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枝從鹿彌手中滑落,樹枝落地的一瞬間風雪寒微微睜開雙眼。鹿彌撲過去,像一隻護崽的母鹿。
“風雪寒,你怎麼會來這裡?”鹿彌手忙腳亂幫他止血,他的身上全是血跡,肩胛骨那裡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剛纔他倒下,就是因爲失血過多。
可他畢竟是一個殺手,這樣的傷口也是見怪不怪,足以讓他保持鎮定與清醒。
他看到鹿彌,彷彿突然間就放下了心,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平躺在草地上,帶着痞痞的笑容。
“還不都是你哥少見多怪,說你遇到了危險,然後他那邊又脫不開身,只好讓可憐的我來找你咯。真是可憐我這沉魚落雁的美貌啊,爲了你不知受了多少風吹日曬,一定變得不好看了。”
“放心吧!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美得天花亂墜,令無數可憐的男女爲你癡狂。”鹿彌難得地沒有損他,手上更加用力,將醺色的長裙撕成一條條,包裹住他的傷口。
“疼疼疼疼疼。”風雪寒倒抽一口冷氣,就像跳起來。
鹿彌一巴掌將他拍下,讓他老老實實躺着。
“別動!你要想讓你傷口再次裂開,然後失血過多而死,那你就活潑地動吧!我提醒你,就你這樣的失血過多,死了之後一定是乾屍,那樣子真的很難看的。”
風雪寒俊臉一白,規規矩矩地躺着,不敢亂動。
春日的風暖暖的吹着,空氣裡卻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像是死亡,像是不詳。
風雪寒安靜地看着鹿彌的側臉,睫毛又黑又亮,彎彎地就像是黑色的蝴蝶,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半透明的眼神,美好得有些不真實,就像是傳說中最受天地寵愛的小女兒。連微微蹙起的眉頭,都讓人覺得那麼可愛。
鹿彌睫毛眨了眨,黑寶石一般的眼睛望向風雪寒,他連忙將目光轉向別處。
真是奇怪,鹿彌疑惑地轉過頭,不再多想,繼續專心地將風雪寒身上的傷口綁好。
在鹿彌看不見的時候,他又繼續凝神着她,黑亮的瞳孔裡滿滿的都是她的身影,那樣年輕又美好。
他的眸子像是融化的冰川,落成一片海,她就是那片汪洋大海中,最明亮的星辰。
鹿彌和風雪寒背靠着背,大口大口的喘氣,在寒冷的夜裡凝成一團團白汽,漆黑的天壁星子散亂,勉強讓逃亡的人們看清遠行的方向。
自那天鹿彌與風雪寒相遇後,那些黑衣人就一批接一批地追上來,一次比一次來得兇狠。最慘烈的一次,鹿彌身上被砍了兩劍,風雪寒被一劍穿透腹部。那一劍,是風雪寒爲她擋的。
原本他就有傷在身,那次爲鹿彌擋劍後他的身體就更爲虛弱,黑衣人來時,他還必須勉強戰鬥,更加令他的傷情惡化。
鹿彌雖然表面上沒什麼反應,可心裡卻難受到了極點。如果他們再逃不出去,恐怕,他就真的撐不下去了。
雖然已是暮春,可是夜裡還是涼颼颼的,但他們不敢生火,怕將那些黑衣人引來。只能躲到草叢裡,將這漫長的黑夜熬過去。
“今天的星星可真好啊!”
鹿彌思緒翩飛間,忽然聽到風雪寒的聲音,腦袋還沒轉
回來,順口回答:“是啊!”
朝天一望,天空黑得像一團墨,星子散發着微弱的光芒,那樣黯淡,哪裡好了?
風雪寒“噗”地笑出來,“你出神的時候果然很笨呢!”
鹿彌才曉得自己是被風雪寒擺了一道,又羞又惱,對風雪寒喊道:“還不知道明天怎麼樣呢,我正在嚴肅地思考,誰叫你突然說這樣不着邊際的話的!”
“就是突然覺得現在其實也蠻好的囉!你看,有風景啊,有意境啊,最重要的是,我旁邊還坐着一位美人兒啊!”風雪寒頭枕着手臂,躺到草地上,一副愜意地樣子望着天空。
鹿彌白了他一眼,也像他一樣躺在草地上,雙手放在胸前,靜靜的望着天空。
“好安靜啊!”鹿彌感嘆。
“你沒看到你旁邊還有個大活人嗎?你這麼說好像我已經死了一樣,喂喂,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啊。”風雪寒扭頭看他旁邊的這個姑娘,一句話頓時凝在了口中。
鹿彌面容安詳,闔上雙眼的模樣安靜又美好,就像一個乖順的柔軟的孩子,就像一朵嬌豔的不帶刺的玫瑰,收斂了白日裡所有武裝自己的鎧甲。
“什麼嘛!原來已經睡着了。”風雪寒扭頭看向天空。
他慢慢的慢慢的將視線轉移到了身旁這個姑娘的臉上,白瓷一般乾淨的臉上透着微微地粉紅,像是害羞一樣。
他莫名覺得心情很好,不由自主地掛上了溫柔的笑容。
在這個又不溫柔又不禮貌的女孩的身旁,在遍體鱗傷不知明日的現在,在這個寒風颯颯野草陰森的草叢裡,他忽然覺得,世界是如此的美妙!
