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朝上,無極戰西下了兩道諭旨,其中一道是朱炎玩忽職守罪該當誅殺,後代也被變爲庶民,鎮北王擅自斬殺朝廷命官,罰半年俸祿。第二道諭旨則是定南王帳下,燕雲京城防處,合計十萬原屬寒山邊防軍編下的兵士,擇日開始分批返回寒山城。
下朝了之後,倒真是有種輕鬆的感覺。
福瑞王今兒抱病根本沒有上朝,所以定南王今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寧。
楚落天快步跟上了我,在我身邊低聲說了句:“大家夥兒都很是想念王爺的,今兒晚上,在醉香居聚聚吧,把赫連皇子也帶上。”
他說到最後一句,眼神裡閃過一絲有些曖昧的笑意。
都是我的心腹幕僚,這飯局當然也不能推了,於是便點了點頭應了。
坐着轎子回到了鎮北小齋的時候,我才忽然想起了楚落天說起的赫連皇子。
赫連不是府天皇姓,卻是夜寒國的皇姓。
夜寒國……
我眯起眼睛,忽然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略一思索,立刻就想起來我看過的那本遊記,說是夜寒國皇室血脈男子也能生育,當時我還覺得挺感興趣。
正好落情在幫我解腰甲,我便開口問道:“燕雲京裡,有位夜寒國的赫連皇子?”
“王爺是說赫連沉玉,赫連皇子麼?”落情輕手輕腳地把腰甲放在一側,低聲答。
“嗯。”我微微闔首:“是夜寒國戰敗後,送過來的質子麼?”
落情擡頭看了看我,小聲道:“看來王爺果真是記不得過去的事了……赫連、赫連皇子昔年也是夜寒有名的儒將,跟王爺在戰場上兵戎相見過的。”
“噢?”我更感到有趣了,又想到楚落天當時有些曖昧的神情,隱約也覺得有些隱情:“好像還有那麼點糾葛?”
“落情,落情也是道聽途說的,若是,若是說錯了,王爺……”他猶豫了一下,才怯怯地開口。
“說吧。”我點了點頭。
“王爺當時跟赫連皇子是在戰場上敵對的,據說當年皇上尚未登基,後來也有去戰場,卻被赫連沉玉一箭射傷了肩膀。”落情說得小心翼翼的:“王爺,王爺當時勃然大怒。後來,後來夜寒橫江戰敗,簽訂停戰條約的時候,王爺就附了個讓赫連皇子過來當質子的條件……夜寒國也同意了。若說糾葛,也就是,就是這些吧……”
雖然聽起來差不多就是那麼回事,但是落情那眼裡有些閃爍的光,還是泄露了一些事情。
“沒有別的了?”我慢條斯理地問:“晚上我可是要去見赫連皇子的,有什麼瞞我的,可就不好了。”
落情嚇了一跳,慌忙跪在了地上,急急地說:“落情,落情不是瞞王爺。只、只是其餘的那些事兒,都是宮裡人傳的……也未必見得是那樣,再,再說了……那些事……”
他說到這裡,一張小小的臉蛋上,也浮起了一絲紅暈。
我隱約覺得事情可能有些風月旖旎的味道了,但是還是開口道:“你說吧。錯了也不怪你。”
“落情……落情聽說,當時,王爺……因爲惱怒赫連皇子射傷皇上,帶回燕雲京之後,就……就狠狠地折磨了赫連皇子一通。宮,宮裡人都說……王爺進過赫連皇子門之後的好幾天,赫連皇子都下不來牀……”
落情說到這裡,也有些膽戰心驚地看了我一眼,見我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就顫顫地繼續道:“而且,而且似乎燕雲京裡很多……很多朝廷裡的人都知道,赫連皇子……身爲質子地位極低,又,又因爲被王爺這麼弄了一通開了先例,後來,漸漸地……漸漸地就有人去……”
他說到這裡,還是有些說不下去了,磕磕巴巴地加了一句:“只是、只是這都是宮裡傳的,落情,落情只是小小的侍從,這些,這些事兒落情真的不清楚……”
“你起來。”我淡淡地說。
落情不清楚,可是我一想到楚落天當時那神情,就覺得這事情十有八九是靠譜的。
夜寒國對於府天國來說,說附屬都是好聽的。彈丸小國,又是降國,就算送來個質子,難道還指望府天給他什麼尊貴的待遇?
