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時,蘇悅兒就醒了。
許是昨天下午休憩了的緣故,雖然昨夜睡的很晚,卻並不睏倦。
此刻她躺在牀上瞪大雙眼的看着殿頂華麗的藻井,心情一點都不愉快。
因爲昨夜那迷瞪了一會兒的睡眠中,她居然夢見了自己的女兒,小蘋果。
八年來,小蘋果只有再最初丟失的時候,被她夜夜夢中牽着,掛着。
可是時間是抹去一切的強手,慢慢的,她的夢裡就沒有小蘋果了,有時,她閒下來忍不住思念,也只有小蘋果幾張笑顏而已。
她深深地自責過。
她認爲是自己虧欠了女兒,沒有盡到一個母親應盡的職責,才導致了孩子的丟失,以及自己回憶起來的尷尬。
那鮮少的畫面,就是因爲她和女兒在一起的時光,實在是太少太少。
越是自責,就越不敢想,因爲那種歉疚感會把她帶進一種抑鬱裡,既不良她,也不良於他人,畢竟她是一族之皇,還是得心憂天下!
所以,女兒是在她的夢中極少出現的了,因爲她有了一種刻意的封閉。
可是昨晚,她居然夢到了她。
還是三歲的樣子,還是在她的面前,爬上霜火的背,扯着他的頭髮玩,亦如往昔。
不過,玩着玩着,小蘋果卻突然的轉頭,衝她伸出了手。
“媽媽,抱。”
三個字後,她醒了。
額頭沁着汗水,眼角掛着淚珠兒。
隨即,她擁着被子,捂着口鼻,低聲嗚咽起來,只因爲那是女兒許久以來在夢中對她的呼喚,且是第一次的呼喚。
她的小蘋果,一直以來都膩着的是霜火,她伸手去抱小蘋果,是不會有反抗之舉,可是卻從未這樣對她說過,這三個字。
所以這一刻蘇悅兒心痛非常,她悄然的哭着,心頭憋着的歉疚,疼惜與想念,一下子都涌了上來。
小半個時辰後,當整個龍宮外都有一種井然有序的熱鬧時,她也才收住了自己的情緒。
幻化的容貌是不會出現紅腫的雙眼,可是蘇悅兒的眼卻哭的發紅。
她努力的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她認爲這一定是和夜白如此近距離重逢後,內心迫切的希望一家人團聚,纔會有的夢。
女兒!媽媽相信你會好好的,你會沒事的。
媽媽把爸爸找回來,就帶他去找你!我們一家人,一定會團聚的!
……
“陛下,白靈醫到!”
殿外侍衛宣告後,夜白頭到不擡地說到:“嗯,讓她進來吧!”說着他執筆在奏摺上寫下自己的批註,合上奏摺這才擡頭看向已經入殿的蘇悅兒。
“說說今日的治療計劃吧!”他講了一句,低頭又拿起一本新的奏摺瞧看。
蘇悅兒看着夜白深吸了一口氣:“我手裡有一個靈藥,本是治療記憶喪失的佳品,但這趟空間隧道遭遇亂流,讓我的藥箱受創,丸藥藥性受損,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有奇效,不過,你可以試試看。”
她說着捧出了那枚混了金烏草的鮫珠,發現周邊並無侍衛伺候後,便徑直上前,將那鮫珠放在了夜白的桌上。
此刻夜白偏頭看了一眼那枚鮫珠,又看了一眼蘇悅兒:“你來,可不是治我記憶喪失的吧?”
蘇悅兒一頓,隨即點頭:“是,我應該給你化解的是你體內被人下的降頭,不過作爲醫者,我知道你記憶喪失,還是想幫你找回的。”
夜白此時眉一蹙:“你昨晚沒睡好嗎?怎麼兩眼佈滿了血絲?”
她的眼,對他來說,就像稀世珍寶般的絕美藝術品。
看到那美麗的眼眸竟然血色滿布,他不自覺的就關切起來。
蘇悅兒一愣,隨即輕聲說到:“哦,我,夢到了我的女兒。”
夜白的身子一頓:“女兒?你已……”
他有些震驚,因爲白靈醫看起來就是一個正直青春妙齡的華年女子,一點也不像一個生養過的婦人。
“我已嫁爲人婦,也和丈夫有了一個女兒。”蘇悅兒說着淺笑了一下:“昨晚想到女兒,所以輾轉反側,沒怎麼睡。”
蘇悅兒本來是應該保證自己的身份,絕口不提這些的。
可是夜白失去記憶,她是必須讓夜白想起一切的,所以她乾脆提及了女兒,她相信夜白的記憶深處,一定有女兒的存在,或多或少能對他恢復記憶有些幫助。
但是,夜白的臉上並沒有對女兒兩個字的深切反應,他的驚訝一晃而散,而後竟對她說到:“怪不得你很反感留在我龍界呢,看來你得趕緊幫我解了那個什麼降頭纔好!”
