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扇宮門之後,站着她平生最嫉恨最怨妒的女人,許久許久之前,她就恨不得將其置於死地了!
終於、終於到了清算總賬的時候了!洛媛珍內心深處的激動,簡直好似要燒壞了自己的心臟,非愛即恨,她對洛玥的恨,全都是因爲這個女人;她對這個女人的恨,又全都是因爲洛玥。這些都是這兩人欠了她的!
“嘭”地一聲巨響,宮門在包鐵的降龍木撞擊下,迅速不堪一擊地碎成了齏粉,整個綺馨殿都在搖搖欲墜,灰塵四散飄搖,也驚醒了殿內的美人。
洛媛珍左手提劍,右手提起裙裾一角,緩步拾階而上,嘴角始終噙着一抹勝利者的殘酷微笑。
“掖宮門者停下腳步,再往前一步,格殺勿論!”
東統領侍衛首領尚振林帶人剛過西巷,尚未前往綺馨園,便遭到了阻曳,尚振林也是剛打戰場上廝殺而來的,爲了提防虢州蠻子入禁宮,尚振林領兵一萬,於城門口與敵軍巷戰了三天三夜不止,途中都是輪番休憩的。
只因爲遲遲聽不到宮禁內的消息,屢次派出去的探子都被截殺了,以至於完全不知道自家胞姐是死是活,包括太后她老人家的生死都不知道了,尚振林身爲守禁上層,憂心如焚,再也忍不住決定要親自回來看看。
這廂裡快馬加鞭趕回宮來,渾身浴血不說,屬下那一干人也是所剩無幾,雖說個個都是精英良將,卻是疲憊不已了,餘下的全部留在城門口保護宮牆不破。
然而,剛巧到了綺馨園外圍,就遇到了來路不明的喊話。
“龍陵!”羣黨之內,尚振林剛擡起臉來,就看到遙遙站在不遠處的西統領龍陵。尚振林心中又氣又恨。
他氣的是,平素看那龍陵年紀輕輕,爲人處事也是頗有作爲的,深得皇帝陛下的信任,怎生到了如今這時刻,卻偏偏尥了瘸子呢?
龍陵那模樣,分明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型,看到他來了,才稍微顯出些許忙亂之姿來!之前守衛宮門了那麼久,莫非他到現在,竟還未能接出綰妃來麼!
“綰妃娘娘呢?”尚振林恨不得一上去就一記勾拳打爆對方的頭,可是按照眼前的形勢而言,還不到內訌的時候,至於今後他會不會參對方一本,那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龍陵聞言從馬上下來,剛巧尚振林也是急得滾鞍落馬,這少年郎眼看着一張素顏滿是焦慮之色,就連眼底都是佈滿了血絲,一望即知許多天不曾好好休息了。
“綰妃娘娘……”龍陵的嘴角挽起一個邪惡莫測的弧度,在兩人擦肩而過時,一股衝力從尚振林的身旁疾馳而過,一柄鋒利的刀戟沿着他的腹部猛地拖過,幸虧尚振林也不是完全廢柴,方纔他只是對同舟共濟了那麼多年的同伴不曾提防,等到龍陵的刀戟砍殺過來時,他的身體早已先於腦子先一步反應。
“龍陵賊子!何故出爾反爾?”在東統領同僚的一連串怒吼之聲中,龍陵默聲寡言。這一次偷襲得手,卻也未能佔得很大的便宜,看着長戟上殷紅的血刷刷地流下來,龍陵湊近
嗅了嗅,一臉的高深莫測。
“東統領的血,卻是比綰妃娘娘的血性多了,真不愧是長年練武的料。”
尚振林緩緩站直了身子,揩掉了自己嘴角邊的血沫,他只覺得身體裡彷彿被切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漆黑的夜風來來去去,都沿着他的血脈冰冷了一整個身體。
夜風之中,他的面容將近模糊,唯獨聲音緩沉而極具壓迫力,“龍陵,你殺了我姐姐?”
龍陵微笑,點頭。
一聲巨響,雙劍相擊,衆人的眼睛都來不及看清,就見尚振林手起刀落,彷彿自己從未受傷從未流血一般,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欺了上去。
一連串清脆的刀劍之聲,龍陵始終保持着自己詭譎如風的作風,哪怕是在劍戟之上,都是一派的優雅,絲毫不亂,卻又時時刻刻算計到了人的前頭。
至於尚振林,則是截然相反的,完全是一副吃人不吐骨頭的樣子,他信奉的是硬碰硬,不死不休的打法!
說實在的,龍陵打進這個禁衛軍署開始,就有些憚他,尚振林是特別有衝勁的孩子,雖然不夠老謀深算,但是誰要是真的惹毛了他,那這個平時笑得一臉純真的孩子,就會化身惡魔,非要擒人性命的了!
