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逸風察覺到了什麼,轉頭看向門口,卻見人影一閃。 他蹙了蹙眉,眸光微斂。
而見到美食的若影也不再顧忌什麼形象和規矩,更是忘卻了方纔已經吃飽了肚子,伸筷子就要去夾面前的菜,誰知莫逸風突然夾住了她的筷子道:“方纔有人說已經吃飽了,那這些美味佳餚我就只能獨享了。”
說着,他推開她的筷子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見他吃得津津有味,若影看得口水直流,眼看着那些食物都要進入他腹中,她不管不顧地與他爭奪起來。
“我又餓了。靦”
“才吃飽又餓?小心撐壞肚子。”
“撐死總比餓死好。”
看着她不顧形象地與他爭搶,嘴上更是沾染了菜汁,莫逸風笑着伸手幫她擦着,原本就是要給她吃的,還擔心她會不喜歡,倒是沒想到他尚清楚她的口味,又或者說她除了沒有以前那麼粘人,也成熟了,其他的一些習性絲毫未變揍。
不知過了多久,每盤菜都見了底,若影靠在椅子上摸着滾圓的肚子感覺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剛纔她就好像是吃着人生中的最後一頓大餐一般,徹底將盤中餐掃了個遍。
“好撐……”剛說完,她突然打了個嗝,引得莫逸風再次笑聲連連,而若影也少了一開始的侷促,也跟着笑了起來。可是,當她看着莫逸風細心地讓小二撤了盤子上了涼茶之後,她的腦海中再次浮現了昨夜他當着柳毓璃的面所說的話,心再次像被一隻手死死攢緊。
斂了笑容從椅背上起身坐端正,而後伸手接過涼茶在手中把玩,突然感覺心頭一陣煩悶,人也跟着熱了起來。
“怎麼了?”以莫逸風的洞察力,自然是看到了她的情緒變化。
她扯出一抹笑低聲道:“沒什麼。”
莫逸風微抿了薄脣,沉默頃刻終是開了口:“心裡明明藏着事,爲何不願說?”
她擡眸看向他,握着茶杯的指尖微緊:“說了又如何?你不是從來沒信過我嗎?”
莫逸風一愣,須臾,終是知道了她所指何事,擰了擰眉心擡手將茶杯遞到脣邊。
見他不願再說下去,原本已經做了心裡準備的若影還是冉起了一抹失望。同樣舉杯喝了杯中的涼茶,卻在下一刻將茶杯置在桌上起身往外走去。可就在經過莫逸風身側時,手腕一緊。
她沒有動,任憑他握着她,心裡卻很想聽聽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也不知是真的等得太久,還是她已失了耐性,總覺得時間太過漫長。正當她想要掙脫他之時,他緩緩起身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殷殷眸光,他好似掙扎了許久纔將話說出了口:“以後不會了。”
以後不會了?是什麼意思?
她正要問他,誰知他突然伸手將碎銀子放在了桌上,而後拉着她往外走。可就在門被打開的一瞬間,一切又不一樣了。
柳毓璃正難以置信地站在門口,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而她的眸光則直直落在莫逸風和若影相牽的手上,若影本能地想要將他的手反握住,可讓她沒想到的是,他先放開了手。
手上一空,她自嘲一笑。
有什麼沒想到的,這原本就是應該在意料之中的不是嗎?柳毓璃纔是他的青梅竹馬,而她只不過是莫逸風帶回府的可憐人罷了。
愣忡中,柳毓璃突然含淚轉身離開,若影下意識地看向莫逸風,卻在他眸中看不到任何情緒,只是微抿的脣線漸漸僵硬。
“你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回來。”莫逸風丟下一句話後便離開了,獨留下若影站在不久前還充滿歡笑的雅間中。
尚未等若影從剛纔莫逸風離開的低落心情中走出,眼前再次出現一道身影,這般唯我獨尊的架勢,不是莫逸蕭還是誰?
“不去追嗎?你的相公可要跟別人跑了。”莫逸蕭看着若影笑言。
若影轉身坐回座位優雅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而後睨了他一眼後方緩聲開口:“你都不急我急什麼?”
莫逸蕭聞言笑容驟斂,看着她若無其事地喝着茶,心中懷着一絲疑慮踏入了雅間。
“我又有什麼好急的,若是你再不追上去,恐怕你的相公要娶別人了,到時候你也不知道會被派去當粗使丫鬟還是被趕出王府了。”莫逸蕭顯然對面前淡定自若的若影開始拿不定主意,總覺得她哪裡發生了變化。
若影卻是不在意地笑着回敬:“若是你不急,也不會特意命人去找柳毓璃前來看這場好戲了,只要讓柳毓璃誤會莫逸風,而後對莫逸風死心,你纔有足夠贏得柳毓璃的把握不是嗎?”