而像楚落天這種朝堂上都說得上話的官員,恐怕真的能把堂堂夜寒質子當小倌來享受。
至於下不來牀這回事……我眯起眼睛,看來得晚上才能揭曉了。
……
晚上出門去醉鄉居的時候,當然穿的是便服。
雖說是便服,卻不代表真的隨隨便便。
府天國天朝上邦的姿態,從服裝上,就能看得出來。
每個細節,從鬢角到錦袍下襬,從髮簪到腰間玉佩,任何一個最細微的部件,都考究精緻。
出門的時候,畢竟是入夜時分,外面已經有些冷了,於是便在暗紫色繪牡丹的織錦寬袍外面,又披了厚實柔軟的狐裘。
轎子一路穩穩當當地出了皇城,過了不久,便到了處於燕雲京內城最繁華的長街中的醉鄉居。
內城的那份繁華,跟皇城是截然不同的。
皇城裡,處處曲水流觴,園林亭臺,充溢着皇家貴胄的雍容,卻也帶着不容侵犯的高貴。
而一下轎子,看到的這條街道,卻充滿了上一輩子不夜街的味道。
一棟棟三四層高的小樓,高掛華燈。院門大開,古式的風雅建築,充滿了那股脣齒留香的,含蓄又不失旖旎的味道。
紙醉金迷,奢靡中帶着情|色的味道。
那或許並不是高雅雍容的氣息,卻讓任何一個男人都能沉醉不已,即使是朝堂里正兒八經的文官大臣。
微一擡頭,正上方,桃木橫匾上,寫着三個飄逸風流的大字——醉鄉居。
而楚落天已經來到了醉鄉居的正堂,身穿一身錦雲紋寬袍,身姿筆挺修長,三十多歲的人了,那雙月牙似的笑眼卻生生顯得整個人如同二十來歲的青年般,溫柔又有風韻。
“王爺。”他微一躬身,隨即迎了過來:“大家都到了,在樓上雅間。”
“我來遲了?”我微微一笑,低聲問。
“倒也不是。”他輕輕一笑,細長的月牙眼眯了起來:“是大家來早了。”
伺候在一旁的白衣小侍接過我脫下來的狐裘,我跟楚落天便聊着上了三樓的雅間。
整個第三層顯然都被包了下來,倒也真的是無比清淨,空氣中隱隱有着淡雅香料的味道。
桃木窗前的竹簾已經被拉了下來,剛拉開屋門,便看到的是一展巨大的屏風。上面繪着嬌豔的粉桃初綻,素白的絹紙在搖曳的燈火下,竟然好像閃着一層金粉的熠熠亮澤,映着那一池碧水萬樹桃花,只覺無限旖旎盡在其中。
屏風後,更是一派風流的景象。
擺成半圓的幾張檀木案桌,細膩的木紋似乎都流溢着一股檀木香。
圓弧中央,擺着張橫琴,一身穿湖藍薄袍的男孩低着頭,輕輕撫着琴。
纖長白皙的十指或撥或撩,靈活異常,一聲聲剔透悠遠的琴音響徹了雅間。
這麼一眼看過去,座上的人倒並不算很多,都是陣營中的心腹。
有楚落天,還有朝上爲我造勢的刑部陳尚書,戶部莫侍郎,還有太子學的樑太師。
見我進來,幾人紛紛起身,躬身行禮。
我微微一笑,說道:“都坐吧,今兒聚一聚可不是說什麼國家大事,沒必要這麼嚴肅。”
楚落天也笑道:“王爺都這麼說了,我看大家也別拘謹了。”
說着,別迎我入了正中央的主席。
楚落天雖然只是侍郎,但是兵部不比其他五部,所以顯然他也算得上這羣人中的首腦,別坐在了我的左手邊。
我一入座,便看向了右手邊那人。
一進來,其實便已注意到了他,只是寒暄的時候,他一直低着頭,倒也沒什麼機會仔細看看。
其他人都是錦袍腰甲,只有他只穿一身皎潔的月白色輕衫,當然也沒有戴厚重的腰甲,那因此顯得格外秀逸挺拔的身材,都隱隱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妖嬈。
而這樣低着頭也會引人注目的原因,卻是那一頭醇酒般略顯微微殷紅的柔軟長髮。
只是用白玉髮簪鬆鬆的綰了起來,耳邊散落着幾縷酒紅色的髮絲,露出了白玉似地修長頸子。
“王爺……”楚落天在我身旁低低笑了一聲,語氣有些輕佻:“兩年沒來了,可是有些想念赫連皇子了?”
果然是這個赫連沉玉。
我眯起眼睛,微微轉動着手中的翠玉杯盞,慢條斯理地說:“好久不見,赫連皇子。”
那人低垂着的頭,慢慢地擡了起來,轉頭看向了我。
他柔軟單薄的嘴脣微啓,終於也平穩地吐出了幾個字:“好久未見,三王爺。”
跟我目光相對的,是一雙漆黑的重瞳。
燈火投映之下,那頭酒紅髮絲的色澤似乎都灑進了瞳孔。
白衣紅髮重瞳,這個夜寒國赫連皇子,真的有些不似人類。
渾身上下,似乎都縈繞着淡淡的妖嬈氣息。
天下之大,府天之大,美人真的太多了。
騰遠山、墨少殤、福瑞王、無極站西,這些人,我統統都見過。
美人不在眉目,在氣質神魂。
這些人,卻沒有任何一個能如這個赫連皇子,面容怡淡平和,身上卻充溢着那淡淡的,霧靄般的妖氣。
我這麼怔了一下,腦中卻久違地放起了小電影。
那種記憶回溯的感覺,我已經有些熟悉,可是這次,卻還是感覺到身上彷彿有細微的電流在流竄。
一瞬間,楚落天那有些曖昧的語氣,落情磕磕巴巴的解釋,都浮上心頭。
原來他們的反應沒有錯。
無極戰北的確上過他,還是那種施虐到了極點的佔有法。
強迫他堂堂夜寒皇子刺上男寵纔有的屈辱朱痕,鐵索銀針玉勢,無所不用,昏過去了便掐人中把他折磨醒。
就這樣,那殷紅的朱痕,只在他漂亮的身體上留存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便已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