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沒,沒有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林管家搖擺着雙手,想要辯解。紅鸞卻已懶得再跟他廢話,手指一點,林管家所有的話都梗在喉間,掙扎着倒了下去。
猶自不解恨,又在他身上踹了兩腳,才走到那黑衣人跟前,笑道,“想不想離開這裡?”
佈滿疤痕的臉動了動,似乎是在笑,那滿目的溝壑交縱微微蠕動,看來格外猙獰可怖。可不知爲何,紅鸞卻愣是從這詭異的笑中,瞧出一抹美感來。
“好!”
紅鸞也笑了,明豔得芙蓉花一般,“那我們就從前廳過去,嚇嚇他們,如何?”
黑衣人點點頭。
半個時辰之後,熱鬧的林家的喜堂突然大亂。
不知道從哪裡跑來的兩個極爲醜陋的怪物,一路橫衝直撞而來,猙獰的面孔掛着淋淋血跡,嚇得賓客東躲西藏,好好的喜堂被鬧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更可氣的是,不管吳家的人派出多少高手,在那兩人詭異的身形下都成了被耍的猴子。兩個怪物如同兩隻幽靈,來無影去無蹤,所過之處剎那流星,卻丟下一地狼藉。
兩隻足足鬧騰了過半個時辰,纔在一衆撂倒的人中縱身一躍消失不見。
“老爺,不好了!西廂,西廂被關着的那幾個人都不見了!”
“不好了老爺,那,那明月公子將後院的那個怪人帶走了!”
“什麼,後院?怪人?”
……
時間拉回一個時辰前。
林府的偏門處,因爲前院的過分熱鬧,使得這裡於對比之下顯得清靜許多。幾個守門的家丁有一下沒一下地掃着地上的落葉,不時四處張望一下,期盼的眼神流露出他們此刻對前面熱鬧的嚮往。
兩個身量高挑的侍女遠遠地走了過來,身後帶着兩個男子。一個面貌粗狂,滿臉的不耐和煩躁,一個書生打扮,身上散發着幾分儒雅之氣。
“站住,你們是幹什麼的?”一個家丁將他們攔了下來,狐疑地打量着四人。
其中的一個侍女笑道,“這位小哥,我們是奉了少爺的命令,送這兩位出去的。他們,是新姑爺的朋友。”
“不對不對,我可是聽說,那新姑爺連同幾個一起來的都被關在別院了,怎麼可能會放他們走呢?”另一個家丁拉着攔門的家丁小聲嘀咕。
那說話的女子眉梢挑了挑,眼珠一轉,又道,“那兩個年輕英俊的男子和新姑爺有莫大的關係,但是這兩位卻是老爺的朋友,乃是西涼厲王殿下身邊的人,是咱們老爺得罪不起的人物。所以吩咐下來,送他們離開。放心吧,老爺親自吩咐的,我還敢作假不成?”
那兩個家丁想了想,實在想不出這其中有什麼不妥,只得退到一邊,“你們走吧!”
“多謝幾位小哥!你們也辛苦了,回頭我就稟明少爺,讓人給你們也送些吃的來。大喜的日子,大家都沾沾喜氣!”那女子走出門去,又回過頭來衝幾人甜甜一笑。
這一笑,如春水炸開,波光璀璨。只覺得眼前這個丫鬟比大小姐吳雨晴還要明豔三分,當下愣在原地,如失了魂一般。又聽說馬上讓人給送吃得來,更是高興得緊,趕忙笑道,“姑娘客氣了!姑娘能惦記着哥幾個是哥幾個的福氣。”
那女子笑着點了點頭,掩袖不再說話,四人漸漸地走遠了。
直到過去了很久,幾個家丁還在門口張望着,感嘆着自己怎麼從來沒見過這兩個美人丫鬟。
拐到無人的巷道,四人停下來舒了口氣。那個一直都不曾說話的美人恨恨地一把扯掉身上的衣服跟頭髮上的飾物,不幾下就整個換了一個人的樣子。再看去,不是雲宸是誰?那另一個,自然就是花蝴蝶了。
換了衣服之後,花蝴蝶又開始搖起他的摺扇,“哎呀,總算是出來了。紅丫頭真是的,竟然想出這樣的怪招了!對了,你穿女裝的樣子真是好看啊!本公子都差點動心了,哈哈!”
“你信不信,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讓你永遠也笑不出來?”雲宸的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只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有點陰測測的感覺。
花蝴蝶退後兩步,靠到司徒昭的身邊,“別生氣嘛,紅丫頭說了,生氣是會影響氣質的!哎,也不知道那丫頭現在怎麼樣了,到底混出去沒有。真沒看出來,她竟然是個女娃!”
紅鸞是女子的事情,其實在幾人心裡早已心照不宣,偏偏這花蝴蝶裝作不知,時不時都要拿出來當做玩笑講上兩句,樂此不疲。
雲宸的目光掃過來,去了易容的他,那張臉顯出了本來的清雅俊秀。看花蝴蝶的目光也溫和,卻很成功地讓他閉了嘴。
笑話,在被下藥困住的時候就已經見識過這傢伙的厲害,他花蝴蝶又不想找死,幹嘛要惹他這個扮醜的怪人?
“此地不宜久留,我看我們還是先出了城再說,免得給紅鸞的出逃帶來麻煩。”司徒昭擰着眉,回頭望了眼聲響擂動的前院。
“小師傅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啊,會不會出什麼事啊?”雷震天一拳打在牆壁上,這兩天着實讓他憋得不輕。“要我說,咱們乾脆殺進去算了,把他們狠狠教訓一頓!”
