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靈咧嘴,還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重點卻抓得精準,“我說,大皇子要登基了,就在今日。您要是再晚一會兒啊,整個蒼穹就都是他的了……喂,主子,等等我!”
鳳墨曦和紅鸞出現在九龍威儀大殿的時候,鳳墨淵的登基大典剛剛開始,他看到鳳墨曦,臉一下就綠了,“你,你怎麼會出現!”
“是啊,我怎麼會出現,我應該在皇權路上纔對。可是皇兄的登基大典,作爲您最親厚的弟弟,怎麼可能不來參加呢。所以我就跟閻王爺打了個商量,讓我參加完你的典禮,再着小鬼把我帶回去!”鳳墨曦牽着紅鸞,一路含笑走來。殿中大臣及四方長老看到他們,緊繃的臉立刻鬆懈,短暫的不可思議一閃而過,隨即被巨大的喜悅代替。
“只是皇兄……”鳳墨曦走到金鼎下方,溫潤眸子的厲色一閃,瞄向金鼎龍座上,因爲震驚而站起的鳳墨淵,“剛纔閻王遣派小鬼來告訴我,他更中意去地府做客的人,是你!”
鳳墨淵一抖,驚懼之下差點從龍座上跌下來。怎麼回事,鳳墨曦不是中毒身亡了嗎,怎麼會又活過來?那人明明告訴他那毒是無解的,難道自己被騙了?可百草也親自證實過,鳳墨曦所中之毒根本解不了的,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鳳墨淵看着自己這個弟弟,看着他陽春白雪般溫潤和善的笑,又是這樣的笑,好像這天底下就沒有能夠讓他煩心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是這個弟弟,打從出生起就頂着別樣的光環。正宮所出,又聰明絕頂,父皇愛他幾乎是愛到了骨子裡,眼裡再也容不下別人,就連私放魔女的罪都可以免除。可是他呢,他淡漠一切,對人人求之不得的皇位和至高榮寵不屑一顧,哪怕父皇求着硬塞給他他都不要……
“七弟,你既無心這帝君之位,爲何不能退位讓賢呢?”
聞言,鳳墨曦垂下眼,笑得有些諷刺,“讓賢?我是想讓賢,可大哥根本不給我這個機會。二哥仁厚,四哥聰慧,卻被你冠以莫須有的罪名剷除。五哥六哥被你送到了賀蘭殤的劍下,就連那麼小的八妹你都不放過,成了你練功的第一個祭品。你告訴我,讓賢,讓誰?”
想到他離開蒼穹時,那剛出襁褓的可愛*,那跟紅鸞小時候極爲神似的小妹,鳳墨曦終於忍不住微微顫抖。她還那樣小,小得連他的拳頭都不到,卻是死在了自己的親哥哥手裡。天底下,哪裡還能看到如此滅絕人性的事情?
紅鸞握住鳳墨曦的手,想要給予安慰。可是她的心中,又何嘗不是滔天的怒火。她一指大殿門口,看着上頭驚惶不定的鳳墨淵,冷笑道,“你現在知道害怕了?可惜已經晚了。被你害死孩子的父母,此刻都等在殿外,只要你一出去,立刻就會被萬劍穿心。你的罪行已經被公之於衆了,你,逃不掉了!”
嗵!
鳳墨淵跌回到龍座上,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如今的他,已經不僅僅是害怕了。他緊緊抓着自己的袍子,感覺着自己身上有什麼在一點點的流失。他慌亂,他心驚,他無助,他彷徨。那種心裡頭空空好似被人抽乾了呼吸一樣的感覺,攪得他難受,噁心,想要呼氣,想要吶喊,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什麼,卻只看到自己伸長的手指,一點點失去色澤。然後乾枯,蛻皮,連着血沫簌簌地往下掉。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瞬間只剩下白骨的手,終於耐不住這巨大的惶恐和害怕,大叫一聲從龍座上滾下殿來。
“他,他練了禁術!他練了禁術!”
有長老驚叫出聲,立時引發更多的驚怒嘶喊,滿殿譁然,無不在巨大驚詫之後對着鳳墨淵厲聲斥責。而這個時候的鳳墨淵,卻是一個字都聽不進了。
紅鸞上前,一腳踩上鳳墨淵枯乾的右臂,笑道,“是不是很奇怪,爲什麼會這樣啊?”
鳳墨淵說不出話,只能以眼神看着紅鸞,等待着最後的答案。
紅鸞一笑,腳下用力一撮,只聽“啪”地一聲,鳳墨淵的右臂長骨立刻斷成了兩截,“你上殿前喝的那碗是雞血,怎麼樣,滋味不錯吧!”
雞血!