莫逸蕭的臉色微變,也不知爲何若影在轉瞬之間性情大變。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本王只是好心提醒你,想要不失去你的相公,就快些去追。”說這句話時他顯然沒了之前的底氣。
若影放下茶杯靠着椅背擡眸悠然地望着他,而後帶着一抹耐人尋味的輕笑開口道:“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那不如讓我來給四爺故事重現如何?”在莫逸蕭的詫異中,若影緩緩站起身,視線落在了莫逸蕭身後的隨從身上,須臾又回到了莫逸蕭的臉上。
“先前你透過門縫看見我與莫逸風在此且談笑風生,所以你就立刻寫了請柬給柳毓璃讓她前來,目的是想要讓她親眼看見莫逸風單獨帶我出來且十分照顧的景象,只有她對莫逸風死了心,你才能趁虛而入奪得美人心。而爲何柳毓璃拿到書信就趕了過來,而且還站在這間雅閣的門口,我看最大的可能就是你冒充了莫逸風的筆跡請她前來,所以她纔會這麼快趕來。”
聽着若影的分析,莫逸蕭的臉色一陣陣白了下去,雖然若影沒有親眼看見,可是她卻說得分毫不差。而且她的神態,她的舉止,哪裡還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頭。
就在莫逸蕭的愣忡中,若影的聲音再次響起:“至於你爲何急着想要讓我去追莫逸謹,我看最大的原因就是你想要通過我拆散他們二人,因爲你不想出面讓柳毓璃知道是你所爲。”
這番話一出口,別說莫逸蕭,就連他身後的隨從都驚得面色青白交加。
“你……”莫逸蕭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若是連她都這般清楚,那麼莫逸風是不是也同樣清楚?
“男女之情兩廂情願,你耍這種手段未免太過卑劣,即使我也同樣不喜歡柳毓璃,也不會蠢到多此一舉。”
“你什麼意思?”莫逸蕭擰眉急急出口。
若影淡然一笑:“你以爲只是這樣柳毓璃就會死心?我告訴你,哪怕莫逸風醉臥百花叢中她也一樣不會放棄。”
雖然她對柳毓璃並不熟,可僅僅那一日的相處,她就知道柳毓璃並非省油的燈,只要她想得到的必定不會放手。而對於莫逸蕭……在她尚未真正成爲莫逸風的王妃之時她自然也不會放開。
不過事情往往都是當局者迷,莫逸蕭又豈會知道這些,在聽到她的這番話之後他非但沒有去細想其中緣由,反而一怒之下掃落了原本莫逸風所坐位子前的茶杯,而後沉着臉拂袖而去。
雅間內只剩下若影一人,僅僅頃刻功夫,她便感覺從未有過的累。
轉身走到窗外,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羣,腦海中閃過莫逸風急急追向柳毓璃的景象,此時他們又會在哪裡?兩人相見又是怎樣的景象?她是否是委屈地趴在他的胸口哭着埋怨?還是兩人已經相擁相吻?
握着窗框的手驟然一緊,心漸漸寒涼,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竟是溼了眼眶。
難道只是因爲莫逸風長得和莫凱相像所以她才這般在乎嗎?還是因爲他們兩個人本就有着某些特殊的關聯,所以她才同樣的心痛?
甩了甩頭不讓自己想太多,可是轉身面對只有她一人的雅閣,她的心又再次凌亂起來。
時間一點點消逝,午時轉眼過去,也不知道喝了幾杯茶,終是沒有等到他回來。脣角淡淡勾起一抹笑意,卻是那般苦澀,轉頭看向天邊漸漸壓過來的烏雲,心也跟着沉重起來。
她還需要等他嗎?或許他早就把她忘了……
莫逸風的身影急急穿梭在人羣之中,終是在下雨前趕來了十里香酒樓,就在他剛踏入門口的那一刻,天瞬間下起了暴雨。
“爺快請進,這天真是說變就變,不過等下了這場雨也能過上幾天涼快日子了。”小二一邊將莫逸風迎進門一邊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氣自顧自說着。
莫逸風並沒有理會他的碎碎念,只是疾步朝二樓奔去。
“爺,二樓雅間的姑娘走了。”小二見他行色匆匆,急忙上前道。
“走了?”莫逸風的腳步戛然而止,轉頭看了小二一眼,仍是有些不信地朝樓上望去。
小二輕嘆一聲走上前:“那位姑娘等了爺許久,茶都喝了三壺,不久前才離開的,小的讓她再等一會兒,她卻說爺是不會回來了,等了也不過是再多浪費幾壺茶水。”
莫逸風眸色一沉,有一絲痛感在心頭劃過,轉頭又下了幾步樓梯,而後朝門外奔去。
“爺,外面下着大雨……”小二正想要將傘給他,卻見他冒着雨急急衝了出去,從未見過的驚慌在他臉上閃現,讓小二頓時覺得判若兩人。
磅礴大雨讓整個集市陷入了一片慌亂,所有攤販都推着推車往家裡趕去,路上行人亦是行色匆匆。
