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裡順順她的頭髮,嘆道:“滿滿,你爲何要這般執着?”
她咬脣:“若是我不追出來,你會不會難過?”
他一愣,緩緩道:“會。”
她伏在他的腰間:“我知道,所以我不願意你難過。我也不想要我自己餘生後悔。”頓了頓:“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了,那我就回去。”
他輕嘆:“你這樣我如何放得下?再者說,你這般不管不顧地追出來,袁府勢必傳開了。袁四姑娘偷了馬就追出來了。”忍不住摸摸她的臉:“還是這樣的性子,想做什麼就做,半點不顧慮後果。”
袁滿嘿嘿一笑:“這下你可不能再把我甩開了吧。”
陳清裡微笑,心中感動,一個女子可以爲了他捨棄榮華富貴和名聲,她都如此勇敢,他又有何懼?
他摟着她,故意板了板臉:“就算是要走,先得把身體養好。”
袁滿賴在他懷裡:“那你不許偷偷地一個人走掉。”
他輕笑:“若我走了如何?”
她一愣,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怔怔地流下眼淚來。
眼淚掉在他的手上,他覺得像是火一樣灼燒着她的心,他一下子心軟了,柔聲去哄:“跟你玩笑罷了,怎的當真了?”
他根本就不會明白自己的心思的,他不知道自己心裡對他的依戀,所以光是聽他要走,她就已經心急心痛到說不出話來了。
他輕輕地摟着她,一點一點地吻去她的眼淚:“是我不好,我不走。”
袁滿縮在他的懷裡:“你去哪兒都把我帶着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分開,也不想沒有你。要是沒有你,我會每天想你,想你想到發瘋的。”
“我哪有這樣好,值得你這樣爲我?”
袁滿在他懷裡搖頭:“你有的,也值得。”
他笑了笑:“傻丫頭。”
有了陳清裡在身邊,袁滿的病好得格外快,至於袁府那邊……袁滿什麼都沒說。
倒是陳清裡說了這樣一句話。他對十九說:“你去告訴袁老爺,他的女兒我要了,以後還他一大兩小。”
一大兩小?袁滿問:“什麼是一大兩小?”
陳清裡輕笑:“你是一大,咱們的孩兒自然就是兩小了。岳父大人定然同意,這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袁滿又氣又笑:“買賣,你當我是什麼?再說了,你怎麼知道……知道咱們會有兩個孩兒?”
他很篤定:“一定會有,說不定還不止兩個。”
袁滿臉紅:“你不害臊!”
他愉悅地笑出聲:“滿滿不想與我生?”
她咬着脣,覺得再沒有比這個問題更難的了,讓她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不是。
他將人抱上馬車,吩咐道:“往南走,先去外祖家。”
外祖家?袁滿好奇:“你不是說過你的母親是異族人麼,怎麼還有外祖在這兒呢?”
他解釋道:“不錯,現在的外祖並不是親外祖,當年爲了掩飾我母親異族女子的身份,皇上特意找了一戶人家認她爲女兒,以堵住悠悠之口。母親一死,我在衆皇子之中落魄,連帶着他們也在朝堂上受了排擠和冷落。”
“那我們還要去啊,會不會對你有怨言?”
陳清裡微笑:“怨言自會是有的,可是他現在除了站在我這邊,他們別無選擇。因爲沒有哪個皇子,包括皇帝,敢用他。”
說的有道理,可是世事無絕對。
這戶人家姓宋,當年也是大富大貴之家,只是近些年不得意罷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又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因此宋府看上去依舊是如此顯赫,門前車馬不絕。
陳清裡到時,卻不見有人來迎接。袁滿惱怒道:“這些人好不知道規矩,就算是門面上的功夫也該做全啊。”
他淡淡道:“不妨事。此次甩臉子給我們看,一來他早就心中不滿,二來也是爲了殺殺威風和銳氣,好提防着我們有備而來。”
果然,過了半刻鐘纔有一個小廝上前來,笑道:“是貴客來了,老爺吩咐讓迎進去呢。”
陳清裡扶着袁滿的手下來,小廝一呆,竟有些看不過來。
眼前的人一身貴氣天成,五官端方,嘴角含笑,頭戴紫金冠,腳蹬穿雲履,一身絳紫蟒袍繡有祥雲金邊,腰間還懸掛着一塊墨玉。他看上去彷彿神祇,讓人可望而不可及。
而他身邊的這位姑娘,也是好一個美人胚子。青黛色的眉,如水杏眼,玲瓏鼻小巧嘴,五官周正,一身的清新靈透之氣,一看就是個極聰明的。
小廝頓時收了輕視之心,帶着他們走了進去。
堂上早就坐了一箇中年人,正端着茶碗喝茶,眼皮子也不擡,彷彿能把那碗茶瞪出花兒來。就聽他淡淡道:“怎的還不請進來?”
