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難不成,你要在這谷里老死啊!”紅鸞直接跳過那句類似告白的話,張大了嘴巴,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有什麼不可以嗎?難道,你不喜歡這裡嗎?”雲宸的心上閃過一抹慌亂,快得抓不住。
“我呀…………”紅鸞晃晃悠悠站了起來,尾音拖得老長,雲宸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半晌,紅鸞笑容一收,難得鄭重,“我呀,是註定要出去走一走的!”
“爲什麼,你有什麼事嗎?”雲宸也跟着站了起來,紅鸞很少認真,此時的神色讓他不由緊張。
“也許有吧。就算沒有,我也想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紅鸞忽然轉過頭,對着雲宸嫣然一笑,“若有一天我真的要出谷,你願意,和紅鸞一起去嗎?”
這一笑,恍若春日山花迎陽綻放,傲骨凌霜,嬌燦明媚。
雲宸擡起頭,眼望遠處煙霧瀰漫的山巒,和茫茫水汽之上蒼茫浩渺的晴天,臉上閃過一抹複雜,但還是輕輕地,又似很沉重地,點了點頭,“天上地下,與汝相隨!”
這是對紅鸞的承諾,更是他默默許下的誓言。
鶴髮童顏,是真的童顏。若是隻看這張臉,肯定會以爲這孩子得了什麼病。一對長鬚白眉肆意地舒展在光潔的額頭上,下面是一對半眯的小眼。小眼下面是一顆紅彤彤的倒鉤鼻,倒鉤鼻下是一從濃密的白鬚,白鬚中隱藏着油光可鑑,於邊角處掛着一縷可疑肉絲的紅嘟嘟的嘴脣,“死老頭子,像你這樣釣魚,徒兒餓死了也不會見到半個鱗片的!”
不錯,這個賊眉鼠眼,滿臉吃貨神態的白鬚老人,正是紅鸞與雲宸的師父。無名無姓,自記事起便讓他們叫他師父。而紅鸞大多數時候都是很沒規矩的叫他死老頭子,他到也很好脾氣地認了。一個偶然的機會,紅鸞得知這圍繞着山谷的大山叫做天山,頓時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很牛叉哄哄的外號,天山童老!
老人頭次聽到徒弟給自己取得外號時,很是高深莫測地冥思了一陣子。然後一拍大腿,好!就是天山童老了!而暗地裡,紅鸞捂着肚子笑得幾乎背過氣去。若是師父知道天山童老其實是一個矮個子的老女人,會作何反應呢?
不過話說回來,老頭子認真起來的時候還真不是蓋的,武功那也是頂好的,躲在這海外的荒島上逍遙度日,標準的世外高人姿態——想到這裡,紅鸞抽了抽鼻子。高,實在是高!恐怕這天底下沒有比這個死老頭子武功更高的了!
若不然,她紅鸞天生智慧,聰明絕頂,跟着死老頭子十五年,卻還未學到人家本事的五成?
若不然,她十五年來前前後後試圖逃跑十五次,爲嘛次次都以失敗告終?
以上種種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死老頭子他不是人,他是吃貨!典型的吃貨!
聽着徒弟在耳邊哀怨叫嚷,老人抹了一把脣邊的流油,神得意滿地嘟着油滋滋的嘴巴道,“別急別急嘛,再等一下下就好了。你難道沒有聽說過願者上鉤麼,這個事情是急不得的啦!還有,你若是能再給師父一個雞腿,興許啊,這魚兒聞到香味就會上鉤啦!”
“願者上鉤?我看你是雞腿灌肥腸,滿腦子肥腸把魚兒都給嚇跑了纔對!這個這個這個,最後一個雞腿啊,你就看着我吃好了,以懲罰你釣不到魚讓乖乖徒兒餓肚子!”紅鸞捏着只黃澄澄油滋滋冒着熱氣老遠就能聞到香味的雞腿在老人眼前晃了晃,然後湊到自己的櫻脣邊,吧唧一口咬了下去。
“啊啊啊!你這個爲老不尊的小兔崽子,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恩重如山,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師父我呢!”老人將竿子一扔,魚也不掉了,哇哇啦啦一陣亂叫。小眼圓睜,死死地盯着紅鸞手上的雞腿。“啊啊啊!宸兒,你快過來快過來!”
遠遠的,一抹白影極快地掠了過來,“師父,您叫我啊!”
“啊,宸兒,去,你快去釣魚!釣不到今晚就去寒潭過夜!”老人一指被他無情拋棄的魚竿,動作無比迅捷地撲向紅鸞手中的雞腿。“雞腿給我吧,你很快就會有魚吃啦!”
“死老頭子,你怎麼又欺負我雲師兄!”紅鸞一跳,躲開老人迅猛一撲,“不行不行!師兄被你欺負的太可憐了,這隻雞腿我要給師兄!師兄,快接着!”
“不要啊!”老人大叫,張牙舞爪地想要攔截,“啪”地一聲,一物落在手中,老人大喜,“哈哈,被我搶到了吧!啊!這是什麼……”
怪叫四起,老人抖着兩隻冒着黑煙的“豬蹄”撲通一聲跳進了水裡。“唉呀媽呀,燙死我老人家了!你這個死丫頭,竟然拿塊碳頭框我,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麼惡毒的徒兒!”