聞言,蘇悅兒有些失望的悻悻一笑,此時夜白也把手裡的奏摺放下,衝着蘇悅兒說到:“對了,你能給我解釋下什麼是降頭嗎?”
降頭,那不過是民間傳說的一種蠱術咒術罷了。
蘇悅兒當時也是信口胡謅,才把這個詞搬了出來,如今夜白問,她也只能幾乎胡謅。
“那種咒術的一種,通過特別的,不易察覺的方式讓中招者受到困擾,比如常見的有什麼恐水咒啊,瘋人術什麼,就是讓中招人對特定的什麼東西有一種病態症狀。”
蘇悅兒編到這裡,看向夜白:“我不清楚你具體是中了什麼,但我能感覺到你被人下了降頭,因爲你的體內有咒術的印痕,這個我恰恰跟着師父學過解咒篇,所以,能夠察覺到,但到底你表現出的症狀是什麼,還得你說給我聽。”
夜白盯着蘇悅兒看了三秒後說到:“我無法和我的妻子親熱,甚至一丈之內我就會開始出現不適,比如噁心。如果我們兩個強行靠近,基本上近到一尺之距時,我就會,昏倒。”
蘇悅兒在司南寫的所謂神符籙裡已經看到了大體的描述,當然對此已經瞭解,她做出驚訝之色來,隨即問到:“何時開始出現這個症狀的?”
夜白一頓,隨即低頭沉吟了一下:“我醒來時,已記憶喪失,然後繼位爲龍尊,不知爲什麼,那個時候對我妻子就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我嘗試和她親熱,結果就嘔吐不止,起初以爲是身體不適,後來多次嘗試,才發現我不能與她親近。”
蘇悅兒扭了扭嘴巴:“有多久了呢?”
“十年,期間有一段時間強行想要親熱,結果不適變的嚴重,一丈之內,我直接就昏倒,後來吃了很多種藥,也受了些罪,才慢慢調回現狀,亦如當初。”
夜白說完看着蘇悅兒:“這算什麼降頭呢?”
蘇悅兒眨眨眼:“你和別的女人可否親近?”
第1055章爲我
夜白聞言抿了一下脣:“我是個潔身自好的人,不曾碰過別的女人,所以不知,不過,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你看我現在和你這麼近,不也沒事兒嗎?”
蘇悅兒聽夜白這麼說,心裡更加放心下來,但臉上還是非常謹慎的態度:“那你的意思是,除了龍後,再無別人讓你有這種不適之感了嗎?”
夜白當即點頭,但隨即又偏了下頭,口中輕出了一個“嘶”音。
“怎麼?還有別人?”
夜白猶豫了一下說到:“在迦樓的時候,我和迦樓的女皇因爲共同迎敵,也相近過,當時,我好像也有點不對來着,不過不確定。”
當時一在戰鬥之中,二是他覺得女皇似乎是他的舊識,所以有些挖掘記憶,結果不適襲來,以至於他現在並不清楚,到底是女皇的接觸讓他不適呢,還是挖掘記憶的緣故。
蘇悅兒聽到夜白這麼說,也記得當時夜白那種痛苦的樣子,當下轉了轉眼珠子說到:“你可能遭遇了禁慾咒術,讓你對特定的一個人,產生極端排斥。”
“應該是吧!”夜白看着蘇悅兒:“有辦法解嗎?”
“辦法肯定是有的,只要知道你是怎麼中的咒,我就能找到解開的辦法啊!”蘇悅兒說着昂了頭:“你知道你怎麼中的嗎?”
知道?夜白到哪裡知道去?
他可是在記憶缺失的情況下,遭遇這種事的,他都根本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
“我喪失了記憶!”夜白出聲強調。
“你忘記了,你身邊的人不可能忘記吧?你遭遇過什麼,怎麼受的傷,怎麼治療的,肯定有人知道啊,只要講出來,我就能發現下降頭的蛛絲馬跡,也才能解開啊!”
解鈴還須繫鈴人。
蘇悅兒咬死了必須知道前情,那夜白肯定就只有去查,而查,就會把一些掩藏起來的事暴露出來,她不信夜白那麼聰慧的人會看不到問題所在。
“治療我傷患的是先龍尊,只有他清楚這些,可是他爲了救我已經犧牲了自己,所以……”
“不對!”蘇悅兒擺手加搖頭:“知道你傷情的不可能只有你……你爹一個!”