他全身溼透地在大街上穿梭,卻不見她的人影。小二說她離開不久,若是照他方纔的速度沿着回三王府的路去找,便不可能追不上她,除非她並沒有回去。
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的心慌亂不堪。
“影兒!”莫逸風一邊跑着一邊呼喊着她,可是因爲雨勢太大,即使他大聲呼喊皆只聽到雨聲在耳畔迴繞。
無奈之下他回到了三王府,下令讓所有人出去相尋,雖然三王府的人不及永王府多,但光憑他這麼多年來所訓練的隱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飛檐走壁根本不在話下,然而即使是這樣仍是找不到若影。
“爺,若影姑娘會不會想起了回家的路,所以回去了?”大雨下,秦銘望着白茫茫的四周開口,卻沒有注意到莫逸風漸暗的眸光,轉過頭他又急問道,“爺,若影姑娘有沒有說她家在哪兒?屬下好沿路去找找。”
莫逸風薄脣微抿,臉色微沉脣畔發白。
“會不會去了二爺府上?”秦銘轉眸看向莫逸風。
莫逸風眸光越發黯淡,沉默了頃刻,他拾步離開並丟下一句話:“你帶人去找。”
秦銘怔怔地看着莫逸風僵硬着背脊離開,方知方纔說了不該說的,抿了抿脣急忙又帶着人往莫逸謹的王府而去。
莫逸風沉默着四處尋找,竟是喊不出一個字來,聽了秦銘的話,他心裡根本就沒了底,若是她當真回了家鄉,這天下之大他該如何相尋?
他現在真的後悔,早知道昨夜她恢復記憶時他就該問她究竟家住何方,也不至於現在尋找無路。
可是,他真的沒想過她會離開,他以爲她無處安身,否則今日一早她不會仍在三王府中的園子裡,更加不會賭氣說要出來逛逛。
是他回去晚了,所以她才離開了嗎?可是他說過讓她等在那裡,他說過他會回去不是嗎?爲何她沒有繼續等她?
站在去往幽情谷的路上,他的指尖漸漸收緊,手背上青筋乍現。
此處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因爲那是她曾經出現在他面前的地方,若是連這裡都找不到,他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裡尋她了。
而就在這時,眼前的人影讓莫逸風呼吸一滯,只見若影靠在那顆她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古樹上,整個人都溼透卻忽然不知,雙眼放空地望着前方,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心頭一喜又一怒,他疾步上前站在古樹邊怒斥:“影兒!下來!”
若影聽得那一聲怒吼,漸漸斂回思緒,低眸朝樹下看去,果然是莫逸風又在吼她,而他也只會對她這般兇吧?若是換作柳毓璃,他又是怎樣的一副柔情蜜意?
見她不動,莫逸風氣急:“影兒!聽到沒有,下來!”
她苦笑着搖了搖頭,伸手支起身子飛身而下。不知是不是許久沒有練功的緣故,剛一落地她的腳便崴了一下,可是沒等她站穩,莫逸風已經上前一步來到她面前扣住她的肩質問:“你是猴子嗎?成天只知道呆在樹上!不是讓你等我回去,做什麼自己跑出來,也不說一聲去哪裡,你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若影看着他怒火沖天地朝她低吼,忍着腳踝處鑽心的疼痛站在他面前,與他對視頃刻,方淡淡道:“你怎麼來了?”
莫逸風被她淡漠的態度惹得微微一怔,而後卻是更大的怒氣:“我不過來你準備呆到何時?”
就在她沉默之際,雨勢漸漸小了,她轉頭望向方纔所呆的樹枝,而後回頭朝他淡然一笑:“只是想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莫逸風心頭一滯,未料她會說這話,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可是心裡的感知他清晰明瞭,那便是更惱了。
深吸了一口氣,他帶着怒氣扣住她的手腕:“既然知道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就應該知道該回府了。”
若影眸中閃過一道驚愕,他明明知道她所指爲何,卻故意裝作沒聽懂她話中之意,還執意要帶她回府,可是他就不擔心柳毓璃會傷心難過嗎?
莫逸風不管不顧地轉身拉着她往回走,見她沒有倔強地執意離開,心裡的怒氣也少了幾分,一顆懸着的心也落了下來。
若影看着莫逸風緊握着她手腕的手,娥眉淡淡一蹙,也不知道自己與他回去究竟是對是錯。可若是真的選擇離開,她知道她心裡還是不捨的,否則也不會在十里香等他那麼久。
腳踝處的刺痛越發厲害,她擡眸看向莫逸風黑沉的臉,猶豫着要不要開口。