到她時,那樣無助的身影就走進了他的心裡。
一見鍾情。
笑笑。沒想到自己也可以和這麼浪漫的一個詞沾邊。
不過既然確認了,要不要出手呢?
似乎有些晚了。
天台上,她偎在他身後,眼前是從不輕易讓人看出情緒的青學天才。
不二佔有慾十足的話,兩人親密的動作,別人插不上嘴的談話。
晚了一步嗎?
幸村站在天台上,任風吹起自己的頭髮。
他是不敗立海大的王牌,是神之子。怎麼會輸?
不論是網球,這次的手術,還是她。他都不會輸!
之後的日子,她經常來看他。
或許是她有些像他,表面溫柔骨子裡冷漠;或許是他有些敏感;或許是因爲他喜歡她,所以更加註意。總覺得,她像是遊走在這個世界的邊緣。沒有靠近,沒有遠離。
當他說出來的時候,她完全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原來還沒適應啊。我適應能力真差。”她只是這樣說。
她不想說,他也只是微笑。
小寒,只要你不想說,我就不逼迫。
手術的日子終於到了。這天還是青學與立海大爭奪關東大賽冠軍的日子。
她因爲自己的任性沒有去看比賽,而是陪在他身邊。
“沒關係。當時我最困難的時候,幸村也在我身邊。”她這樣說。
只是報恩嗎?他眸色一暗。隨即揚起完美的微笑。
“只要小寒在身邊,我就覺得安心。”所以,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我會陪着幸村,直到你進手術室。”她不知道他的心思。
“嗯。”是他太晚嗎?
好像是他太晚了。
不二的告白讓她心慌意亂,讓她翻起心裡最深的恐懼。
她說沒有人可以讓她傾訴,只能找他。他是她最好的朋友。
揚起最完美的微笑,讓她安心,幫她認清自己。
沒關係,你說我是朋友,那我就是最好的朋友。
看她幸福的說她再沒有恐懼再沒有彷徨,幸村不知該喜該悲。
該喜她終於走出自己給自己建的城,還是該悲那個拉她走出來的王子不是自己?
幸村有些茫然。
那個午後的一着不慎,就滿盤皆輸了嗎?
那朵夭夭桃花,已經屬於了另一個人嗎?
可她還要他幸福。
可是,他要怎麼幸福?
他所有的幸福都借給了她,等着她下輩子來償還。他要怎麼幸福?
但是,是她的願望,他怎麼可以不滿足?
於是,許多年後,他身邊也有了一個愛他的女人。
願意爲他生兒育女,不在意他心裡愛的其實是另一個女人。
他想,他應該很幸福了。愛他的妻子,聽話的兒女。
只是。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宜家。
那朵夭夭桃花,終究不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