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芷拔出我腰間的斷金刀,往我的大腿剜下一塊肉。劇烈的疼痛把我強制從全身麻痹的狀態脫離出來。她的意志比我強韌,扛住了妖眼的影響。
在前面放哨的火螢蟲早被妖風吹得零落不堪。
我忍痛箭步前衝,揚手向食塵蟲枯葉黃般的眼球發出五枚雷珠。一枚雷珠shè偏,在食塵蟲的暗影鱗甲上濺起火花,四枚shè入了眼中。
一聲鬼泣般的嗚鳴,眼球凋落,暗影鱗甲重重地砸在甬道石階上。
我的身後響起了金鐵相交的聲音。原來我立足的地面竟然又鑽出了兩隻食塵蟲嚮慕容芷咬來。她的雷咒不能如我那樣隨心意而發,倉促之間只能用兵刃格擋——食塵蟲的外殼和斷金刀一般堅硬,一道傷痕都沒有砍出,慕容芷只是借刀勢把兩隻蟲掃在了外圍。
可第三隻蟲又從她足下冒出,這隻卻是睜開赤紅的血眼。
“噗!”慕容芷另只一手的金目鯛直接扎進蟲眼,結果了一個。
她的氣全部爆發出來。
“啵啵啵。啵啵。”
從兩側的石階上又涌出六隻食塵蟲靠上她來。
食塵蟲感氣而動,把目標鎖在了她身上。
不過五個呼吸的時間,我和她就被食塵蟲分割了開來,這些蟲深通兵法之道。
甬道的上方飛下六隻食塵蟲,把回援的我擋了下來。
“鐺。鐺。鐺鐺。鐺鐺鐺。”
她的人全被食塵蟲淹沒,我只聽到越來越急迫的金屬碰撞。
六隻食塵蟲把我糾纏得不能再走一步。
再過幾個呼吸,她鐵定守不住。
我把自己三分之一的氣放出,也不管食塵蟲是否睜眼,連珠似的雷珠像兩道長虹綿延不斷地噴出,電火紛飛,蟲子的鱗片和被打爛的眼球不斷落地,一條路硬生生被我清出。
八隻小狗般的蟲子籠住了慕容芷。
兩把電矛現在我手上。一手電矛前撥,四隻籠住慕容芷的食塵蟲被我一氣呵成竄成肉串上的丸子,蟲子焦糊的味道和稠綠的汁液一併被電矛擠了出來。
我把電矛一抖,四具蟲屍落地,旋即又刺下一隻睜開靛藍sè鬼眼的食塵蟲。另外一把電矛橫刷向餘下三隻,三隻食塵蟲似是破膽,倉惶縮入甬道石壁內。
這一隻電矛我下手得慢點,只是擦到最後一隻逃跑的食塵蟲尾巴,蟲身大半沒入石壁,小半截腹節被我的電矛掃下,我看清楚了藏在蟲腹裡的猙獰眼球。
被我電矛嗑上的石磚吱吱冒煙,豆腐一般酥了下去,化爲粉屑,撲簌撲簌撒在地上。
真不敢相信,我手上握的是這種神器!如果不是我的本命元氣所化,我的骨頭和肉碰到這種厲害的電矛會不會化掉?(不過我倒是太太平平握到現在。)
我大着膽子用自己的手指尖觸了下矛尖,感覺反而如同被小貓舌尖舔的感覺。
它和我是一體,這是我的真切感受。
——十個呼吸後,兩把電矛消失。
甬道里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有十幾只火螢蟲居然還沒有滅掉,依舊提供着我們的照明。
這一波攻勢,我們殺掉了十三隻食塵蟲,逃掉三隻。
這只是食塵蟲的試探,我判斷。
慕容芷的外衣被撕開了好幾條大口子,所幸俏臉無痕,肢體也沒有大礙。她索xìng把外衣扯脫,露出裡面的背心天蠶衣。然後她在我的傷腿上敷上極品金槍藥,再用撕下來的衣服包紮起來。
頭次被食塵蟲妖眼嚇傻是我太差勁,下次我再不會犯——不過當年王啓年頭次看到食塵蟲,不也是被妖眼震得失神嗎?
