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最最擔心的事情,有三件……”
晨歡踱步到窗前,望着漸漸西沉的似血殘陽,年少輕狂的面龐透着苦悶和憂愁:“其一是我們閒雲山的小鵝……”
“那羣鵝我已經派人去安置妥當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惦念了?”伊薇是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把目光侷限於幾隻鵝仔身上,這樣的孩子,說他是江湖百曉生委實要遭天打雷劈的!
“六嫂,我話還沒說完呢!”晨歡回頭,怨念地望着伊薇,一臉憋屈,“我是擔心我們閒雲山的小鵝要是沒我照顧而有個三長兩短,公主又得氣上三兩天不吃不喝了,上一回就是這樣子病倒的,她喜歡她的鵝她的驢,還不是因爲她單純善良有愛心,我心疼她爲此傷了自己。\”
伊薇噤聲,心忖他倒是比左鳳有三分理智,惟獨對那一句“她單純善良有愛心”微感汗顏,望了眼另外兩位:烏邪同情地看着晨歡,好似引起了共鳴,恨不得與他大飲三千杯一解苦情愁,而滄葉寒則淡定地斜靠在藤椅上,冷峻的眸子看不出半絲情愫,儼然已經神遊太虛去了。\
“第二件,是我擔心和公主鬧彆扭這事已經傳到了宮裡,婷太妃爲討好公主,唯恐要刁難甚至加害姍姍,姍姍若是遇害我一輩子也不會安心,何況公主也未必真能因此消了氣,還不是更加惱我恨我,這也是我擔心的第三件事,就是公主再也不願意理我了。”晨歡說完,黯然垂首,再不多言。
“知道了你對左鳳的心,這事便好辦了,我這就回府,替你們圓了這破鏡。\”伊薇起身,展顏笑道,先前憂心晨歡與那小三確有其事,眼下聽了他的心聲,三件事件件不離“公主”的感受,看來這九駙馬對九公主,當真是傾盡了一片真心,只要自己樂意牽一牽線,還怕這對小夫小妻不破涕爲笑和好如初?於是歡歡辭了滄葉寒等,捎帶上烏邪送的三隻神仙雞,急急往六王府回了。
俗語說人算不如天算,伊薇卻覺得自己算不如左龍淵算;俗語還說計劃趕不上變化,伊薇卻覺得自己趕不上左龍淵;有時候越覺得簡單的事情,越以爲可以插一插手就輕而易舉解決的事情,被左龍淵一句話,就徹底顛倒了天地,變得異常棘手。\
伊薇回到六王府的時候,天已經矇矇黑了,膳廳內將將擺上晚宴,似乎黎窮雁的紅腫眼圈已經褪去,所以願意出來露一露臉,此番正陪着左龍淵坐等伊薇。\
左龍淵臉色不悅,左鳳正在勸解:“嫂子就是回一趟孃家嘛,應該就快回來了。”
“該回來的不回來,不該回來的,倒是巴巴回了來。”左龍淵卻不給左鳳半點面子,冷言冷語一番譏嘲,想來是等得不耐煩了,心裡頭窩着火等待伊薇回來受呢!
“六哥你……你太過分了!我不回你這裡,還能回到哪裡去?”左鳳委屈地嘟囔一聲,巴巴蹭到左龍淵身邊挽住他的手臂,舒服地靠在他堅實的肩頭一頓撒嬌,“我以後就賴着你了!哪兒也不去了,就你養我一輩子算了!”
左龍淵輕輕抽出自己的手臂,睨了眼可憐巴巴的左鳳,眼底掠過心疼,嘴上卻猶自狠心:“縱使晨歡不要你,你也別指望我可以養你一輩子,只是你若不介意,我便另外幫你尋個有能力守護你一生的男子。\”
左鳳擡眼,滿目迷惘,實非真心想要左龍淵替她另覓歸宿,卻只是好奇而已,卻不想一好奇成千古恨:“誰呀?”
“窮雁。\”左龍淵雲淡風輕兩個字,黎窮雁驀地放落手中茶碟,望向左龍淵的琥珀眸子裡,透着些許的不可置信和幽幽怨憤。
而將將回府步向膳廳的伊薇,也是在聽到這段對話後驟然現身,愕然情急之下脫口問出:“不可以!”
伊薇這一聲“不可以”自然是爲晨歡說的,然在左龍淵聽來,卻是另一番意味,擡起隱忍了慍怒的深眸,一字字沉聲反問:“爲何不可?”
“你爲什麼要拆散他們?”伊薇踏入膳廳,一步步邁向左龍淵,口中憤憤追問,“晨歡還愛着左鳳,左鳳也時時不忘晨歡,你有什麼資格擅作主張要左鳳另嫁?”最後一句,問得嘲諷淒厲。\
“本王下的決定,容不得你有非議!”因着伊薇的毫不相讓,本就積聚了怒氣的左龍淵冷冷一聲低喝,眸中射出凌然霸氣。
伊薇一怔,霎時間無言以對。\
左鳳仰着腦袋,看看伊薇又看看左龍淵,暗忖貌似自己纔是爭辯的主角吧?
“我不會娶九公主,阿左,你又何必多此一舉?”而另一個被左龍淵硬趕上架的主角——黎窮雁淡淡然一句話,透着堅決和不滿。
“你別無選擇。”豈料,左龍淵也是淡淡然一句,透着自信和狠戾。
黎窮雁霍然起身,妖嬈褪去的絕世容顏上、如水明眸中,冷冽涼意如隔世寒霜:“你……當真?”
左龍淵移開視線,不看任何人,深眸中藏着誰也捉摸不透的掌控和威勢,哪怕乾坤扭轉也動搖不了的堅毅和決絕:“自然不假。\”
黎窮雁再不多言,轉身離了膳廳,經過伊薇身邊時,微微頓了頓身,嫣脣輕啓卻沒有說話,終疾步邁入了暗沉的夜色。
藍色衣袂飄逸間,伊薇隱約嗅到金百合的淡淡香味,心下一蕩,返身欲追出去:“黎子……”
“你站住!”身後傳來左龍淵冷冷一身喝令,伊薇聞聲駐足,回頭瞪他,言語間透着暗諷:“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願意聽你的話。”
左龍淵擡眼,目露玩味,靜靜看她。
伊薇語聲淒涼,續道:“而我也不是每一次,都願意聽你的話。”言畢再不遲疑,追着黎窮雁遠去的方向,一道隱入了微涼的夜色。
“六哥……”左鳳低喃着靠向左龍淵,摸不透這微妙關係的劍拔弩張,卻只隱隱覺得與自己這個最有干係的人毫無干系。
左龍淵的神色猶自波瀾不驚,卻擡手一掃,一桌子豐盛晚宴,只落得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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