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魏走過去的時候，是有心理準備的。
能夠讓元白這樣一語不發，連殺幾個人的情況，肯定是非常危急。
元白心軟，除非是有人要傷害綿綿。
但是，到了那裡，元魏還是震驚了。
帳篷上，草地上，到處都是血跡，到處都是死人。
有一頂帳篷被割開個大口子，大概就是元白和包綿綿逃出來的地方。
元白到這裡來換青稞面，差一點點。
元魏看看屍體，這裡都是遊牧爲主，也沒有能管的官兵。
他低頭冷笑，興許官兵也在忙着抓壯丁，忙着收銀子。
這一片遼闊的草原，已經真正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
有些牛羊失去了主人也不知道逃走，還在靜靜的吃草，完全不懂發生了什麼。
元魏一一查看，希望會有幸存者。
他已經想好了，如果一個也沒有，他就把牲口全部放開繮繩，讓它們自由的離開。
至於這些屍體，他的個人力量有限，也不能夠幫忙收屍。
或者可以考慮放把火，燒燒乾淨？
忽然，元魏聽到一聲低呼，要不是他耳力驚人，直接就能忽略過去了。
他立刻朝着那個方向過去，翻開兩個交疊的屍體，發現底下有個半大的孩子，半邊臉都是血。
元魏一看他穿的衣服，再捏一下手腳，確定沒有受什麼傷。
臉上的血應該是從別人身上沾到的。
“你還能走嗎？”
那孩子雙眼直愣愣的看着他。
“能走的話，就跟着我。”
元魏看起來很鐵石心腸，都沒有去拉他，自顧自往前走。
身後很快傳來跟着的腳步聲，他走得不快，像是在特意等着。
“這裡有沒有車子？”
沒有反應。
“平板車也可以，我那裡有個人也受傷了。”
元魏的衣角被拉了一下，那孩子站在他身邊，臉上還有些稚氣，卻只比他矮了半個頭。
“那邊。”
“能借用嗎？”
“能。”
元魏問的是借用，那孩子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我們在那邊休息，你也去嗎？”
“去。”
“那你收拾點東西，帶着一起。”
孩子很機靈，知道收拾就是自己家裡最值錢的，還有一些吃的。
元魏把平板車找到，這車子用馬拉着也走得慢。
按着金博說的，先到了壩上鎮，再想辦法。
元魏推着車走了幾步，那孩子跑上來，把東西都放在車上，過來幫他推。
“你叫什麼名字？”
“阿曲。”
“我們那邊還有幾個人，在做飯，你過去可以吃。”
阿曲點點頭，明明想要哭的，拼命忍住了。
兩個人挺費勁的把平板車推回去，元魏聞到包綿綿煮的湯，心情稍微平和點。
她的選擇很對，看了那麼多死人，再好的肉類都吃不下去。
包綿綿一下子看到阿曲，表情很複雜，真的還有生還者，而且沒有受傷。
元魏由始至終沒有問，兩個壓在阿曲身上的是什麼人。
有些事情不用問，心裡是知道的。
“湯好了，我給元白加了點炒米。”
“我有麥粉。”
阿曲很主動的把糧食交出來。
這裡有男有女的，這個姐姐看起來也很親切，他應該是安全了。
麥粉就是粗糙點的麪粉，吃口比青稞粉要好多了。
包綿綿也不和他客氣，接過手，用熱水調開，直接刮到湯裡做麪疙瘩。
等到麪疙瘩像小魚一樣浮上來，每人盛一碗開吃。
金博想坐在阿曲身邊，阿曲一看到他就慌了，差點把碗都打翻了。
“還是坐我這裡。”包綿綿在給元白餵飯。
阿曲連滾帶爬的到她身邊去了。
“我看着像壞人嗎，啊！啊！啊！”
金博氣呼呼的喊了一聲，胃口大開，唏哩呼嚕的往下灌麪湯。
“他這麼大了，還要餵飯啊？”阿曲倒是一點不怕元白。
好唄，除了剛纔連殺三人的那股子狠勁。
包綿綿想不出來誰會害怕元白那張無害的臉。
不過，阿曲也不怕元魏，倒是很厲害了。
元魏臉上一點笑容沒有，連金博都不敢靠近的。
“他受傷了，這裡骨頭斷了。”
包綿綿大概在胸口比劃了一下，阿曲真是個實誠孩子，目光就跟着盯在她的胸口，一動不動了。
“你看我嫂子哪裡呢！”
元白這種時候從來不是省油的燈。
而且，終於肯在外面面前喊嫂子了。
包綿綿心情沒那麼鬱結了：“他纔多大。”
“十三。”阿曲各種老實，他看看元白，“你也十三嗎？”
包綿綿把臉轉過去，元白的臉都漲紅了。
你，你小子盯着我家小包子嫂嫂看就算了，你還說我十三。
你才十三，你一家都十三。
後來一想，哥哥出去轉一圈，就帶了他一個回來。
就是說，他的家人，或者族人，全都死了。
元白一下子原諒他了，不和小孩子計較，我都十九了。
“他比你大六歲。”
“看着不像啊。”
這一句不知道算不算是誇獎，反正元白當是誇獎來聽了。
“姐姐，你做的湯很好喝，謝謝你。”
等到大家都吃完了，金博負責去洗完。
元魏過來大概說了一下情況，還是當着阿曲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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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綿綿使了幾次眼神，意思是孩子還小，要不要讓他迴避。
被元魏搖搖頭阻止了，不能夠迴避，一共才留下一個倖存者。
他還要陪阿曲過去一次，把所有可以留下來用的，整理出來交還給阿曲，甚至是金博從哪些逃兵強盜身上翻出來的，也都留給他。
阿曲本來想搖頭不停的，可是真奇怪，這樣攤開來說清楚，他反而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我們在這裡最多休息兩天，會朝着壩上鎮過去，把你帶過去，你暫時留在鎮上住。”
“我不習慣住在鎮上。”
“鎮上安全，等你長大些，再決定以後要怎麼過。”
元魏的語氣根本不容他反駁，阿曲被他的強勢直接壓倒，只能答應。
“哥哥，我不用休息兩天的，你們把我放在平板車上，我們今天就離開。”
元魏伏在他耳朵邊，低聲道：“我要幫這孩子把人都埋了，至少需要兩天。”
元白楞了一下，想到那些慘死的人，沉默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