只因,他與這個女孩距離如此相近,近到一伸手就可以抱住她的距離。
風雪寒輕輕的輕輕的探過頭去,彷彿害怕驚擾了女孩的美夢。他在她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就像是甜美的夢中,蜻蜓的透明的翅膀拂過她的皮膚。
就像是,少年時一個小小的美好的秘密。
如果是這樣一個夢,足以讓每個人都沉溺其中,不願醒來吧!
鹿彌還在夢中,夢裡的格桑花如火一般綿延,山頭山腳是火的海浪,突然一陣天搖地晃,鹿彌不滿地睜開眼,怒視着眼前這個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卻絲毫沒有悔過的痕跡,他驚喜地看着鹿彌,對她說:“聽!你聽見什麼了?”
“不就是狗叫的聲音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鹿彌毫不吝嗇對他的鄙視。
狗叫?
鹿彌忽然察覺了什麼,再一次仔細辨聽。沒錯,是狗叫的聲音。鹿彌變得像風雪寒一樣的驚喜。
有狗叫,就代表有獵人。那是獵人的標誌。
鹿彌與風雪寒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那三個突然冒出來的獵人,觀察了許久,終於確定,那確實是實實在在的獵人,不是那些黑衣人假扮的。
他們上前與那三個獵人交流了一會兒,才曉得這裡是興安嶺以東的落日森林,離大理寺還有一天的路程。
這裡前些日子出了一些怪事,據說進入這個森林的人將會被困在裡面,永遠也出不來,已經有好幾個獵人因爲這樣失蹤了。他們不信邪,一定要將那
幾個人找回來,所以才進了這個森林。
鹿彌與風雪寒對視兩眼,他們當然知道那些獵人怎麼了,那些進來的獵人現在恐怕早已經被那些黑衣人丟給野狼,屍骨無存了。
不過照他們這麼說,那些人是前些日子出事的,也就是說,那些黑衣人並不是長期駐紮在這裡,而是不久前搬過來的。
鹿彌將什麼怪力亂神地事胡亂吹了一通,成功將那些獵人嚇住了,讓他們放棄了繼續進去的打算,原路返回。
鹿彌與風雪寒便能混進去,跟着他們一起出去,畢竟他們是原住民,對於這裡比較熟悉嘛!
那些黑衣人雖然受過專業的訓練,對於搜尋敵人等事十分嫺熟,然而這裡畢竟不是他們的戰場,一個巨大的森林裡想要藏下一個人實在太簡單了,如果是一個普通人的話,憑着鹿彌的隱藏技術,恐怕逛上一年也未必找得到她。
何況鹿彌在路上使勁兒忽悠,使那些獵人對這個森林的詭異事件深信不疑,加快了返回的速度,如果順利的話,如果運氣好一些的話,那些黑衣人已經很難找到他們了。
然而不是不可能,他們不是絕對的萬無一失。
以前的那些獵人的失蹤,足以說明黑衣人是知道獵人們的存在的,他們現在沒追過來,可能是一時沒有想到這裡,所以反應遲鈍了些。
一旦被找到,一旦他們被捉住,鹿彌想起這些天她在監獄裡見到的悽慘景象,她一想起那個戴着黃金面具的男人眼中流露的詭異的光芒,就莫名覺得,不寒而慄。
他們終於找到了那條河。那個叫做辛吉的獵人說,現在是緋流河的汛期,每到春天,上游的冰雪融化,帶着滾滾的河水與緋紅的桃花,像是一條緋紅的河,會爲獵人們帶來豐年的希望。
他們可以順着這條河,乘着竹筏流出落日森林。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現在像是私奔啊!白衣的少俠帶着紅衣的女俠,騎着一匹絕塵的寶馬,向着世界美好的盡頭而去,就像這條象徵幸福與豐收的緋河。”風雪寒朝她擠眉弄眼,做出標準的大俠持劍動作。
“大哥我不得不說,您老想象力真豐富。”因爲鹿彌和風雪寒兩人在製造船筏方面完全是兩個沒有經驗的白癡,於是鹿彌帶着一頂荷葉帽子,在旁邊爲他們加油,順便也可以和風雪寒搭上一兩句白爛話。
風雪寒將鹿彌肩膀拍了一下,趁鹿彌轉頭的時候,將她頭上的荷葉順到了自己頭頂,順便恬不知恥道:“大姐,想象力啊想象力,您別這麼無趣行嘛!我們可以想象一下,等我們的竹筏流出落日森林的時候,夕陽的第一縷光芒打下來,像彩色的金子。我們兩個死裡逃生的大俠,在無數淳樸的姑娘的注視下,踏着一地粉色的桃花花瓣,向美好的天堂島走去。”
鹿彌看着風雪寒充滿嚮往的眼神,控制不住自己那無窮的吐槽的心,“話說我可以想象那些淳樸的姑娘都是男扮女裝嗎?”
“大小姐你能別說那樣可怕的事情嗎?”風雪寒一臉吃了十隻蒼蠅的表情。
“所以說你的想象力不行。”鹿彌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完成了對他的反擊,順便把他頭上的荷葉重新戴到自己頭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