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出糗

大妗姐揹着郝鶥跨過了三道火盆,而後將她放下,算是過了第一關。

在王府門口衆人的歡呼聲和笑聲中,郝鶥低頭專注那一方明亮的土地,緩慢前行,妙然悄聲提醒她:“小姐,擡腳。”

郝鶥擡高腿跨過有膝蓋那麼高的門檻,險些被絆倒,她心裡鬆了一口氣。這第二關也算平安度過了。

進了府,府裡比府外人少多了,突然安靜不少的環境,讓郝鶥的心又緊張起來。

第三關是手牽,由新郎拿住紅繩一頭,新娘拿住另外一頭,兩人一同走上高堂,行拜堂之禮。

蓋頭遮得太好,郝鶥忍不住用眼睛往下瞟,一雙大紅色的鞋突然出現在她的跟前,溫涼的聲音在頭的正上方響起,輕描淡寫說出一個字:“手。”

這聲音很乾淨,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如細水湍流,撫過磐石,初聽溫柔體貼,細想卻無半分感情。

軒轅伏蘇看着眼前一動不動的小巧女人,壓低聲音,又說了一遍:“王妃,手。”

妙然輕晃郝鶥的手臂,低呼:“小姐!”

天吶,關鍵時候小姐居然在發呆!

郝鶥回過神來,自己也覺得有些尷尬,忙伸出手,向前攤開手掌,等待紅神落在她手中的一刻。

軒轅伏蘇低頭看了眼她的手,沉默地將繩的另一端交到她手上,轉身往禮堂走。

紅鞋離開她的視線,紅繩上還有一絲溫熱。由這股力牽引,某個剎那,郝鶥竟想和這個人一直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

她已經倒黴二十幾年了,總該遇到點好事不是。

拜堂成親儀式過的飛快,郝鶥被人拉着前後左右轉了個遍,渾渾噩噩結束了。聽到“送入洞房”四個字,她心頭又是一緊,甚至連現在牽着她走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只能木然地跟着紅繩牽引的方向走去。

聽腳步聲,她身旁共有三個人,一個人走在前面不說話,另外兩個是宮裡的嬤嬤。

一個嬤嬤取笑道:“王爺別心急~走慢些,王妃都快跟不上了。”

另一個嬤嬤附和道:“是呀,要等天黑了才洞房呢,急不得~”

王爺仍是一言不發,只是放慢了速度往前走,似乎沒把嬤嬤們的調笑放在心上。嬤嬤們繼續看熱鬧,兩人對視一下,笑得更歡,兩個當事人之間的氣氛卻變得有些尷尬。

畢竟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郝鶥心裡還是抱有一些期待和興奮之情的。

相比未曾謀面的王爺,郝鶥的心理素質就沒那麼強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幸好蓋頭遮着,不然外人就能看見她的臉有多紅。

嬤嬤攙扶着郝鶥的手臂,好意提醒道:“王妃,前面有迴廊和臺階,注意腳下。”

郝鶥下意識回道:“嗯,多謝嬤嬤。”

兩個嬤嬤皆是一愣,繼續哇啦哇啦說着:“王妃真是客氣了喲!”

郝鶥不大想搭理她們,閉上嘴默默低頭看路,她並不知道這條路到底有多長,卻是她覺得走過最長的路。

好不容易停下,透過蓋頭下襬的縫隙,她只能看到自己的裙襬,對外界的聲音格外敏感。

隨之響起開門聲,嬤嬤們歡喜地喊:“齊入洞房——”

郝鶥以爲房間裡沒人,繩子另一頭忽然失去牽引力,她站在門口遲遲不動,靜觀其變。

屋裡走出一個人,腳步輕盈,動聽的女聲在她身旁響起:“奴婢雪姬見過王妃,王妃請擡腳進門吧。”

雪姬攙扶着郝鶥的左臂,隨後帶上門,引導她走向牀榻,郝鶥心裡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坐在喜牀上,挺直背脊,雙手規矩地擱置在大腿。

軒轅伏蘇坐下吃了口茶,側頭望了眼牀上的新娘,並不感興趣,轉頭對雪姬說:“本王要去吃酒,晚上再來。”

按照規矩,晚上再喝交杯酒和洞房沒什麼不妥。顧慮到王爺的身體,雪姬多嘴一句:“奴婢多事,但王爺的身體還沒好全,最好少沾酒水。”

軒轅伏蘇並不惱怒,而是迴應一句:“無礙。”

說罷,毫不猶豫地起身離開。

剛進屋時郝鶥還有些緊張,沒想到坐下還沒一分鐘,王爺就自行離開,等到腳步聲漸行漸遠,郝鶥也放鬆全身僵硬的肌肉,癱坐在牀上。

“雪姬,你還在嗎?”

“奴婢在,王妃有何吩咐?”

“去把門關上,屋裡只留你一個人,讓其他人都出去。”

雪姬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還是很快做出反應,恭敬地說:“是。”

郝鶥聽到蓋頭外悉索的聲音,待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她立刻朝後掀起了蓋頭,一雙眼重見光明。

雪姬正在擺托盤,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忙跑過來制止她。

“王妃,萬萬不可!蓋頭是等晚上王爺來揭的!”