算起來我的表現也絕非爛到家。
“這樣包紮後你血的味道最多透一點點,我們再用絕,就等於又隱形起來。蟲子要再攻來,只好睜大眼睛,我們用雷珠砸上去就是。”
慕容芷這是鼓勵我的話。
我一面服食築基丹補充元氣,一面滴滴轉着眼睛向將來的對策。
這次我使用最大的底牌電矛才秒殺了十隻不到的蟲子,無敵的時間只有十呼吸。
對方雖然是蟲子,從剛纔的表現看智力不下人類;下次它重新瞄上我們,多半會一擁而上。付出一定的代價(憑初次交手的經驗,十呼吸我大概能用電矛殺掉三四十隻),它們就能把我們吃的體無完膚。
雷珠對不睜眼的蟲子表現不好,剛纔用去近五十顆雷珠才殺掉六隻,全力釋放一時間我也只能shè出二百枚。
我撓頭苦思,我要在電矛上多開發點神通。
如果再把火咒附在電矛上,它就能變成一把雷火槍,兩把一道揮舞就是雷火雙槍(我一時想不出好名字,暫時在甬道里用用,等能活着回來再潤sè),兩個大扇形的火焰外放,可以把我的攻擊面積變成一個大圓。
啊,好主意,等我恢復元氣要試試。
我瞥到慕容芷戴着鹿皮手套正在甬道里挑食塵蟲的殼。
“這做什麼用?”我問。
“食塵蟲的暗影鱗甲可以抵抗中品兵刃的斬擊,我要收集起來將來給自己做一件外罩的暗影鱗甲,該有中品甲的級別。用不掉的材料以後出島也可以賣掉。”
出島?是啊,風暴在削弱,不久它一定會消失無蹤,以後我們能容易地離開白雲鄉。
但是,到時又去哪裡呢?
……
戰事暫告一段落,食塵蟲不知道潛伏在哪裡窺伺我們,或者我們的潛蹤方法十分對路——儘管我們接下來一路走得提心吊膽,懷着十二分的戒備,它或者說它們始終沒有出現。
我越來越相信食塵蟲在謀劃着一場一決勝負的總攻勢,它要選擇一個合適的地點把我們乾淨地殲滅掉。
我們有了第一次迎敵的經驗,再不敢分離開來,而是緊緊保持在前後相隔一臂內的距離。在這個狹長甬道里,無論食塵蟲從哪個方向攻來,最多隻擠得下十來只,我們堪堪抵得住。
它應該不會愚蠢到在這裡使用添油戰術了。
起初我和慕容芷還焦慮提防,想通了這個道理,便放下心來。
有了舌頭交纏的經歷,我和慕容芷的關係變得怪異起來。
在這無人的甬道里聊天固然可以壯人膽魄,但我們之間講的東西卻似乎海闊天空,本質都在迴避些什麼。
從鐘錶上看,我們走到甬道的盡頭花去了十四個時辰,期間還輪流調息了幾個時辰。
甬道連接的是一個肅穆的大殿,讓人豁然開朗。
火螢蟲照出插火炬的石槽,我的手指沾到石槽裡的液體,好奇地嗅了下。
我吃驚了一下,竟然是極上等的水安息香,取自南大荒洲千年沉香之木,是DìDū的貴族人家在大典上才勉強捨得用的照明之物。
我用火咒往石槽一抹,火沿着石槽繞了一個漫長的圓周,大殿全被點亮,一派通明,異香醉人,我和慕容芷的jīng神不覺也健旺了幾分,一rì來的疲勞奇蹟般地消除。
我們的頭上是蒼天般包裹大地的穹頂,穹頂按照周天星象,排列着rì月、南北斗、五星和四象星辰等等,都是我在天文書和航海經歷中識得的星星。這些星辰不動聲sè地流溢着寶石般的光芒——不,這些星星圖案壓根就是世間所無的寶石做的!