“不行!此刻林府上下人多勢衆,我們身上毒素還未除盡,肯定不是對手。這林家絕不如表面這般簡單,我們還是小心爲上。”司徒昭輕搖着頭,面露憂色。
“好了好了,你不是要走嘛,怎麼還在這裡廢話啊!”雷震天捂着耳朵,幾步跑了出去。他最怕的事情,莫過於這位摯交好友的碎碎念。
“哎呀,跟你們這些人在一起,果然很有意思!”花蝴蝶搖着扇子,緊隨其後。
紅鸞在哪裡?
紅鸞帶着那個從小後院挖出來的黑人,在將林家大鬧了一番之後,穿街過巷,很快便到了郊外。
“你輕功不錯嘛,居然能夠追得上我!”紅鸞背靠着一棵柳樹,好奇地看着自己帶出來的這個黑衣人。
那黑衣人似乎天生喜歡暗處,就算此刻站在這裡休息,也將自己隱在一片樹蔭下,藏在黑暗裡。聞言,他微微側着身子,不動聲色,“還好。”
紅鸞閃着靈動眸子,仔細看了看他,問道,“現在出來了,有什麼打算嗎?”
此時天色已暗,月升樹梢,光落在樹梢上,投下斑駁的交縱的影子。黑衣男子微微側首,凝神定定看着紅鸞。那雙如月色一般美麗朦朧的眸子,深深地嵌在紅鸞的身上,似要將她吸入眼中,包裹起來一般。這種眼神,不是溫柔,不是多情,不是淡漠,而是包含着對天地間,一切事物的包容。不管是美麗的,還是醜陋的,到了這雙眼中,都成了一種姿態。一種存在於世間以本能生存的原始生態。
這雙眸子,不會讓人迷戀,只會讓人深陷。
紅鸞呆呆地望着這雙眼睛,恍惚間似是看到了另一個人。那人於皎皎月色下,粼粼水波邊出現,華豔旖旎,風情無限。卻偏偏讓人覺得高不可攀,不可褻瀆。
微微搖了搖頭,笑,掩去不甚明顯的迷茫和尷尬。“怎麼,還沒想好嗎?”
那人眼中卻閃過一抹異色,然後低眉,看着指着自己咽喉,泛着粼粼寒光的劍尖。劍很薄,似乎隨便一個人伸出兩根手指來,就能夠將其捏斷。可他卻明白,如果現在自己出手的話,不僅捏不斷這口看似很薄的劍,恐怕還會被削掉兩根手指。他笑,眼中卻無絲毫的笑意,“姑娘這是什麼意思。帶我出來,再要殺了我嗎?”
“帶你出來,是可憐你。殺了你,還是因爲可憐你。”紅鸞笑得平靜。她身量還未完全長成,看起來還如孩子一般,然此刻眼神卻滿是煞氣。
黑衣人笑出了聲,許是笑得有些過了,帶着磁性的聲音中竟有了些別的音色。那音細細的,亮亮的,似是從胸腔自然而出,不受內力控制。
他笑了一會兒,似是察覺到自己泄露了某些東西,乾脆也不掩飾了,略微退後一步。“殺我!理由?”
“理由嗎?就當我是自衛吧。總不能等着你用媚瞳控制了我,然後殺了我吧,這位大姐?”紅鸞脣角一勾,眉梢一挑,笑得有些挑釁。
那黑衣人聞言,頓時臉色一變,怒道,“你叫誰大姐?我很老嗎?”
怒從心起,音色也來不及控制了,一張口便是有些沙啞的女音。雖然還是有些暗啞,但依然能夠聽出,這聲音的主人是個女子。
見紅鸞笑得滿目得逞之色,那女子知道自己上當,冷哼一聲,“小小女娃,鬼點子倒是不少!”
紅鸞搖頭,“不多不多,剛好夠你現出原形!”
“你怎麼知道我是女人?”
“你不該對我用媚瞳的。”紅鸞望着她,臉上閃過一抹惋惜,“媚瞳,只有女子可以修煉。”
女子眼中再次閃過詫色,愣了愣,笑道,“好個女娃,知道的倒是不少。如此,便更不能留你!”
一個“你”字還未出口,女子身體一翻,以一個異常詭異的彎折角度繞開了紅鸞的長劍,黑影一旋,剎那間退出三尺。紅鸞反應也是極快,在女子翻身的同時,同樣手腕一抖,手中軟劍“嘩啦”一聲脆響,劍身如蛇一般往黑衣女子腰上纏去。
她一劍遞出,人卻急速後退。紅鸞本就極擅輕功,這一退已是十丈之外。黑衣女子目光一閃,腳下一點騰身追來,“唰”地一聲自腰間抽出一物,“啪”地纏上紅鸞即將撤去的軟劍,用力一帶將人又給拉回丈許,卻是一條烏黑閃亮的鞭子。
紅鸞眼底略顯驚訝。她手中的軟劍乃是天山雪洞貯藏百年的寒鐵精煉,一般武器絕難抗拒。而眼前黑衣女子的軟鞭卻能糾纏而不斷,看來她手中的武器也不是凡品。
兩人這一擊一退不過剎那功夫,卻已是相互間走了幾招。紅鸞避開黑衣女子的鞭子,躍上一旁樹梢,踮着腳站在樹尖笑問,“姐姐既然要殺我,總得告訴我你是誰吧,也好讓我死得瞑目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