一擡頭見陳清裡站在當中,他立即虛笑幾聲,假裝呵斥底下的奴才:“沒規矩的東西,現在才把王爺請進來。自己下去領板子去,不知道的叫別人以爲我宋府這樣的人家還縱容奴才。”
陳清裡心裡有數,淡淡道:“舅舅不必生氣,小廝並不認識本王,本王又是微服,所謂不知者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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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冕笑道:“你說的是。快來坐快來坐,糊塗的東西,怎的還不下去倒茶來?”
袁滿一路看來只想翻白眼,做得不要太明顯好麼?先是故意叫人等在外面,接着進來又假裝沒看見,站着說了好一會兒話才知道讓座和倒茶,宋府真是好一套待客規矩。
袁滿笑道:“舅老爺不知道,我們爺行走在外,是不吃外面的東西的。爺身體不好,怕吃了外面的東西犯衝。凡是茶水點心,必得經過奴婢的手,所以舅老爺的一番好心,王爺不得不拂了。”
宋冕的一張臉露出尷尬,悄悄地綠了。
陳清裡微笑:“讓舅舅見笑了。小丫頭怎的如此多嘴?舅舅家豈是別家,茶水點心什麼的自然極好。”
袁滿配合得不得了,一臉地意識到自己錯誤的表情,謹小慎微道:“奴婢知道錯了,奴婢看舅老爺這麼久忘記給爺端茶水上來,以爲舅老爺是知道爺規矩的,可是後來一聽才發現又不是,所以纔多嘴說兩句。”
丫頭啊丫頭,倒不知道她這麼伶牙俐齒,陳清裡心中愛憐幾分,面上嗔道:“丫頭多嘴,舅老爺面前怎的如此放肆?定是我平日太縱了你。”
宋冕道:“不妨事不妨事,她也是爲主心切。是舅舅年老,這人一上年紀就糊塗,王爺來了竟忘記囑咐端茶點上來。”
袁滿暗暗撇嘴。
陳清裡笑道:“倉促之間不曾備得重禮。”
宋冕的臉一下就不高興了。
就聽他又繼續道:“一些微薄心意,舅舅莫要嫌棄纔好。”
宋冕看了那幾個大禮盒和好幾個捧盒,臉上一下笑開了花:“人來了是宋府蓬蓽生輝,還帶什麼禮?真是生分又太客氣了!”
袁滿看着他變色龍一樣的表情,心裡鄙視。
“原是應該的,本想多走動走動,又怕太過叨擾了。”
宋冕正要說話,門外走進來一個傳話的小廝。小廝道:“老爺,門外四王爺來拜訪。”
這可不得了,把一個宋冕喜歡得差點屁滾尿流,直拍掌道:“快快,隨我親自去門外迎接,囑咐廚房設大宴,茶水點心儘快備好!快點去!”
袁滿看他把自己和陳清裡就這樣晾在客廳,心裡那個氣啊,恨道:“這個宋冕,真是個趨炎附勢現實的小人。”
陳清裡微笑:“滿滿,心中有數即可。此刻人在屋檐下,少不得敷衍幾分。揹着面說不得話說的有多難聽呢。”
袁滿點頭。
宋冕高高興興地把人迎進來,陳清玄一看陳清裡也在這兒,微微驚詫道:“九弟原來也在這兒,真是湊巧。”
陳清裡微微一笑:“過來外祖家瞧瞧,怎麼四哥也來了?”
陳清玄笑而不語。
宋冕道:“九王爺不知,四王爺是來提親的。”
提親?陳清裡心中一笑,不得不說陳清玄打的好算盤,膽子也非常的大。
陳清裡假作不知,微微一笑:“哦,四哥幾時也做起媒人來了,不知道是爲哪家公子說媒來的?”
陳清玄拂了拂茶葉,漫不經心地看着陳清裡觀察他的神色,道:“不爲別人,是爲本王自己。聽說宋老爺家裡有個極爲標緻端慧的女兒,本王神思已久,特來求娶。”
宋冕已經道:“四王爺謬讚了。小女當不得王爺的誇讚。”說是這麼說,可是這眉眼裡的喜色和得意,怎麼都藏不住。
宋冕道:“快去,請小姐出來見見,就說是我的話。”
一會兒的功夫,就見門外走來一個年輕的姑娘。
陳清玄一看,眼神並無波動,只是臉上淡淡笑道:“果然端莊,可堪側妃之位。”
宋冕神色一變。
陳清裡心中好笑,宋冕賠進去一個女兒卻只撈得一個側妃的位子,並且把自己和陳清玄從此綁在了一起。
奪嫡之事何其驚險,自己眼下這個樣子,凡是聰明點的人都不會把寶押在自己身上。陳清玄居然想到拉宋冕爲同盟,或者不知情的人也會以爲自己這個眼盲之人、宋冕已經和陳清玄是一條船上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