郝鶥正面打量這個叫雪姬的婢女,渾身疲憊的她挎着臉不做聲。

雪姬年紀稍大,二十二,三歲的樣子,微胖,膚色倒真是白如雪,細若凝脂,穿着和窗戶上貼的囍字一樣顏色的齊腰襦裙,還梳着姑娘家的髮型,看樣子一直沒嫁人。

雪姬被她直勾勾地眼神看得發怵。

早有聽聞郝府大小姐脾氣火爆,雪姬生怕得罪了她一星半點,以後沒好日子過,她低下頭,硬着頭皮解釋:“王妃,這是祖宗們定下的規矩,還望王妃諒解。”

郝鶥一雙手在被褥上不斷摸索,笑道:“嗯,我……本宮知道,只要你不跟王爺說,王爺也不會知道,那今晚不就是第一次揭蓋頭了嗎?”

雪姬不敢說話,雙手置於腰前,呆立在原地。

見她不答,郝鶥也不爲難她,兀自拿起牀上擺好的紅棗,用衣袖輕輕擦一下,便塞入嘴裡。餓着肚子,這乾癟的紅棗吃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其實牀上還有花生和桂圓,郝鶥嫌這兩樣吃起來太麻煩,看了一眼,直接略過。

這大膽的舉動驚呆了雪姬,她索性閉上眼假裝自己沒看見。

郝鶥吐出棗核,道:“雪姬,那邊桌子上還有吃的嗎?糕點之類的都可以,快給本宮拿點來。”

雪姬還想做最後的掙扎,好言相勸:“王妃,真的不行,若是被嬤嬤們發現,衝撞了大喜,奴婢有幾條命都不夠賠!”

郝鶥無語,要不是她太累了,不想下牀親自動手,又怎會吩咐她呢。要想不餓肚子,還是得靠自己。

“得了,你去外面守着吧,本宮要休息一會兒。”

雪姬猶豫片刻,轉身開門出去了。

郝鶥提着厚重的裙子,走兩步歇一步,頭上的紅蓋頭老是給她搖搖欲墜的錯覺,時不時伸手去扶一扶,確定它還掛在頭上。磨蹭半天好不容易走到桌子前,可惜桌子上擺放的食物讓她大失所望。

都是些水果,全是纖維,越吃越餓……唉,看來是故意沒放什麼主食,讓她吃不成。

郝鶥興致缺缺,隨便挑選了一個蘋果啃起來,在婚房裡四處閒逛。

雖然一路走來沒看到王府的全貌,但就從路程距離來說,王府的佔地面積是相當大的,拜堂的地方在王府靠正門的地方,而婚房則靠裡。

郝府的閨房在郝鶥看來算得上奢華,冬暖夏涼,一應俱全,但跟這個婚房比起來還是相差甚多。婚房有兩個閨房大,物件沒擺多少,純金的燭臺四處都有,一層又一層的紅色帷帳佔了大量空間,有絲綢,有薄紗,層層疊疊,讓她一個現代人都覺得有些浪漫的氣氛。

光論房梁木材,郝府跟王府都不是一個級別,更何況梳妝檯上擺滿了金銀首飾,珍珠翡翠,白玉瑪瑙。郝府再有錢,還達不到這麼“壕”的程度。

尋了一圈沒發現什麼新鮮玩意兒,郝鶥收拾好果核,躺上柔軟舒適的大牀。

午時剛過,離天黑還有五,六個小時,郝鶥打算睡一覺,留些力氣晚上和王爺“打架”。

顧忌頭上沉重又不方便的頭飾,郝鶥下半身往裡挪了挪,意外碰到一個東西,她慢悠悠坐起身,取過來一看,差點沒笑出聲。

竟然是一本《春宮三十六式》。名字取得直言不諱,郝鶥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這裡面畫了些什麼“神仙打架”的鏡頭。

反正閒着也是閒着,郝鶥翻開書,百無聊賴中啃起書來,只是這書並非“好書”罷了。

看到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抽象崩壞的古風畫,郝鶥忍住笑聲,激動得都要掐牀沿了。

除了前幾頁姿勢正常點,越往後面越詭異,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個鬼故事,被人從樹後面剎住了脖子。

吃也吃了,樂也樂了,屋裡靜悄悄的,不多時郝鶥便哈欠連天,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下,小憩片刻。

不知過了多久,郝鶥睡得正迷糊,一個急促卻壓抑的聲音將她喚醒。

“王妃,快醒醒!”

郝鶥睜開眼,只看到自己和雪姬重疊在牆上的黑影。

糟了,她一覺睡到晚上了!

郝鶥翻身坐起,趕緊整理儀容,擡頭對上軒轅伏蘇好奇的目光。她突然想起那本《春宮三十六式》還攤開在牀上,伸手想拿,卻被軒轅伏蘇搶先一步,穩穩地落入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