龍陵曾經見他這麼爆發過一次,是在圍場狩獵的時候,他姐夫、也就是當今洛皇,當時與他還有龍陵等人一派,洛皇不慎落單,差點爲十數只猛虎所傷。
尚振林心急之下,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了他的魔性,當然也是這麼着,雙目赤紅,只管一通猛砍猛殺,待他回過神來之際,只覺得周圍的眼光都怪怪的,大家都拿比看到猛獸更加可怕的眼光看着他。
那樣的眼光……他還記得,唯獨在他小時候,流落邊疆之際爲了與乞兒搶奪一個果腹的饅頭時,周圍的人也是這麼看怪物似的看着他,甚至在轉念清醒之際,掄磚頭扛鋤頭地追着他一路強追猛打,那時候他就是這麼不斷地搶奪別人口中的殘羹剩飯,最後一口食,接着被人不斷地狂踹猛打,然後他奮起傷人,就此逃命逃過來的。
他覺得那是不堪回憶的往事。但是當時皇帝只是撫着他的肩頭,按壓的力度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你沒有錯,你有要保護的人,不論是你自己,還是別人,只要出發點是好的,不論過程如何,朕都很欣賞你。”
沒錯,皇帝的欣賞也許僅僅是利用,也許也包含着他姐姐的成分在裡面。但是,他無所謂,他尚振林早年的時候已經吃夠了苦頭,若不是爲洛家皇室召回,他早就死在千里之遙的疆外,目下所有嫉妒他攀附權貴不要臉地往上爬的冷言冷語,旁人或許受不了,但是於他而言,卻是毫無可取之處,不能叫他動搖一分一寸。
沒錯,他是不要臉,可是他只要活得好。
他只要姐姐活得好,其他的都是浮雲糞土。
只是,其他任何人都可以嘲笑他,譏諷他,背叛他,因爲他本就不相信人性!但是現在,卻爲何,連眼前這個人,都要在背後狠狠地捅他一刀呢?
“爲何?你
爲何要這樣做?”一口老血藏在喉底,幾乎就要噴了出來。
“沒有爲什麼,只是各爲其主罷了。”龍陵接了他劈面大喇喇的一刀之際,依然這麼雲淡風輕。
尚振林這才發現,原來之前的較量,龍陵與自己不分上下的打法,那都是真正藏了一手的,實際上龍陵的修爲,怎麼着也是在自己之上。
這個混蛋……是深藏不露啊!
尚振林快要氣瘋了,他一直把龍陵當成出生入死的兄弟啊!一路這麼彼此扶持着走過來,到了如今這樣關鍵的時候,所以他纔會那麼放心的將自己至關重要的人交到龍陵的手裡,要求對方務必好好保護綰妃,卻沒想到……卻沒想到!
“逆賊!你可是渾親王一邊的?”兩人邊打邊說話,高手之間過招,原本最忌分心,但是尚振林卻着實忍不下去,所謂輸人不輸陣,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心亂如麻,又本就身負重傷,早就有心疲力盡之感。
龍陵微微笑,“渾親王老了,都快入土爲安了,扶持了他恐怕也賺不到幾天好日子。兼之渾親王的那位寶貝孫女兒,很爲我所看不慣,恐怕將來我會反了他的,還需與一個女人共同爭奪天下。至於我家主子就大大不同了,血統高貴不說,年輕俊帥,後生有爲,他自然是不能比。”
龍陵越是這麼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與尚振林在生死拼鬥之間說話做事還像是兩個人一同在某個午後斜陽,一起坐在池塘邊的涼亭裡喝茶聊天一般。
尚振林就氣得快要昏過去了,指着龍陵怒不可遏:“原來你是恆王下手,須知恆王爺忠心不二,你不要就此血口噴人,將此罪責盡數推卸於恆王殿下身上!”
“喲呵,”龍陵輕拍兩手,“想不到二愣子居然開竅了,還知道什麼是誣陷,也不枉爲你我相識一場。要知道,之前我可是一直以與你這樣的莽夫爲伍而羞恥的。”
尚振林:“……”
旁邊東統領的手下與西統領所帶諸人,自然也就混戰成了一團亂麻,彼此打得不可開交。這些人平素或許都是至交好友,都是一同摸爬滾打過來的,因而雖說是派系不同,大動干戈,但是卻還是留了一手的,不曾下了狠手往死裡整。
唯獨兩位首領,今兒個不分出個你死我活來,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叮的一聲,刀戟應聲而落,尚振林手中的劍遠遠地飛了出去,嘭地一聲脆響折落於宮牆柳的樹幹之上,劍尾的配飾搖搖晃晃,還是姐姐前不久親手給他織就的大紅穗子,說不清是有多諷刺。
若是再年輕三歲,此時此刻,尚振林說不定會痛哭失聲!
這一刻的挫敗,傷心,繼往開來,簡直達到了他生命裡的頂點!
原來他所有的自負都是假的,而他真心實意想要保護的人,未能守住;交心相信之人,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叛徒!
龍陵的劍戟尖牢牢地對準了他的咽喉,尚振林想也不想,冷冷一笑就撞了上去。
咽喉之處猛然破開,鮮血橫流,這一舉動,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