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的露天晚宴不比西殿的午宴,兩國已然達成結盟協議,肅然的氣氛褪去不少,晚宴只求隨和盡興。睿王方纔在湖畔眼見伊薇要受黎媚責打,本身爲他國使臣是不宜開口乾擾大龍王朝後宮瑣事的,然若左龍淵將將沒有出手,自己定然也要懇求黎太后息怒,如今好在左龍淵輕巧擺平了矛盾,自己便相邀伊薇入座主席,然伊薇躊躇原地,卻不知該坐到誰的身邊去。
主席約莫有十個座位,以小皇帝爲最高席位順數,分別是黎媚、睿王、左龍淵、四位使臣、黎窮雁和凝雪兒,十個人恰好寬敞的一桌,伊薇若要入座,還得另添座位,何況擠到左龍淵和睿王身邊去定然不妥,唯有黎窮雁和使臣中間,是較爲合適的,何況眼下那妖孽正魅惑地瞅着自己,脣角含着淡淡的笑。
“給六王妃賜坐。”睿王開口相邀,黎媚唯有欣然答應,於是一聲令下,侍女端來座位,黎窮雁果然道了聲:“放我邊上吧。”伊薇便忐忑地入了席,碧琳立於身後。
“你看看,終究還是要靠到我身邊來的不是?”伊薇將將坐下,黎窮雁便低低問道,問話的時候脣瓣幾乎都沒有牽動,微笑的表情隔了伊薇迎向那四位使臣,好似壓根沒在和她竊竊私語般。
伊薇冷哼一聲,做不到像他這般不動聲色,只好用酒杯擋住櫻脣:“剛纔我差點死在你家媚媚的巴掌下,你盡是冷眼旁觀,還好意思說?”
黎窮雁失笑:“這麼說來,你心裡希望方纔出手搭救的不是阿左而是我了?”
伊薇一怔:“我沒這意思。”
黎窮雁湊近了些,伊薇嗅到他身上淡淡幽香,耳畔縈繞着磁膩的詭魅聲音;“你說謊的時候,會臉紅。”
伊薇忍不住擡手一摸自個兒臉蛋,委實驚人得滾燙,但是……這並不表示自己在撒謊呀!方纔左龍淵爲自己擋開黎媚的巴掌時,那一刻的感動和欣喜,是刻骨銘心的受寵,躲在左龍淵背後的感覺,是一個丈夫能夠給與妻子的保護,而不是身邊這兩道讓自己萬般忐忑的琥珀眸光。
“放心,下一次,定然是我出手。”黎窮雁笑看伊薇嬌憨的窘態,愈加湊近了些,並且,在輕語低喃的時候,趁機咬了一下伊薇的耳垂。
霎時間伊薇呆愣如石像,對面赫然射來兩道咄咄目光,是暴怒龍特有的咄咄逼人,但是伊薇擡眼時,左龍淵卻徑自和睿王笑談着,黎媚時不時媚笑兩聲,小皇帝和凝雪兒正爲了一個鵪鶉蛋搶得不可開交,四位使臣也兀自閒聊着,沒人看清黎窮雁這一下迅速的動作,或者其實明明有人看清了,但卻隨即裝作沒看見,讓伊薇好不自在,斜斜瞪了眼黎窮雁,嗔怒道:“你離我遠點。”
黎窮雁權當沒有聽見,徑自提了筷子夾起一塊羊肉送到伊薇碗裡,然後慢條斯理地扯向了另外的話題,誠然百變不離其宗,即慫恿伊薇離開左龍淵跟了自己:“上次你在尋香樓門口嚷嚷的那段休書委實鏗鏘,阿左不解風情撕了那紙,你不是一直耿耿於懷嘛?所以我想明日替你去雲都鑄劍坊弄快玄鐵石碑來刻上,這樣任阿左再有莫大神力也是毀損不了絲毫的。”
伊薇可以原諒這妖孽亂套成語,但不能接受被棒打鴛鴦,上次自己是一時衝動才當街一番河東獅吼,但現在卻真真不願離開左龍淵了,於是狠狠搖頭,一臉堅決地否定道:“我不!我現在覺得做六王妃挺好。”
然而話音未落,伊薇突然感覺腰間一陣冰涼,黎窮雁的手委實不老實,並且揉捏的力道漸漸加重,口中威脅,語氣還有三分憋屈:“別逼我和阿左反目,我最最不忍阿左受傷。”
伊薇斜睨向他,問話隨着黎窮雁揉捏腰部的手而起起伏伏顯得陰陽怪氣:“那……若是他很在意我,你搶了我……豈不是、豈不是徹徹底底傷了他?”
黎窮雁微怔,放手,舉杯飲酒:“只望他不在意你,或者你不在意他,要不然……你二人,真叫我難以抉擇。”
“你就一男女通吃的妖孽!”伊薇怨念地低喃道,自個兒揉了揉被他捏痛的腰,“但是很不幸,我現在,很在意他。”
“就念在你這句話,本王定然儘早將你接回王府。”
在伊薇話音剛落的下一刻,一聲低沉且含着欣慰的輕語恍然傳入耳朵。
伊薇驀地擡頭望向左龍淵,彼時左龍淵正與睿王談笑風生,卻在目光流轉的一瞬,不經意間瞟了眼伊薇,深邃眸光裡淌出淺笑。
伊薇頓時瞭然,隔空傳音是需要莫大內力的,左龍淵卻不惜耗力也要回應自己一句,讓伊薇霎時千萬欣悅襲上心頭,一時樂得只一個勁埋頭傻笑,惹得身旁黎窮雁一番鄙夷斜睨:“你身邊有一股內力襲來,是阿左與你傳了腹語吧?他說了什麼讓你激動成這樣?”
伊薇暗驚,黎窮雁赫然也是一介高手呢!但他終究沒有聽清左龍淵說的話,於是低笑着回睨向他:“他說,你不知道我和他之間你該選擇誰,但是他知道我和你之間,他該選擇我。”
黎窮雁細眉一皺,豔脣抿緊,似是委屈了良久才憋出一句:“阿左他……不會對我這般狠心,你不過是他諸多女人中的一個,他絕不會爲了一個女人來傷害我,我若非要你不可,他定然會放手。”
雖然伊薇汗顏於黎窮雁將將還在調戲自己,這會兒就吃左龍淵的醋吃得黯然神傷,但在對上那雙琥珀眸子淌出的堅定自信時,伊薇的小心臟突然頓了半晌,左龍淵的的確確不曾說過半句他要守護自己一生的海誓山盟,伊薇在他心底的地位,究竟和其他女人甚至黎窮雁孰輕孰重,伊薇自己根本沒有把握。
“呵,想來阿左與你說的,根本就不是這句話吧?”看出了伊薇眼底哀哀的頹然之色,黎窮雁不懷好意地譏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