蘇悅兒很清楚,先龍尊是夜白的曾祖父,根本不是她爹,可她到了龍界,一沒看到龍煌,二也沒聽到人提及公婆兩口子的存在,再加之夜白這個忘光光繼承龍尊之位的情況,一看就是有問題的。
所以她故意把先龍尊說成是夜白的爹,她就是想看看夜白的反應。
“我爹?”夜白一愣,隨即擺手:“你誤會了,先龍尊乃是我曾祖,不是我爹。”
“那你爹呢,你娘呢,你受傷了,他們總應該關心你,會知道怎麼回事吧?”蘇悅兒一派正經問話,直接迫使夜白麪對他爹孃的問題。
結果夜白卻嘆了口氣:“我很小的時候,爹孃就死了。”
“死了?”蘇悅兒瞪大了雙眼:
這是別人告訴他的,還是他記憶保持在以前自詡孤兒的那個水準?
“這是我個人的私事,應該與你看病解咒無關吧?”看到蘇悅兒那目瞪口呆的樣子,夜白本能的不願在這上面提及。
因爲他的記憶喪失,本就不記得很多事,而關於自己的爹孃,他都是問了妻子,才知道他們早已去世,甚至還在龍後的陪同下,每年都去爹孃的陵前祭掃來着。
沒有了親人是一件特別傷心的事,就像是不能提及的瘡疤一樣,他自是不喜歡在別人面前多說這個。
“是,是無關,可是,你身爲龍尊,龍宮裡那麼多的人,難道就沒誰看到你受傷的情況嗎?沒誰知道你是怎麼被救治的嗎?”
蘇悅兒抓着眼前這條線,死不鬆手:“你剛纔說打你醒來後,症狀已經出現,那就很可能是在你受傷之時,又或者受傷之前,你就中招了的,那麼我就必須知道當時的情況,不然,怎麼給你解啊!”
看着蘇悅兒那理直氣壯的樣子,夜白咬了下脣:“你的意思是,如果不能挖掘出我中招的情況,我就根本沒解除此咒,徹底治癒的可能了嗎?”
蘇悅兒很想說是,但話到嘴邊她嚥了一下,因爲她熟悉夜白的脾氣,這個男人有的時候會對自己特別的絕決。
如果她說是,說的那麼滿,夜白表示想不起挖不出當年的一切直接放棄治療的話,那不就麻煩了嗎?
所以她看着夜白故作爲難地說到:“這麼說吧,知道你是怎麼中的招,可能只要幾天,我就能幫你解掉,但如果不知道,那我就只能各種辦法的去嘗試,對上了,解掉,對不上,不但白用功,而且有可能會對你造成一些新的麻煩,你懂嗎?”
“我不怕麻煩。”夜白說着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反正這幾年各種罪也受了,你儘管嘗試好了!”
蘇悅兒聞言頓時無語,她咬了咬脣說到:“好,我嘗試,但我希望你還是能去找挖掘一下當初受傷的經過,早一點找出那個可能來,那樣你少受罪,我也能……早日與我的丈夫,女兒團聚,所以就當是爲我的家庭團聚着想,受累找一下行嗎?”
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
夜白是個表面冷冰冰,實則內心非常溫暖重感情的男人,她相信,即使他現在忘記了一切,但一個人的本性是不會改變的。
果然,夜白的表情立時有了一絲柔和,隨即點頭說到:“好,我會去嘗試着找一找答案。”
蘇悅兒聞言立時就笑了,那眼裡閃出的一片欣喜之色,讓夜白微微一怔,隨即不由自主地說到:“你一定很在乎你的家庭。”
蘇悅兒當即有些心虛。
她是在乎,可是爲了魂族,爲了大局,她還是犧牲了自己的小家庭,否則怎麼會弄成這個局面。
不過,她可不能在這裡這樣說,所以她使勁的點了點頭:“對啊,我很在乎我的家庭,在乎我的丈夫,我的女兒,他們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部分,不能缺失。”
看着蘇悅兒眼裡透漏出來的對家庭美好的懷念之色,夜白的心底說不出的一種惆悵在翻涌,他有些像是吃味一樣的急急說到:“你打算先嚐試哪一種解咒之法?”
哪一種?
蘇悅兒在空間隧道里無聊趕路的日子,早想了一堆手段,既然夜白這麼問,那她自然就不客氣的上手唄!
當下她指指那顆鮫珠說到:“你先把它吃了,晚上我會來找你,麻煩你,到時候清乾淨所有的人,我不想別人知道我是怎麼做的,哦,對了,記得把自己洗乾淨!”
蘇悅兒說完是轉身就走,夜白卻懵了。
清乾淨人這沒問題啊!但是,叫他把自己洗乾淨這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起來,那麼的……像待宰羔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