鳳墨淵所修禁術,以吸取幼小童男童女精血而成,最忌禽畜。旁人不知,她紅鸞可是對這個清楚的很。她早已洞悉鳳墨淵的意圖,專等着在這一天給這個滅絕人性的敗類送上這樣一份大禮。她原本還在惆悵這樣一出好戲只能她一人獨自欣賞了,還好,還好鳳墨曦終於得救,能夠親眼看到血仇得報,該死的人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鳳墨淵的邪功被一碗雞血所破,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他拿了下來。他的惡行被公佈殆盡,羣臣激憤,大怒不已,不但將他趕下帝君之位,更是捆綁於天街雀臺之上,交給了全城百姓來處置。蒼穹百姓恨其陰毒,菜刀瓦磚其上,不過半日,曾高高在上至於一國頂端的皇長子就死於全城百姓的盛怒之下,被亂刀木棍擊砍得體無完膚。
蒼穹國這一場驚變終於告一段落,鳳氏一族卻因着這場驚天變故,一夕之間人丁凋蔽,皇室當中只留了鳳墨曦一人。半月後,鳳氏王朝唯一受封王爵的七皇子,楚王鳳墨曦終於在羣臣力勸以及四方長老的鼎力擁戴下登基爲帝,成爲蒼穹第二十七代帝君,封其妃紅鸞爲皇后。並於立後詔書上宣告,終此一生,本君身邊只唯皇后一人,不建後宮。擅自議論妄薦者,殺無赦。
只得一提的是,在蒼穹國百姓眼中萬能的新帝君,還選了兩位元老,以及提升了兩個親信做顧命大臣,並賜了一個很有智慧的名字叫做“智囊團”。
原本以爲,這日子總算是安靜來,蒼穹的未來就要美好了。哪知好景不長,剛剛上任的帝后竟然於三個月後的某一日清晨,突然消失不見了。只留下一大堆的治國文書交給了那個“智囊團”,自己滄海浮雲,逍遙快活去了。
絕命崖幽冥谷,一座新墳,簡單蕭索。墳前立着兩人,赫然便是全國上下遍尋不得的,那對讓人頭疼的帝后。
鳳墨曦最後終於還是不忍,讓人收斂了鳳墨淵的屍體殘害,好好地給葬了。這日,紅鸞陪着鳳墨曦在鳳墨淵凋蔽的墳前,看着這兩兄弟陰陽兩隔地飲酒,想起鳳墨曦對這位兄長的敬愛和失望,唏噓不語。
“把他也葬了吧!”傍晚的時候,鳳墨曦自自己大哥墳前緩緩站起,山谷裡的風輕輕掀動他鬢邊髮絲,如一縷即將遠去的輕魂。
紅鸞一怔,明白過他提的是誰時目光一沉,彆扭地將頭扭到一邊。
那個人,她從沒有愛過,可恨起來卻是那樣的刻骨銘心。如果不是他,她何以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害死了這麼多的人,以至於讓鳳墨曦失去所有的親人,孑然一身。雖然他在最後終於捨身救了鳳墨曦的命,可罪孽終究是鑄成了,無論他做什麼,她都不會原諒他,永生永世!
“紅鸞,你答應過我,只要有我在,心裡便不再存恨!萬丈紅塵不過水月輕紗,我不掛念,你也不要執着。更何況……”鳳墨曦溫柔的手掌扳過紅鸞那張皺皺的小臉,“他畢竟最後還是救了我。而且有他相伴,叮噹纔不會寂寞。”
紅鸞擡頭,大眼中突然凝起瑩瑩的光。
叮噹,還有叮噹!
是啊,黃泉路上,孟婆橋邊,那滿頭鈴鐺的傻丫頭,在彼岸花淵看到自己至死不渝愛了一輩子甚至付出生命的人時,又會是怎樣的情景呢?
九州大陸歷經一番浩劫,萬物沉寂,百待復甦。
宇文清和雲宸從蒼穹下來各自回了大越和柔然,他們懷着各自的惆悵不捨和決絕,回到各自的國家。在安安靜靜地沉溺了五個月之後,終於走上朝堂,開始着手處理自己國家的事務。大赦農副,休養生息成了共同要做的事情。
宇文清原本不精於國政,但偶爾有一天,他的御案上突然多出一本厚厚的書冊。他花了三個晝夜的時間細細通讀,豁然開朗。心中悵然的同時又不自覺於脣邊綻出一抹輕淺的笑。
而柔然在雲宸的精心治理和調節下,各部族之間的爭鬥逐漸減少。他把一聲所學用在草原肥沃土壤的培育上,讓西北荒原在後來的幾十年裡開闢出了越來越多的綠洲。有了綠洲就有了居住的地方和填肚子的東西,無論是在什麼樣的地方,人圖的莫過於一個溫飽。
而這兩國也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在對待中間的夾縫者西涼,採取了頗爲曖昧的態度。任由着西涼國內大亂四起,起義奪位征伐不休。沒有橫插一槓,也沒有趁火打劫。至少在近幾十年內,叱吒一時的西涼是沒辦法在折騰別國了。兩個大國沒有動作,已經是苟延殘喘的樓蘭同樣沒有功夫去理會。
九州重歸於安定,沒人再去打一統天下的主意,各國君主守着自己的國家和百姓,過着安樂祥和的日子。只是夜半獨思,難免還會忍不住朝着東面海岸望上一望,想象着此刻那對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又在折騰什麼新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