我仰頭看得一陣心馳目眩。
納戒裡也有父母留給我的珠寶,都是世間罕有的珍品,放到黑市上能換來一秤秤的金銀;但和穹頂上的寶石相比,那就簡直是米粒效仿夜明珠放光了。
穹頂寶石的美出塵離俗,讓人窒息。
我的嘴巴張得合不攏,口水都流了出來,於是隨手把滴下來的唾液擦掉。
“一幅強盜相!”
慕容芷雖然這樣笑罵,但我看她也是好不容易纔從珠寶的誘惑裡掙脫出來。
“你說,爲什麼王啓年從前來這裡,不把穹頂上的珠寶給撬下來塞入自己的腰包?作爲金丹武者,輕輕一躍,那麼高的穹頂就能夠到——就算是帶回鎮上充實軍資也好啊?”
我自言自語,同時暗自慶幸王啓年手下留情,便宜了我們這些後來人——恩,他是個好人,等我把這些珠寶取下來,也在王啓年墳頭分上他幾顆。
“儒門出來的真正君子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yín,這些財寶當然糞土視之。更何況島上無處交易珠寶,他撬下來也無法脫手——還有一個原因,儒門的人尊重死者,也尊重遺物,不會做順手牽羊的事情:王啓年不是盜墓賊。”
慕容芷把我的目光引向大殿的十二面石龕。
剛纔我被穹頂上的珠寶迷住,經她提醒,我現在才發現每面石龕裡還恭敬地擺放着一具骨骸。十二面石龕有十一具骨骸,有一面石龕是空着的。
“他們的鬼大概早跑了吧。”
我預感這些死人都是些厲害人物,萬一yīn神不散,附在骷髏上作怪,還是會給我們添不少麻煩的。
但我轉念想王啓年當年也來過一遭,無損離去。今天這十一具骨骸不可能突然心情大好,跳下來和我們兩個小孩子開玩笑吧。
我見慕容芷手持匕首走近一具骨骸,也忙幾步併成一步,湊了過去。
那具骨骸的血肉早已經蕩然無蹤,從慘白的骨骼來看,恐怕不是自我腐爛,而是被食塵蟲吃乾淨。慕容芷一面像彈箏那樣敲死者的骨骼,一面往骨頭上吹氣,骨骼響起了悠揚清脆的聲音。她又取我的斷金刀刃輕輕磕了兩下死者的肋骨,骨頭只是留下淺淺的痕跡,並沒有被這中品神兵一刀斷開。
我想起了她在南島石塔上驗獨角烏煙獸頭骨的事情。
一個詞在我嘴裡脫口而出,
“是金丹!”
只有金丹之人的骨骼纔可以媲美神兵的堅硬,超越凡兵的金身本來就是金丹的固有成就之一,無分武者,儒者,還是修真者。
慕容芷點頭,她又依法炮製測試了其他十人的骨頭,然後下了結論:
“全是金丹修真者。五百年來入墜星山探險被殺死的修真者。”
我的頭皮有點發麻,要是我是這些金丹修真者,死後知道被這個小女孩拿自己的骨頭試刀,一定會氣得活過來。
王啓年不是盜墓賊,但慕容芷是。
一番搜刮,她的納戒裡多了六枚死者指骨上的納戒。
——不錯,恩,還有五枚是我搜刮的。
我摸索手頭五枚納戒上的機關,卻渾然找不到門徑,試了幾次特別的擦戒指方式,也沒有一點反應。
“你這樣做是緣木求魚,修真者的納戒和我們納戒的開關方式不同。”
“請詳說。”
我一邊用牙齒咬納戒,一邊口齒不清地問慕容芷。
“修真者的納戒由他們附上的念頭保護,外人只有用強三倍以上的念頭才能打開。你用外力的方式最多是毀壞納戒,裡面的儲物空間可要全崩壞了。”
“念頭?那我可不會。那我們手頭的納戒不是無用之物嗎?你收取那麼多做什麼?”
慕容芷白了我一眼,
“蠢貨!你不會出島後找人開啊!”
她的妙語讓我醍醐灌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