“師妹,你烤的雞腿就是香啊,難怪師父這麼捨不得呢!”雲宸一邊風雅無限地啃着雞腿,一邊還不忘討好地對着師妹誇耀。紅鸞歪着頭看他,有些不明白爲什麼雲師兄連吃個雞腿都能吃出這般動人風姿來。
啃雞腿啃得美滋滋的雲宸眼角隨意一瞥,越過水麪時猛地一頓,大叫道,“哎呀,師妹,你看,線動了,魚兒上鉤了!”
雲宸手腕一抖,竹竿一挑,果然將一條又肥又大,閃着金光的鱈魚給挑了上來,半空裡劃出一道亮麗的弧線,拋上了岸。
這種鱈魚不僅具有調理內息的功效,更是治療內傷的盛品。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尋訪,可誰又知道,這種醫藥上罕見的玩意兒,竟然被這三個傢伙拿來當家常便飯。這要是傳出去,不知得氣死多少人呢。
“哈哈,師父,這可是願者上鉤哦!”紅鸞抓起地上活蹦亂跳的鱈魚,挑釁地看着剛剛從水裡爬出來的白鬚老人。
老人一骨碌跳起來,指着雲宸罵道,“你小子使詐,用內力誰不會啊!”
“哎,師父,你就不會哦!”紅鸞伸手攔在老人的跟前,“哎,看在臨別在即的份上,等下我的紅燒鱈魚做好了,就可憐可憐你吃一口吧!”
說到說到臨別在即,老人哭喪的臉又沉了幾分,孩子似的蹲在地上垂頭喪氣,“唉呀,你們兩個都走了,剩下我一個老人家,該如何是好啊!丫頭啊,你可千萬不能那麼沒良心,把老頭子我給忘了,不回來看我啊!你們看看我啊,孤苦無人,又一大把年紀,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以後可怎麼生活啊!啊,丫頭,師父想到了,要不你們帶我一起出谷吧,這樣大家也好有個伴不是嗎?恩,不錯,這個主意不錯!丫頭啊,你覺得呢?丫頭,丫頭?……”
老人擡起頭來四處張望,別說是紅鸞,就連雲宸都沒了蹤影。
老人狠狠跺了一下腳,破口大罵,“你們這兩個死沒良心忘恩負義的東西!”
夜黑風高,涼風習習,紅鸞緊了緊身上裹着的裘絨,左右張望了一下,快速閃動在漆黑的山縫間。
“師妹,我們這樣不告而別,好嗎?師父他老人家一定會傷心的。”雲宸不忍地回望了一眼那隱匿在山澗中的山谷,一抹淡淡的愁緒涌上心頭。
“怎麼,後悔了?”紅鸞挑了挑眉,“你要是後悔,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當然沒有!”聞言,雲宸立刻把頭轉了回來,“跟着師妹一起出去闖蕩,師兄高興還來不及呢!”
“真的嗎,不會是別有居心吧!”紅鸞狐疑地盯着雲宸,將他上上下下瞧了個遍。“昨天夜裡,你跟師父躲在赤松枝上嘀嘀咕咕什麼呢?竟然敢揹着我去幽會,不用猜,肯定沒什麼好事!說,是不是在背後說我壞話呢?”
“蒼天可證,明月可鑑,師父只是讓我好好照顧你而已!”雲宸手曲兩指,信誓旦旦。
“照顧我?師兄,你覺得我需要你照顧嗎?”紅鸞狡黠一笑,明月清風下,璀璨如星。
雲宸深深地看着她,臉上漸漸凝起一抹堅定,“師妹,師兄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敢承諾一定能夠護你周全。但是你要相信,我雲宸,一定會用自己的生命來護你。”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紅鸞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師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面對師兄的真情,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伸手,輕輕拂開那一縷被風吹亂的長髮,看着那異常清俊的容顏,紅鸞笑了起來,“師兄,我相信你。你和師父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又怎會不相信你呢!以後紅鸞做什麼,都會第一個告訴師兄!”
十五年裡,絲絲真情。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她雖冷漠,卻非無心,這份感動,怎能忘懷?
“臭小二,讓你上個酒怎麼這麼慢,是不是擔心大爺我付不起你酒錢?”一聲吆喝在山口的小酒館爆出,讓坐在酒館裡喝酒的路人都忍不住停下來,看着那個顯然有了幾分醉意的漢子。
“大爺,您這都已經是第三壇了,照您這樣的喝法,小店明日就開不了張了。”店小二這話倒是沒有說錯。在這樣的地方,能開這樣一個小店的確是很不容易。往來路人歇腳解渴,靠的也就是這樣一個小地方了。
此處乃是天山腳下,一個不起眼的山道過口,也是方圓百里內唯一可以通往西涼的必經之處。天山位於九州大陸的最北部,山體的一半趨入北海,終年被冰雪覆蓋,了無人跡,鳥獸罕見。生活在這裡的居民多半是土著,剩下的便是從他處流落而來,平日生活所得都是從來往商戶處販來。好在天山日月峰上有一道峽溝,蜿蜒而下的水流帶着冰雪的清洌,釀出的酒醇厚甘甜。售賣於過往路客,到也能度日。只是能夠換到的糧食畢竟不多,還要用於吃食,酒便也不能多釀了。
那漢子一聽不樂意了,“砰”地一聲將空了的酒罈甩在桌上,怒聲吼道,“沒酒你開什麼酒館,趁早關門算了,免得在這裡招搖撞騙。這是什麼破地方啊,連個酒都沒有,晦氣,晦氣!都怪你,你這個臭書生,把老子騙到這種鬼地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